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眼说起周家的事情,说起周观棋这个人,李不言就有些头疼。
“你说吧,李家和周家好歹还沾了亲呢,周观棋那家伙做事真是丝毫不留情,这次居然也到了玉溪镇,要是被他知道,只怕不太好办。”
李不言说起周观棋,眼里全都是嫌弃还有烦闷。
裴玉真自然听闻过周观棋的名字,“他对我们暂时应该不会有威胁。”
上辈子,周观棋这个人也是到了玉溪镇,听闻是为了查他家人的案子,最终无功而返。
裴玉真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的李不言鬼吼鬼叫。
“诶诶诶,这人还真是不能背后说坏话,我怎么一说,就能看到周观棋这家伙。”
裴玉真没放在心上,却听得李不言下一句。
“诶,那不是你家小嫂子吗?怎么和周观棋这家伙在一起。”
裴玉真眼神一凛,放下杯盏顺着李不言的眼神看了过去。
不远处的街道上,一男一女并肩而走,男的高大俊秀,举手投足颇为知礼。
而旁边柔美温和的女郎赫然就是桑桑。
她脸上扬着明媚的笑容,眉眼弯弯,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落在裴玉真眼中分外刺眼。
心里冷讽,到了旁人面前哪怕是个外男都是笑意晏晏的模样。
在他面前就跟个又惊又怕的兔子似的,就这样子还要勾引他。
简直是个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女人!
“咔——”
茶盏杯身出现裂缝,纵横交错在其中。
裴玉真神色瞬间冷了下去,眼底情绪浓郁如墨,叫人望去便是胆战心惊。
李不言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收入眼中,识趣的没说话。
看着眼前的青年,桑桑无措的别开眼神,鸦青长睫扑闪。
她不过是出来添置家中东西,也能碰上这位周大公子,尤其是这位公子冷得跟个冰人似的。
说两句跟审犯人似的,桑桑也只能无措的笑着。
周观棋站在桑桑身旁,心中也有些不知所措,身处刑部常年都是与犯人打交道。
说的话大多都是有目的,还从未如此跟个娇弱的小娘子谈话。
既不能审又不能动手,实在是让他一筹莫展。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桑桑实在是不想耽搁下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周观棋。
“周公子,这时候不早了,我那绣法都是胡乱琢磨的,帮不到您实在抱歉,我也该回去了,劳烦您不要跟着我了。”
桑桑努力琢磨着语气,既不显得冰冷也不显得弱势。
周观棋也知道这些并不是一日可成,他低垂着头,有些落寞。
冰雪般塑成的人,突然有了人气儿,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看着他失落的模样。
桑桑没忍住开口,“冒昧问公子一句,公子为何执着于我这绣法一事,桑桑自认为绣法还没有到鬼斧神工那一步。”
“您处心积虑让张婶子带我到绣坊,又让那些绣娘消除我的初来乍到的紧张,方便你后面的问话,如此曲折繁琐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着周观棋讶异的模样,桑桑嘴角始终噙着温柔的笑意。
她是胆子小,但不是笨,她分的清真相,也知道旁人接近她的目的。
她只是想珍惜那一点来之不易的善意,可也不能任由人如此算计,让这份善意蒙上尘埃。
周观棋愕然于她的敏觉,只错愕一瞬便恢复了平淡,沉默片刻才抬头看向她。
桑桑明白他是想说,靠近些许,洗耳恭听。
周观棋眸色有些无奈,“姑娘既如此问了,在下也不好藏着掖着,此事实在是迫在眉睫,那日我问姑娘,更是唐突让人带姑娘来绣坊。”
“实际是姑娘的绣法,与我的一位故人十分相仿,或者说是一脉相承,在下心急如焚才不得已如此。”
桑桑:“故人?”
周观棋点头,“我的长姐,她最擅刺绣,独创绣技更是无人可比拟,但十三年前因为一场变故意外失踪,我找了十几年,得到消息有人在玉溪镇见过她。”
长姐,绣技,原是如此。
桑桑被这个消息惊得心神大乱,可转眼想起阿月姐姐的那封遗书,又是纠结的皱紧眉头。
见状,周观棋突然退后两步。
桑桑正疑惑着,却见周观棋突然拱手弯腰。
“若姑娘知道什么,还请您务必告诉于我,家母缠绵病榻,唯一牵挂的便是长姐,在下实在别无他法。”
清风霁月的一个人突然在面前弯腰恳请,桑桑吓得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周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你这...”
桑桑想将人扶起来,刚碰到他衣袖那一刻,身后响起一道懒散冷漠的声音。
“嫂嫂,可让玉真好找啊。”
桑桑一回头就看到裴玉真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小叔你怎么在这?”
“欸!”
她话音刚落,裴玉真拎着她的后领往后一扯
她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站在了裴玉真身侧稍后方。
“你...”干什么。
桑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皱着眉头就要反问。
抬眼看到他冷戾的模样,立马住了嘴。
“我裴家人担不起周公子如此大礼,周公子莫要为难人。”
裴玉真扯了扯嘴角,打量着这位周公子,说来他和周观棋也算是死对头。
前生他掌大周政权,为文官清流所排斥,是为奸佞,而周观棋坐镇刑部,身后是文官之辈的世家大族。
周观棋不动声色的站直身子,也在瞧着裴玉真。
余光看到旁边一脸傻笑的李不言,周观棋有些沉默。
李不言看见周观棋,心里恨不得长了八条腿逃走。
如今这情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脸上带着笑脸。
“大表哥,好巧哦,你也出来散心啊。”
周观棋漠然片刻,微微颔首。
对于他的冷漠李不言早就习惯了,他忙不迭的介绍。
“这位是我好兄弟裴玉真,这位是他的嫂嫂桑桑,想不到大表哥你和他嫂嫂认识,真是好巧哦。”
李不言在中间呵呵的笑着,看着两旁异常沉默的人。
他终于笑不下去了,尴尬的挠了挠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墨。
墨侍卫看着自家公子的模样,他眨了眨眼,状似不经意的挪过眼神。
李不言见状后牙槽都咬碎了,就知道这个黑土不靠谱。
两相对视,还是周观棋先开了口。
“在下周观棋。”
“裴玉真。”
又是相顾无言。
周观棋看向裴玉真身后的桑桑,表情略柔几分,“若是姑娘知道什么,可来绣坊寻我。”
看着周观棋知礼的模样,桑桑顾不得裴玉真的异样,点点头,柔声道:“自然,今日麻烦周公子了。”
她说着伸出手,示意着周观棋将东西递给她。
东西被周观棋刚递出,桑桑还没摸着边,就被人半途抢走了。
裴玉真修长的手指勾着绳结边,嘴角噙着笑意,眼色晦暗一瞬,眨眼间又是那副温润的模样。
“天色不早了,家中还有事,周公子留步。”
他说罢转身就走,看到桑桑还愣在原地。
他声音微讽道:“怎么,舍不得走?”
桑桑脸色瞬间涨红,顾不得和周观棋说话,转身气呼呼的跟上裴玉真。
因着生气,她柔软似面团般的脸颊微鼓,上扬的狐狸眼里面带着几分怒气,像是炸毛的小狐狸。
让人恨不得再多逗几下。
“这位裴郎君不喜他嫂嫂吗?”
周观棋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微蹙,有些不解的询问着旁边的李不言。
李不言摸了摸鼻头,没来得有些心虚,笑得敷衍,“没有吧。”
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大表哥。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桑桑走在裴玉真后一步,慢吞吞的跟着,看着裴玉真高大的身影。
想到刚才这家伙嘲讽的话,她气不过的五官皱成一团,暗自做了个鬼脸。
谁成想裴玉真这厮跟后脑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停下来。
桑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撞在他身上,硬邦邦的,疼得她“嘶”了一声,酸涩感自鼻尖猛然涌上泪眶。
后背突如其来的撞击,裴玉真沉默片刻。
对于今日的事情,想起方才桑桑和周观棋,两人那分外和睦的场景,心中有什么东西拽的他紧了一瞬。
跟小猫挠痒痒似的,抓在心头,解不了痒,只能拼命的忍下那股酸涩,如毒蛇盘绕在心底,等待时机就要咬上一口。
他喉结微滚,压住喉咙间的干涩,克制住那股汹涌想要撕碎一切的情绪。
他开口,声音冷淡,还有些微微的气促。
“兄长走了不过才半月,你尚未出孝期,如此与一个外男如此接近,若是教旁人知晓,只怕不太好听,我希望你恪守本分,别再惹出什么乱子来。”
他想了半刻,没说太难听的话,只是如夫子训学童一般。
他没意识到这话落在人耳中有多冷情。
裴玉真刚说完就听到身后人瓮声瓮气回答。
“好。”
浓重的哭腔,哽咽得说不出话般。
他愕然回头,就看见桑桑哭红了眼,连带着柔嫩的脸颊也泛起红晕。
泪珠子一刻不停的滚落,活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桑桑擦了擦眼睛,心头的委屈感不住的蔓延而上,加上之前还撞到鼻子,她话未语,泪先流。
见裴玉真看了过来,以为他不信,桑桑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
“小叔说的是,日后桑桑不会如此。”
她说着狠狠用袖口擦干眼泪,白嫩的肌肤被擦红了一片。
她恍若未觉,说完就闷着头一路往回走。
这日之后,裴玉真便很少见到桑桑的身影,她在刻意避着他,但都在一个屋檐下,总是会遇见。
即便如此,桑桑也是规规矩矩的喊着他,旁的再没有什么。
裴玉真也是个冷性子,一来二去,心中也有些不爽利。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就愈发冰冷了,就连裴母都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