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夏伦,六○年代末最具代表性的迷幻摇滚乐队“既视现象”主唱,并包办所有填词工作,自称“蛇王子”的天才人物,被誉为“美国最后诗人”。
“既视现象”共发表七张大碟,总销量迄今逾六百万张。
风靡一代的夏伦是反体制的象征人物,演唱会上曾暴露私处,向观众吐口水,还在终场一刻倒卧棺柩内。严重酗酒,传闻沉迷多种毒品。
一九七二年欧洲巡回演唱期间,六月十三日暴毙于巴黎酒店浴缸里,官方把死因列为心脏病发,去世时满脸髭胡剃得精光。
死后下葬巴黎市郊彼里·拉蔡西坟场。从发现死亡、找医生签发死亡证明到简单的葬仪,全由同居女友露丝玛莉·库蒂丝一手处理,因而引人疑窦。传媒对其死亡之谜一直揣测不休,数以万计的乐迷深信夏伦仍然在世,正匿藏于地球某一角专注写诗。
“既视现象”键盘手安东尼·霍普曾说:“假如有人能伪装死亡——拿一张假死亡证,把一具一百五十磅重的沙袋装进棺材里下葬——那个人就是约翰·夏伦。”
“死”了二十五年的约翰·夏伦脸向左转三十度,直视拜诺恩。
虽然那张脸比一九六六年“既视现象”初出道时还要瘦削、年轻,拜诺恩仍一眼确定这是夏伦本人没错。
“既视现象”达到颠峰时,拜诺恩才刚出生,甚至还没到西方国家来。但他自少年时代开始已迷上了夏伦。他随时能够唱出“既视现象”的成名作《仇恨的孩子》(Children of Hated):
Murder is a funny game(谋杀是个有趣的游戏)
When it\'s played in God\'s name(当以上帝之名去玩时)
On top of the pyramid of joy(欢乐金字塔的尖顶上)
I heard the cry of deepest pain(我听见最深刻痛楚的哭泣声……)
拜诺恩凝视夏伦:那脸庞和身姿透着一种难以言喻、不属于人间的优美。
他与夏伦那对近乎透明的浅蓝色眼瞳视线相对,夏伦的眼有一股磁铁般的吸力。
然后拜诺恩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弹,有如被一张无形的蛛网缠着。
头脑最冷静的桑托斯最快恢复了神智,他举起“格洛克十七”手枪。
枪管爆闪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下一瞬,桑托斯的头颅已朝后扭转一百八十度,身体无声息地崩倒。
夏伦像只野兽般蹲伏在桑托斯的尸体上。
没有任何人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除了拜诺恩:他清楚看到九厘米弹头深入夏伦腹内,溅出血花。夏伦同时以几乎像飞的动作跃到桑托斯面前,双手把他的颈项扭断!
——这动作有多快?十分之一秒?拜诺恩却看得清楚。
站得最接近夏伦的巴泽,身体颤抖得像站在快速行走的卡车上,裤裆湿漉了一大片。
他连说一个字的机会也没有,左边脑袋一块头皮已连同头发及一把血浆飞出。
巴泽的身体与手电筒一起着地。
一旁的艾斯巴脸上沾了几滴巴泽的血浆,惊栗得抛掉手电筒。
两支手电筒都熄灭了,屋内漆黑一片。
拜诺恩完全发挥黑暗中的视力,接着发生的一切看得更真切。
最先发狂的是德鲁安。他右手一口气把枪内十七发子弹送出,左手拔出外套下的“冷钢”匕首。
结果匕首横贯他自己的脑袋,从右太阳穴插入,左太阳穴上刚好突出少许刃尖,骤看有点像“科学怪人”法兰肯斯坦。
Red guitar as my machine gun(红吉他当作机关枪)
I pointed the barrel towards the Sun(我把枪管指向太阳)
Silver rain of rhyme-bullets(银雨般的音韵子弹)
Poured over the Temple of Solomon...(落在所罗门圣殿之上……)
森玛伸手触摸到正门的把手之前,整个人被凌空提了起来。
他的身体与艾斯巴被紧紧扭成一团,全身突露的断骨互相刺入对方的肌肉,艾巴斯的心脏被挖出,塞进了森玛的嘴巴。
I saw a parrot on the doctor\'s head(我看见医生头上有一只鹦鹉)
It told me the universe\'s mad(它告诉我宇宙已经疯了)
So I mix the medicine with salt and whiskey(所以我把药混合盐和威士忌)
Then drink it With a wish of painless death...(然后怀着无痛死亡的希望喝下它……)
余下来的三个“医生”,有两个被刚才德鲁安的乱枪当场击毙,最后一人仰躺在地上,夏伦赤裸健美的身躯俯伏在他上面。
夏伦的头脸深埋进牺牲品的左颈窝。
拜诺恩再度听到那种湿润的怪声,“医生”的身体缓缓变得扁平,拜诺恩看见“医生”的左手刹那变得苍白,消失了一切血色。
拜诺恩的泪腺完全失控,模糊中他再次看见夏伦透明的眼睛直盯向自己。
厅内异常静寂,只有那台抽气机的低沉鸣音,还有天花板滴落血水的声响。四周墙壁跟地板沾满血污、脑浆和内脏碎块,腥臭味充溢黑暗的空间。拜诺恩感觉犹如进入了一只巨兽的体腔内。
他拼命摇动身体,却连一根指头也使唤不了。类似这样的“梦魇”他在十九岁时经历过一次:那一夜他突然从睡眠中醒来,房间内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脑袋也百分百确定自己不在梦中,身躯却一点儿也动不了。一直没有信仰的他拼命在心中默喊耶稣基督的名字。大概过了几小时(那段经历期间他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观念,也无法移动头颈去看时钟或手表),“梦魇”突然消失,他惶然从床上坐起。
后来看过许多有关的书籍后,他确信那是与灵界无关的现象,而是一种睡眠失调:“梦游症”是脑袋睡眠而身体机能清醒,“梦魇”则刚好相反。
如今拜诺恩却遇上另一场更恐怖的“梦魇”。
夏伦展露他那曾令千万乐迷醉倒的暧昧微笑。脸颊上凝结龟裂的血渍仿佛某种古老图腾。他伸出修长尖锐的十根指头,一步一步迈向拜诺恩。
拜诺恩有一股欲呕的冲动,泪水持续潸潸流下。他想起慧娜。
夏伦越迫近,那透澈的水蓝眼瞳传来越强的吸引力。拜诺恩的脸开始充血,表皮也敏感起来,浮满鸡皮疙瘩,甚至能感觉到夏伦冰冷的鼻息。
夏伦咧嘴,拜诺恩看见了他的牙齿。
“Holy shit!”拜诺恩心中惊叫。
夏伦左手食指尖利的指甲,轻轻刮过拜诺恩的喉结。
Two blue snakes crawl out from my eyes(两条蓝蛇从我的双眼爬出来)
They have forked tongues made from hellfire(他们拥有地狱火造成的分叉舌头)
I read the Bible written with blood(我读用血写成的圣经)
To have the whole Apocalyse memorized...(好把整篇《启示录》记忆下来……)
夏伦一边唱着这首拜诺恩从没有听过的歌,一边不断抚弄拜诺恩的喉颈。
“你究竟是什么?”
问这句话的是“蛇王子”夏伦。
“什……么……意思……?”拜诺恩勉力反问。
“你究竟是什么?”夏伦似乎没有听见拜诺恩的话,他的指甲停在拜诺恩鼻头,拜诺恩知道他的力量足以在自己脸上刺穿一个窟窿。
阳光突然在拜诺恩身后出现。
玻璃窗毁碎,一条黑影扯脱了帘幔在地上蹲下。
夏伦发出野兽般的嚎吼,朝后飞退,拜诺恩的耳膜被震得鸣响。
“黑影”是一个戴着绅士帽的男人,他高举一具金色的耶稣像十字架。
“丑恶的魔鬼退下!”男人呼号。“吾以全能上帝之名,命令你回到黑暗的地狱!”
男人挥动手中一只小瓶,几滴像清水的液体洒在夏伦身上,夏伦怪叫着退入阳光照射不到的暗角。
“无论什么活物的血,你们都不可以吃;因为一切活物的血,就是他的生命;凡吃了血的人,都会受到惩罚……”男人继续念诵《圣经》〈利未记〉第十七章的经文。
夏伦的身体萎缩到角落。他的手腿关节突然呈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犹如一只巨型蜘蛛般爬上了墙壁。
他暴露出两支尖长的犬齿,无意识地吼叫。
拜诺恩发现,自身四肢的无形束缚消散了。
他闪电般拔枪,瞄准夏伦的眉心。
九厘米子弹打碎了夏伦左耳——他及时偏过了头颅。
拜诺恩正要再扣扳机时,却看见夏伦的身体发出白雾。
拜诺恩朝白雾最浓之处连续开火。
就在他发出第三弹时,十多片砖石像陨石雨般,从白雾中疾激飞射而下。
拜诺恩低头闪过两片,第三块却狠狠击中他胸膛。他在昏迷前听见自己肋骨破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