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嫁人

“苍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这是天要灭我明家啊!”

伴随着一声长嚎,那青瓷茶碗‘咣当’一声响,瞬间在地上摔成了八瓣。更重要的是发出此声嚎啕的是一位年逾五十,尖嘴细眼,颧骨颇高的男子。

只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坐在左下首的女子乱哭一通。

左下首玫瑰椅上的女子面无表情,她默默抬头看着眼前中年男子拙劣的表演,不紧不慢地抬起茶盏,轻呷了口去年的旧茶。

看着吧,今天PUA自己的理由到底是孔融让梨,还是四郎探母呢?明栩早明白这位爹在自己面前演的各类戏码。

说来也是无语,参加个考试也能遇见穿越,这待遇也真是没谁了。

可穿越就穿越吧,意识的随机性,明栩也不讲究这些,可怎么,怎么就让她摊上了个这么个家庭,这么个爹,天天PUA自己女儿。

“栩儿啊!你要是不嫁,咱们明府全家,可就,任人宰割了呀。”明家爹一拍大腿,顺势就要躺倒在地上给明栩下跪。

我的天,这怎么还带碰瓷的呢?自己可没撞啊,不赖我。明栩心下想着,手疾眼快,在明家爹准备倒地的最后一刻抓紧扶住了他。

“你,你这个混|账,原先害澄儿害得还不够吗?现在,现在又来糟践我的栩儿。我跟你说,你要是硬要栩儿去嫁给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程家四郎,除非,除非在我老婆子身上踏过去!”

面前的一位鬓发老者紧握手杖,用力地敲着地板厉声喝道。那喷出的吐沫星子更是直接甩到了中年男子的脸上。老者往日的慈祥面容荡然无存,如今留下的只有满脸的疼惜与不舍,还有对自己这不成器儿子的憎恨。

望着面前一大家子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明栩终于坐不住了。她挪了挪自己探在椅子外的半边屁股,刚想开口,岂料这话到嘴边就又被人堵了回去。

“三妹...咳咳咳” 一身形瘦削,面色蜡黄的男子对着明栩微弱地喊了一句。看的出来此人之前应是个清秀男子,可再清秀的人也经不住这岁月的磋磨以及病痛的缠绵。往日的儒雅玉人现在只剩下一副□□不见肉的骨头。

知道此人要说什么,明栩干脆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她这爹和大兄,俩揣着一肚子的小九九,还未张口就知道定是没安好心。

原主是个温婉可人,爹说啥就是啥的性子,本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孝顺。可接受过二十一世纪高等教育的明栩却十分清楚,这老爹是个妥妥的洗脑高手,别看将明家经营得不咋地,如今更是已经到了苍蝇一蹬砖瓦皆晃的地步,可论起跟女儿哭难来,只怕窦娥和孟姜女在他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明栩本就对这老爹不满,按照她以往的性格,听到此话的第一反应肯定会硬生生地怼回去。

可看到那慈祥的祖母和疼爱自己的阿姐在一旁泪眼婆娑,为自己据理力争时,那恻隐之情不知怎的就在明栩的心中油然而生。

哪怕在现代,肯为自己出声辩个清白的人都少之又少,更何况现在是在古代,而说起来,她自己其实与面前的外祖母和阿姐并无实际关系。也就,也就是占着个这位明家三小姐的身子罢了。

可这么纠缠下去,再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那自己心底可就真的过意不去了。明栩在现代就不愿欠别人东西,尤其是人情,这人情一待欠了,还的利息可就说不清了。

想到此,明栩“铛”地一声将茶盏磕在了旁边的案几上。就这一瞬间,刚刚还吵嚷不止的众人突然噤了声,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等着看明栩这个当事人最后的表态。

“我嫁。”

此话一出,老爹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刚刚还痛哭流涕的脸瞬间换了副笑颜,可还没等他啰里吧嗦地开始说那一通长篇大论,明栩便抬手让他先闭上嘴,自己一字一句道:“嫁可以,生孩子这事,可不归我。”

“好好好,女儿,爹不逼你,不逼你,只要你嫁,你就是爹,就是咱明家的大恩人,这菩萨尚且有慈悲心肠,更何况我这女儿......”

明栩实在没功夫听他在这白话,应下之后便站起身对众人蹲了个万福,转身进了自己的内堂。

十一月初八是个吉日,恰逢今岁初雪,满地霜白。乌鸫啼鸣,闹开了横在墙角的几只红梅,就在这一片敲敲打打看起来万分喜庆的日子里,明栩进了程府的门。

说是嫁人,但讽刺的是新郎倌根本就没露面,所以两人更是连堂都没拜,明栩就直接被领进了新房。

感受着周围一切陌生的气息,明栩心中不禁画起了个大大的问号。

不能吧,古人新婚不都讲究进行三拜天地,告知祖宗神明等一系列仪式吗?怎么轮到自己,就直接到了最后一步?

万一那人是个丑八怪怎么办?万一他很生疏怎么办?要不然,在开始前自己先给他上个培训课?明栩心里那杂七杂八的想法冒了一大通。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总之那额角处的汗从蒙上盖头后就没停过。

夜影深垂,床边都已经点了第二根蜡烛。蒙在盖头下的明栩已经困得不成样子,头一歪一倒,干脆就打起了瞌睡。可就在这次将要往后躺倒之时......

忽听外面一阵脚步窜动,丫鬟在耳边轻声唤了明栩一句,明栩便立马睁了睁眼,维持着那一副她看不惯也做不惯的端庄样子,静候自己的“夫君”到来。

“吱吖——”一声,门从外面推开,明栩通过盖头下漏出的些许缝隙看到了那人正朝着自己不断走近。

明栩柳眉微蹙,捏着巾帕的手也不由得更紧了两分。

只见那少年朝明栩行了一揖,脆声道:“小人津和,见过夫人,总使来让我给夫人传话:总使公务繁忙,一年多半时间都住在值房内,怕是没有时间来陪夫人。夫人要是嫌闷或在程府住得不习惯大可以回娘家居住或另辟新院,一应花销皆由总使负责。”

听此,明栩那悬着的心终于又落回到了肚子里。看来这位程皓卿也不愿成亲啊,成,既然这样那就各过各的,互不干涉,互不相扰。

明栩这么想着,嘴角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她清了清嗓子,佯装温婉道:“多谢相告,烦劳通知总使不必麻烦了,妾身明日就回娘家居住,总使安心处理政务即可。”

普通的新娘子一听此话,那眼中的泪可不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立马簌簌而落了,可再看这位新夫人,语气中没有丝毫惋惜不说,津和似乎还在她口中听出了那么一丝,得意。

他皱了皱眉,遂又继续对明栩道:“总使还说,明家长子明煦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也已到了该入朝为官的年龄,如若公子身体有所好转,总使倒可以在朝中为其某个一官半职,令其大展宏图。”

呦,这算是随机掉落的福利吗?明栩心道。不过,那病秧子长兄即便有福听,这官他可能也没福做啊。可是这白白送上门的好处哪能不要白不要?既然自己那爹和长兄利用自己作为振兴明家的垫脚石,那自己是否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明栩这么想着,顷刻间便在腹中打好了草稿。

原主过得太憋屈,据回忆,她到最后缠绵病榻,含恨而亡时都未能见到夫君一面。爹不疼,兄不爱,丈夫狠心抛发妻,这样的“悲剧”断不可能在明栩的身上重来。她在成亲前就已经在思考,婚后该如何与这位夫君“相敬如宾”,时刻保持自己独立的底线,可现在看来,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给递枕头——实在是妙。

她可不是什么要屈居于闺房的小姐。

“好,明家感念大人恩德,明日回府,我一定对父亲和哥哥加以转告。”明栩掩饰不住语气中的轻松与愉悦,只隔着盖头对面前的津和道。

翌日一早,明栩直接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而此次,坐在明府客厅中的人却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言,客厅一时针落可闻。至此,明栩抬头看先了一眼那病恹恹的长兄,又看了眼自己那苦心钻营有进口无出口的便宜爹。

“这对我明家来说,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啊,爹。”明栩露出一副急切的样子,往前探了半身对那坐在主位的人道。

明老头静默了半晌没有说话,他何尝不知这是个天上掉馅饼的事,可怎奈自己那儿无福消受啊。

看透了他的心思,明栩遂叹了一口气,佯装无奈道:“我深知爹与大哥的担忧,既如此,我便差人拒绝就好。”明栩将声音逐渐放低,话里话外莫不透露着无奈惋惜。

“别,别别。女儿啊,咱还能再想想办法的。” 一听说到嘴的鱼肉要飞,明老头立马不干了。刚刚还拧成包子褶的脸瞬间一松。

老头眯着眼看了看自己那瘦弱不堪的儿子,又看了看一旁明艳无比、清秀可人的女儿,那眼睛一眨,心里的算盘可不就又听见了个响儿?

这次巧了,明栩要的,就是这个响。

有些事嘛,自己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要的就是让别人说出自己心思的同时又得忌讳着对自己有所亏欠。嫁人这事明显是明老头对不起明栩,可接下来的话还必须得让明老头亲口说出来才算数。

“女儿啊,要不然,要不然,你就再委屈一下,这,这也是为了咱们整个明家啊。” 明老头搓了搓手,脸上的表情明显不自然。

明栩佯装一脸懵,用那清纯无辜的杏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揣着明白装糊涂道:“爹,我已经嫁了一次人了,这再嫁一次,可万万使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