第16章 嫂嫂可原宥玉真否

春日多暖意,日头高照,裴玉真还在屋内温习。

裴母盯着吃饭的桑桑,迟疑片刻,有些难为情。

桑桑自然察觉到了裴母的异样,她抬起头有些奇怪。

“婆母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裴母看了眼裴玉真屋子的方向。

“你和玉真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桑桑脸上的笑意微僵,低头掩盖住不自然,转而给裴母夹了一筷子菜,转移着话题。

“婆母这是哪的话,小叔日日苦读上进,哪有空管这些家长里短,您想岔了,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欺负不欺负的。”

裴母见她这般模样,将信将疑,最终在桑桑再三保证下,这才信了几分。

想着等会有事,桑桑没吃两口就回房拿东西去了。

刚打开门,旁边的屋子就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下意识仓促进门,转身又将门关上,瘦削的背抵着门,难掩心跳如鼓。

门急促的合拢,发出“哐当——”一声。

裴玉真出去的步子一顿,外面只有清风拂过树梢的声响,再无其他。

安静得让人心绪都不由得沉了下去。

少顷,听到外边没有声音传来,桑桑才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探出脑袋左看右看。

外头空荡荡,没有裴玉真的身影。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鼓了鼓腮帮子,心绪有些复杂,那日一时委屈上头,没忍下去。

这几日顶着裴玉真的冷脸子,桑桑也怵得慌,她有些懊悔的抵着门框,轻轻撞了撞脑袋。

她怎么就忘了,裴玉真这家伙可不是好惹的。

桑桑身子在屋内,两条手臂握着门框,脑袋露在外面。

此刻垂着脑袋,丧眉耷脸的模样像朵蔫了的花。

“怎么,你想把你那颗榆木似的脑袋夹得更加蠢笨好以此警惕世人不成?”

脑袋顶上突然传来郎君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带着讥讽。

桑桑顺着云纹黑靴看上去,青年郎君的容貌在眼前倏地放大。

“小,小叔?!”

她吓得想把脑袋抽回去,但手下意识用力,把她的脖子夹住了。

顶着裴玉真的视线,她紧张得要命,手脚都不自觉的软了,桑桑欲哭无泪的抿紧唇。

看着她这副着急忙慌的模样,能把自己的脑袋夹住。

裴玉真顿时被气笑了,先前萦绕在心头的烦闷散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推门,将人解救出来。

桑桑站在屋内,与裴玉真隔着一道门槛,她鬓发散乱,脸色通红,低着头,紧张得捏着手。

“多谢小叔。”

桑桑磕磕绊绊的道谢,感觉喉咙干涩得不像话。

裴玉真低头瞧她跟个鹌鹑似的动作,“嗯”了一声。

气氛一瞬间安静下来,桑桑呼出一口气,做足了心里准备才抬头。

“小叔,那日...”

“那日是我不好。”

裴玉真率先出声,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

桑桑眼睛睁大,有些没反应过来裴玉真跟她道歉。

“啊?没有没有,是我的问题。”

桑桑连忙摇头,脑袋都快揺成泼浪鼓。

看着她慌乱的模样,裴玉真别过眼神,喉结微滚,声音微哑。

“那日确实是我没了解情况便呵斥了你,既是我的错,我也绝不会推诿。”

后来李不言曾找到过他,他才从李不言的嘴中知道周观棋与桑桑接近的目的。

他以为桑桑想要攀龙附凤,与那些朝秦暮楚的女人没有不同,心中生了恼意便没头没脑的呵斥了她一通。

裴玉真心惊于自己的怒气冲冲,他何时成了这般沉不住气的模样。

桑桑从来只见过裴玉真冷漠刺人的模样,哪里见过他如此认真道歉的样子,被吓得后退一步。

裴玉真抽回思绪低头,就看到桑桑以一副你中邪了吗的奇怪眼神盯着他。

“嫂嫂可还是委屈,对我可还是责怪,以至于不愿原宥玉真?”

裴玉真弯腰俯身,与她平视。

那双从来覆满审视算计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里面是她看不懂的思绪。

他嗓音微沉,如珠玉落雪,配上他俊美的皮囊,让人心神一震。

桑桑被他这般样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尤其是裴玉真那一句嫂嫂二字,她之前从未听他私下称呼过。

如今,是不是代表他承认了她的身份。

桑桑不敢多想,眼神飘忽的看向别处,半晌才找回声音。

“小叔这是哪里的话。”

裴玉真微微挑眉,低沉的声音有些可怜,“那嫂嫂日后可不再避着我了?”

桑桑被他这副样子,惹得心下一软,又不敢回头看他,只能忙不迭的点着脑袋。

她没看到,裴玉真眼底露出的讽色,以及轻慢。

全然沉浸于裴玉真接受了她是一家人的思绪拉扯中。

这日之后,裴家的气氛逐渐恢复往昔,临近春闱,裴玉真回了学堂,桑桑特意给他将东西都收拾好。

看着两人和睦的样子,裴母才放下心来。

桑桑最终还是找到了周观棋,她只沉默着将一纸书信递给他。

彼时桑桑第一次见他笑了,好似终于黑暗中窥见一缕光明。

可很快消失了,紧接着无尽的愤怒,悲痛爬上了他的脸。

桑桑握紧双手,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缓缓道出当年的事情。

“我不知阿月姐姐是何时到的春盛楼,我来的第一天就瞧见了她,她是为了救我才遭此横祸,实是我对不住,阿月姐姐走后我才知道她留了一封信,她早就决定一命换一命,让我逃出去。”

“信中她说想家人,又不愿家人找到她,怕自己玷污家族名声。”

桑桑说到最后早已经泪流满面,眼眶通红,那段痛苦的记忆一直如附骨之蛆跟着她。

桑桑咬紧唇,泪水崩溃成线,划过冰冷的脸颊。

“怪我,怪我来迟了。”

周观棋死死捏紧纸,额头青劲暴起,他痛苦的闭上眼,很快恨意爬上眼底。

抬起眼看向桑桑时又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深吸一口气隐忍道:“无论如何,多谢桑娘子告知,在下感激不尽,他日若是有需要,娘子也可来汴京寻周家。”

周观棋抬手将一枚玉佩塞到桑桑手中,看他执意如此,桑桑也只能收下。

“在下还有些事情,就不留桑娘子了。”

他是知道她阿姐的,若她不愿的事情,即便是断骨折手也绝对不会改变。

她愿一命换一命的救下桑桑,便证明她对桑桑的看重。

桑桑点点头,走了两步,忽而回过头,踌躇片刻道:“阿月姐姐的尸首我安置在了村中的后山,公子若去,姐姐定会开心的。”

说罢,桑桑回过头,擦去眼角的泪离开。

周观棋摩挲着手中的信纸,眼中血丝蜿蜒盘旋于眼底,信中所言,字字句句足以窥见阿姐当时绝望的心境。

“你这是做什么,三娘你做什么!”

廊下传来吴掌柜的叫喊,他一脸狼狈的被三娘拎着到了周观棋面前。

三娘一脚踹在吴掌柜的腿窝,吴掌柜哀嚎一声当即跪在地上,三娘死死掰着他的手指头质问。

“说,当年大小姐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实说来!”

吴掌柜心下一惊,额头冒出冷汗,仍扯出一抹笑意,看向周观棋,“公子,公子我是冤枉的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晓得这位公子,清风霁月,即便是对待路边乞丐看着冷淡,心却软,不止一次接济那些个穷乞丐。

吴掌柜看到周观棋就像是看着最后的生路。

周观棋微微俯身,看向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

“既然不愿说,那就拉下去,一天剁一根手指,我看他可以憋到什么时候,手指剁完了,还有脚。”

吴掌柜震惊抬头,恐慌袭击心头,他瞳孔骤缩,“不不不!公子!”

很快,玉溪镇上的绣坊换了一个掌柜,但商贾之间,换下人是常事,是以没多少人注意。

桑桑亲自看着阿月姐姐的棺椁被周观棋运回汴京,每日就在绣坊做工,日子也算充实。

“桑桑,外面有个小娘子说是你朋友,找你。”

一同做工的乌娘子走了进来,同她说着。

桑桑放下手中的针线,瞧着也做得差不多了,“诶”了一声,同掌柜的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绣坊外,郑娣走来走去,内心慌得不成样子。

但很快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桑桑那个小蠢货,肯定不会拒绝她的。

如此想着,郑娣心中压着的大石头才轻了几分。

她一抬眼,看着出来的桑桑,整理好脸上的神情,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凑上去,抓住桑桑的手。

“桑桑,你救救我吧!”

郑娣苍白着一张脸,满脸的无助。

桑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眉头微皱,“怎么了这是?”

郑娣哭哭啼啼的,半天才将话说完。

原是郑金宝上学堂的事情,郑母给他送进镇上最好的书塾。

谁知郑金宝整日里招猫逗狗无所事事,专门跟在那些品行恶劣的纨绔子弟身后狐假虎威。

本来如此也就算了,谁知道郑金宝和人起争执,将人打的头破血流,而那些纨绔子弟没有一个出头。

才知道那人是府衙的小儿子明玦,金尊玉贵养大的,府衙家中人放话,要么郑金宝坐牢子,要么就赔付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银子对郑家简直就是天文数字,郑母一听直接晕了醒醒了晕,最后偷摸着决定将郑娣卖给一个地主做小妾。

郑娣这才偷跑出来找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