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柔软的鼻尖猛然撞在硬面上,酸涩感一点点蔓延开来。
桑桑还没来得及抬起眼睛看人是谁,眼泪就已经落下去了。
裴玉真原本走在前头,余光扫到队伍中没有桑桑的身影。
本来没放在心上,偏偏裴母非要让他找着人一道走。
这处转弯是下山的必经之路,他干脆就站在这里等着人,还没等上一刻钟,就被人蒙头撞了上来。
不是桑桑,又能是谁。
他扫了她一眼,确认没缺胳膊少腿的,才冷声道:“走吧,下次别落在后面,免得人还费力来找。”
他说完转身就要往前走,袖子突然被一股力量抓住,不紧,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挣脱。
他低头看向力量来源。
桑桑做足了心理功夫才深吸一口气抓住人的袖子。
她抬头看向裴玉真,熟悉的眼神,只不过这次她没有退缩。
她抿唇,眼神逐渐坚定,“昨夜多谢你,还有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桑桑一字一句诚恳的说出自己憋在心底好久的话来,她虽然胆小,感觉却极为敏觉。
裴玉真看着不好接近,阴晴不定,可从他的行事来看并非恶人,日后都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加之桑桑现在确定了梦境中的事情都是事实。
那么裴玉真非池中之物,她更得小心行事,至少在他功成名就之前得好好的待在裴家。
她说了良久,都没有见裴玉真回答,她悄悄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正对上少年看过来的眼神。
眼神里面充斥着探究,猜疑。
桑桑下意识抓紧袖子,未曾退缩,反正她行的正坐的直。
裴玉真现在心头乱的很,不仅是桑桑方才的话。
还有昨晚发生的事情跟上辈子的事情根本就搭不上边,让他思绪一瞬间混乱。
裴玉真重生了,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死于被人下毒。
当时朝野内忧外患,他虽以残暴手段镇住那群乱臣贼子,但终究树敌太多。
是以重生回来,一时间倒是想不到谁会是凶手。
手臂处那处力量实在微弱,瞧着胸有成竹的模样,却不知道拉着人的手都在颤抖。
裴玉真思忖片刻,将手拉了回来背在身后,看着手足无措的人,别过眼。
“不过是举手之事,你不必如此,还有我昨日同你说的事情,今后你若是想走,需提前听我说,我会安排好一切,我希望裴家不要再遭受波折了。”
桑桑这才想起裴玉真那日说的话,不过当时她意识昏昏沉沉,只听了半截。
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桑桑重重点头,像是发誓一般。
夕阳西沉,日光逐渐暗沉,桑桑这才发现耽搁得太久了。
她对这一带不熟悉,白日里辨认尚且需要耗费功夫,更别说现在了。
裴玉真看她一眼,沉声道:“跟在我身后。”
前几日下了雨,山路泥泞,被踩的崎岖,如今太阳一晒,就成了坑坑洼洼。
桑桑穿的孝衣虽然简单只有两层,但却极为厚重,鞋子是软底的绣花白鞋,稍不注意就要崴脚。
她只能小心再小心,可顾了这头就看不了那头。
她努力迈开步子,争取让自己跟上裴玉真的脚步。
眼看着裴玉真的身影越来越远,桑桑心里着急,脚下就失了章法。
她没看到脚下有块鼓起来的泥巴,一脚踢在上面,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前倾,她想稳住身体。
偏偏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繁杂的衣裳因为身子前倾,一截拖在地上,正巧被鞋子踩住,这下桑桑完全挣扎不了,只能任由自己摔在地上。
泥土看着柔软,但干涸的泥土很是坚硬,更别提上面还有些碎石子,手臂,手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桑桑最怕疼,忍不住的痛呼出声,眼泛泪花。
她抬头,发现也看不到裴玉真的身影了,也许他早就走了,可能他根本就不想带她下山。
周围黑黢黢的,不知哪来的委屈溢满心头。
桑桑咬住腮肉,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懦弱,可实在是太疼了,她又疼又害怕。
一想到荒山野岭,可能还会有野兽出没,她心头越发慌乱。
平日看着繁茂的树枝,被风一吹发出声响。
树影子被月光拉长映在地面上,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要把人吞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咬紧牙,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脚踝处疼得要命,稍微一动就是钻心般的疼。
桑桑眼泪当即就出来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擦掉眼泪,看着周围的坏境,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她试探性的喊了两声,期待能得到回应。
“小叔,小叔?”
周围没有回应,只有簌簌的风声。
“裴玉真,裴玉真。”
桑桑磨了磨牙,算了,大不了她自己慢慢下山。
泥人还有三分脾性呢。
求人不如求己,桑桑给自己暗示了好几遍,觉得有些底气了,就准备一瘸一拐的往下头走。
事实证明,她高估了自己。
只有一只脚往前走,加上天黑看不清楚路,脚步有块凸起,她一蹦一跳的,正好被绊倒。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她手腕被人猛地拽住,硬生生帮她稳住了重心。
手腕处异常的灼热,桑桑下意识看过去,正是消失不见的裴玉真。
裴玉真在发现桑桑没跟上来,就一路往回去寻她。
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上辈子的那些画面不停的在脑海中闪烁。
桑桑这个女人留在裴家真的是好事吗。
裴玉真的思绪不断的被拉扯。
他早就不是什么单纯无知的少年郎,上辈子位极人臣,他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
其实他大可以一走了之,这座山上常年有野兽出没,死了人也是常见,到时只需要随意找个理由,就能应付过去。
心在一点点下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像是要一寸寸冷下他的心肠。
倏尔,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
“裴玉真。”
一瞬间,将他从思绪的混沌中拉出来,他敛下眸子,看着不远处颤颤巍巍站起来的人。
泪眼滂沱的模样,像是柔弱的菟丝子,可偏偏带着几分倔强,让人不自禁的想要攀折,看它能倔到何时。
远处鹧鸪发出低吟声,提示着时辰不早了。
若是再不下山,只怕裴母就要担心了,到时候肯定会让人上山来找。
方才想的计划便只能搁置下来。
手中握住的手腕纤细得不可思议,稍稍用力就可以折断。
桑桑动了动手,企图将手抽出来,远离那股逼仄的灼热,但以失败告终。
“还能走吗?”
裴玉真看向她的脚踝,语气淡淡。
明明脚踝藏在衣衫之下,不知怎的,裴玉真那眼神像是能穿过衣衫似的,让她下意识缩了缩腿。
她怕给人添麻烦,便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没事的,就是走的慢些。”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裴玉真轻笑一声。
也不能说是笑,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桑桑脸瞬间烧红,她咬紧唇,泄了气,破罐子破摔般。
“我,我脚崴了走不了,太疼了。”
后面三个字,桑桑说的很小声,怕让裴玉真觉得她娇气。
毕竟她看过同村有个妇女,因为砍柴把手臂都砍出血,还一声不吭,甚至说一点都不痛。
对比下来,她这个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看着裴玉真不说话的样子,桑桑感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她讷讷道:“要不,你先下山,叫个人来背我。”
叫裴玉真背她,她只怕是吃了雄心豹子胆都不敢。
只盼他下山喊个同村的妇人,事后再好好答谢一番,也不失为一个计策。
裴玉真看她一眼,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缓缓在桑桑身前蹲了下来。
桑桑整个人都愣住,她吓得结结巴巴道:“不,不用了,我,我有些重。”
裴玉真沉默片刻,“若是我都背不起,你还期待谁能背起来,你再磨蹭片刻,都可以吃早饭了。”
裴玉真寥寥几句话,桑桑脸顿时烧红起来,视死如归般,她深吸一口气,慢吞吞的趴在了裴玉真的背上。
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衫,身体连半分都没碰到,像是躲瘟疫一样。
裴玉真在桑桑趴上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眨了眨眼,半晌才找到神思,随后勾住她的小腿窝,站了起来。
“诶。”
眼前视线陡然变换,因为没有重心,桑桑身子晃了晃,吓得她也没顾忌,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
身前瞬间贴紧他的背,无一丝空隙。
待稳住之后,桑桑闭了闭眼,有些尴尬,身子往后仰了仰,试图远离几分,手也很快收了回来,只搭在他肩上。
远远看去,姿势十分怪异。
“好了吗?”
裴玉真问她。
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总感觉裴玉真的声音有些沙哑。
难不成是吹了风,思及此,怕再耽搁下去,人就生病了。
她点头如捣蒜,全然忘了裴玉真看不到她的样子。
裴玉真没听到回答,感觉到了她微晃的身子。
想到她平日里那副样子,也大致猜到了是在点头,遂不再多说,迈开步子就大步往山下走。
山路有些陡峭,桑桑待在裴玉真身上却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