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法师,无一人可逃逸于死亡之界外,。师亦乃常人也,身后荣耀,何可炫哉?无非一眼墓穴。故汝若欲施法,当常思魔法可致人死地,亦可致己于死地。
撒萨卡法师王 逸瑟洱·思潘多
语于狱中巫师 索斯托
了望木之年
血花之年秋天,光耀之河沿岸,天气湿润而微暖,大地金灿灿一片,这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
费阿诺·鲍丁是阿穆顺客栈的店东,这天他靠在门柱边,看着天边西下的斜阳。这里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如果没有那些走到哪里都趾高气昂的巫师,这里会更美丽的。那些巫师真不是东西,他们把这里的人民视作草芥,猪狗不如。噢,费阿诺想,即使是这里的一片树叶,也是有尊严的呀。
他叹了口气。那些蠢货很久没发傻跑去攻击至高森林的精灵了,也很少再冒犯神明的神力了,噢,那阿森兰特何时才能摆脱巫师团,重获自由呢?费阿诺皱着眉,又叹了口气,返回屋里去找蜡烛。天黑得很快。他摸索着找到了灯具,点亮了挂起来,这才看到一个瘦弱女孩全身透湿,往他家门口走过来。
“噢,可怜的孩子,掉进河里了?”他惊讶地问,伸出了双手。
女孩简短地回答,“我必须从对岸游过来。”她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她很瘦,但很高,鼻梁十分挺直,蓝灰色的眼睛,和气而又明亮。
费阿诺点点头,带着她往屋里走,“今晚住在这里吗?”
“我的钱不太多,只要能让我烤烤火就成了。”女孩回答,“您是这里的主人吗?”
“不错,可您为什么这么问?” 费阿诺说,打开了前门,女孩看着老旧的房屋,似乎感到很有趣。
两人一起来到有些低矮的饭厅,在火堆周围,坐着几个村民。大家都饶有趣味地看着新来的客人。女孩微笑着说,“万一您觉得我的钱不够,我可以用魔法为自己付帐。”
费阿诺默默地离开女孩身旁,“魔法对我们没什么用。大部分巫师从不会用魔法帮助别人,他们只为自己打算。”
“会有人惩罚他们的。”女孩回答。
火堆边一个村民反问她,“小姐,您以为有谁会这么做吗?”
“我发现,只要尽快夺去那些巫师的性命,他们就没什么机会滥用魔法了。”女孩平静地又加了一句,“我不是巫师团的人。”
她的话方一说完,人群里顿时变得静静的,没有人理会她,只有火堆里的干柴烧得噼啪作响。费阿诺无声地带她到厨房,指给她一张长椅,又递给她一件斗篷。厨娘接过她湿漉漉的衣服,帮她弄干,端了些东西给她吃。接着,再也没有理她,他们全都各忙各的。
伊尔玛倒很喜欢这种罕见的安宁,她太累了。在奈希珥附近的山头上,她用错了一个魔法,虽然那魔法把她带到了她视线所及的最远山顶上,但却耗尽了她的意念。接着是游泳渡河,山地露宿,她实在是快支持不住了。
伊尔玛坐在火堆旁,尽快把自己烤干,裹着斗篷打着盹,梦见一个巫师变成一条狼,凶猛地追赶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摇醒了她。女孩一睁眼,发现店主正弯腰看着她。这女孩睡觉的时候都十分警觉,仿佛随时随地都准备战斗,或是拔腿开逃。
费阿诺面无表情地对她说:“现在,来喝酒的客人们都回家了,你是今晚唯一投宿的客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什么叫‘用魔法为自己付帐’?”
两个厨娘好奇地靠了过来,伸长了耳朵。
“噢,我叫伊尔玛,”女孩回答,“我是从很远的外地来的,我不是法师,可是懂一点小法术。您希望要个大点的酒窖吗?”
费阿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意,”一个大点的排污井应该更有用。”
“没问题,这我能办到,两件一起也行。”伊尔玛说着,站起身来,“只要您让我今晚住在这里就行。”
费阿诺点点头,“成交,女士。跟我来,我帮你找张床,巫师团找不到你的。”
女人的眼神顿时变得锋利起来,但她温和地问道:“您怎么知道巫师团在找我?”
店主耸耸肩,“没什么,只是一个朋友告诉我,如果有个叫伊尔玛的经过,我一定得照顾好她。”店主平静地看着伊尔玛的眼睛,“这个朋友叫布莱伊尔。”
伊尔玛笑起来,“先带我到你的酒窖和排污井去吧。天亮之前你就会有新的了。”
费阿诺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两人一起走出了门。门才一关上,两个厨娘互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向太姬神念了句“保佑”,继续回去洗盘子。
第二天早晨,伊尔玛醒来,发现自己的湿衣服都被弄干挂在屋里,床头还多了一个包裹,里头包着香肠、鱼干和硬面包。她微笑着穿好了衣服,走出门,看见店主人坐在她卧室门口,膝盖上放着一把剑,睡着了。
伊尔玛感到十分抱歉,心情有些沉重。也许昨晚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巫师团的话题。她悄悄下了楼梯,穿过厨房的门,现在最好是趁着消息没传出去,赶快离开这里。她进入树林,朝着方托的方向走去。费阿诺说过,最近这里来了大批军队,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军事行动。也许是又要向至高森林开战了,不过他也说不太准。
不过,伊尔玛不相信巫师们会对至高森林进行正面攻击。他们很可能会放火烧山,然后派士兵朝那些飞起来救火的精灵们射击。她叹了一口气,默默朝前走着。她在阿森兰特的土地上,像个影子一样,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小心翼翼地躲着巫师和士兵们的追击。她知道巫师们统治这片土地的方法。也许她应该除掉那些镇守边防的巫师,并且把现场伪装得像是他们的对手干的。
也许在除掉一个巫师之前,她该把对方知道的一切都套出来。伊尔玛点着头,一边继续向前走着,那么该怎么诱惑巫师呢?他们又不缺女人,对她这样容貌的女人大概会不屑一顾的。她放慢脚步,要不把自己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她回想起在哈桑塔那些妓女的样子,忍不住对这个想法放声大笑,她变成那样一定会有些怪异。
像贼一样靠近巫师们的身旁,然后……噢,天哪,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现在身体柔软无力,而且还有了大胸脯!天哪,她还得重新练练该怎么蹑手蹑脚地行动!
走了一会,她突然又想起,方托是个军营,那里有很多守卫和巡逻队。如果她大摇大摆地走到那里去,肯定有危险。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要是她偷偷摸摸地走,被人看见了岂非更加可疑?
她甩了甩头,一阵怪异感从脑海深处传来。她猛地回头一看!
一把剑刃上刻着咒语的利剑从她身后直直地朝她飞来!
那把剑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她还记得那被锋刃剖开的痛苦。冷汗窜上她的额头,她不假思索地念出一串咒语:“奥斯塔!异都鲁鲁哈萨哈啦!”
那把剑在空中停了下来,转了个方向,在树丛里环绕飞了一圈,依然笔直地朝她飞了过来。她脑里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说着她唯一还能记起的咒语。
咒语的最后一个字从她嘴里冒出来,剑尖已经指在了她眉心。”拿摩格鲁斯!”
利剑应声而碎!
伊尔玛喘着气跪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留了下来。她擤了擤鼻涕,把眼泪擦了,向太姬神道了声谢。
这把剑应该是她离开奈希珥后就射出来的,要么就是厄苏尕的巫师在遥控它。不管它是怎么来的,现在应该没有巫师监视她。她站起身,也许现在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向蜜斯特拉女神做个祷告。
欧格在夜空里狠狠吐了一口痰,坐在树墩上按着自己发疼的脚跟。那些巫师一定是疯了,阿森兰特哪里有什么人敢朝这支四千人的大部队攻击?守什么夜啊,真是愚蠢!他摇摇头,走到石崖边上,往下看去。那里营火星星点点,要是他们知道他会朝他们撒尿,一定气歪嘴巴。他把战戟靠在一棵树上,伸手解开了裤子前头的钮扣。
他正快乐地放着水,有人从身后偷偷拿起战戟,朝他脑袋用力挥了过去。欧格的头无声无息飞下了山,整个人也无声地掉了下去。
那只手又轻轻地把战戟放回了原处,这时,山下传来身体坠落的闷响声。手的主人用力裹了裹自己的斗篷,抵挡着秋夜的寒意。伊尔玛用魔法视线朝山下看了看,那里只有三件小东西淡淡地闪着蓝光,有可能是带魔法的匕首或戒指。它们都静静地呆着,一动不动。
很好。伊尔玛无声地数着山下的营火。太多士兵了,足够打一场恶战,耗尽至高森林和阿森兰特双方的财力和人力。她必须做点什么。看来,她必须使出一道威力最强大也最危险的咒语了。
她手脚并用地爬下悬崖,在山壁上找到了一个小山洞。即使有人从山顶上往下来,也不容易发现她。她钻了进去,盘腿坐下,脱下身上的衣服,把背包里所有金属物品都拿出来,接着又把包裹放到了远远的角落里。
她遥望着营火,祈求着蜜斯特拉的魔力,把腿重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施展起法术来。
她拿出平常最不喜欢的匕首,在双手手掌上都割开了一条口子,血慢慢从手掌里流出来,她念着咒语,魔法从她的血里带走了她身体的能量。伊尔玛很快感到极度虚弱,身体微微发起了抖。她咬着牙,朝月亮举起了那把匕首,魔法在匕首锋刃上闪着蓝光,慢慢地,匕首上蒙上了一层铁锈,接着化成了一团铁粉,散落在夜空中。
伊尔玛满意地点了点头,黎明到来之前,在她和远方的森林之间的所有金属都会化成无用的铁粉。这会给巫师们提个醒,如果他们认为这是森林里的精灵干的,那更好。攻打至高森林的战斗一定会因此停止的。
伊尔玛把手握成拳头,望着月亮,向女神祈祷身体恢复之术。伤口很快愈合了,但是她因为精力衰竭,全身已经麻木了。她转回身去拿自己的背包,正要穿回衣服和靴子。她得尽快离开这里……
“哇噢,看看我在这里找到了什么?”有个声音从不远处的山下出来,粗声粗气但却兴致勃勃的。那人从树林的阴影里钻了出来,一把紧紧地抓住了伊尔玛的手,”哈、哈。我正在想,欧格为什么急匆匆地消失了呢……嘿,小姐,快过来跟咱亲个嘴。”
贴近伊尔玛的嘴唇粗糙得很,到处是胡子渣,但她没有推开对方。她必须让这个人无法发出警报!
“哦,很好,”她呻吟着说,像多年前在哈桑塔的女孩们那里听来的那样,“欧格睡着了,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
“哦!哦!”那士兵又吃吃地笑起来,“看来今晚运气不错啊!”他更紧地抱住了伊尔玛。
伊尔玛心里惊惶得紧,嘴里却小声道,“哦,再来吻我吧,主人。”士兵饥渴的唇又探了过来,她拼命用手环着他的背,几乎被那人嘴里散发的酒气给熏得昏了过去。
她终于摸到了她要找的东西:士兵腰带上插着的匕首。她狠狠地吮吸着他的唇,一边抽出匕首,用尽全身力量刺进他的脖子。
士兵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从她身上倒了下去。匕首上沾满了鲜血,伊尔玛感到一阵恶心,赶紧把它扔到了一旁。
伊尔玛把失去知觉的士兵推到了一边,累得满身大汗。“小伙子,你棒极了。”她喘着气对尸体说,然后把他扔进了山谷。
伊尔玛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脚地踩在外面的苔藓上,往回爬了过去。希望别再有新的守卫来了,虽然她还有些魔法,可她再也没劲把它们使出来。她现在也不敢穿越士兵的宿营地走进至高森林,她恐怕精灵卫兵们根本不会给她机会,解释她是谁。
好,还是往西边,往女神现身的地方去吧,那里有一汪清澈的水塘,而且布莱伊尔也在那里。
伊尔玛在夜色里,虚弱地往前挪动着步伐。她有气无力地想,在她晕倒之前,能走多少步呢,这会是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
伊尔玛在一个干草堆里睡了整整两天,还是感到自己虚弱得像个才出生的小猫。她从梯子上跌下来两次,手臂都跌青了。虽然她好不容易用法术为自己疗好了伤处,可那又给她带来了新的痛苦:她开始头痛起来。看来,她最好还是再睡一会,她还不能动,“蜜斯特拉,保佑我吧。”她喃喃自语道,又跌入了梦乡……
“诸神在上啊!”一声惊呼把她给吵醒了,伊尔玛睁开眼睛。
一个留着短胡子的农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里举着的蜡烛不住地发抖。伊尔玛好容易忍住笑,可农夫的表情实在就像吃了三顿馊豆腐一般。
农夫紧张地看着她,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农夫更紧张了,捂住自己的嘴。“啊,呣,哦,女士,晚上好。”
“噢,也祝这个农场和它所有的一切,都好。”她说,抬起头看着农夫。农夫脸上红红的,好不容易从梯子上往下走去。
伊尔玛穿回斗篷,农夫从下面抬着头问她:“您、您、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到这里来?您一切都还好吧?”
女子朝他笑了笑,“我是巫师团的敌人,如果你能够,最好把我藏起来。”
农夫惊恐地看着她,“噢,您在这里当然是安全的,”他笨嘴笨舌地又加了一句,“因为、他们有魔法,我、我、我和我的人都不敢跟他们硬来。”
伊尔笑着回答他,“您已经给了我庇护所,还有你那些友好的话,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
农夫眼睛里闪过了敬意,就好像她正在册封他为骑士,“噢,女士,祝您一路平安。”
“别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伊尔玛叮嘱道。
农夫狠命地点了点头,走出门。隔了一会,他回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和一片夹着黄油的面包。
“有人看见我了吗?”伊尔玛躲在草堆角落里,伸出头来问他。
农夫摇摇头,“您觉得我会让那些士兵来我的农场,放火烧了我的家吗?还是让那些巫师用法术逼我说实话?别怕,孩子!”
伊尔玛向他道了谢。农夫没有看见她的手上正燃着一团火,从斗篷里往外烧着。“诸神会保佑您的。”伊尔玛动了动身体,灭了火。
农夫有点尴尬地向她微微鞠了一躬,“也保佑您。”就匆匆出去了。
等他走后,伊尔玛抓着斗篷,从谷仓的窗户往外看去,月亮悬在高高的天上,她想到了很多事。
为了以防万一,她在黎明之前,离开了这里。
伊尔玛一路听到了不少消息。方托的兵营已经空了,部队撤回了南方。巫师团进攻至高森林的计划看来是破产了。这些消息让伊尔玛感到非常高兴。
她主要在傍晚和黎明赶路,穿越无数村落。等她来到赫尔登以北,她发现自己的去路被几个士兵把守着,还有几个巫师。于是她掉头继续往西,前往游鬼谷,准备从那边进入至高森林。
想要跟巫师团作对,还得走这么多冤枉路。这一点,伊尔玛以前可从没想过。
有一天晚上,伊尔玛翻过一座小山顶。眼前有座农场,篱笆被人踩得七零八落。伊尔玛皱起眉头,从篱笆中间走了过去。这里空无一人,可后面的山头上却挤着一大堆人。一大队阿森兰特的士兵手里举着十字弩,对准了一个穿着法袍的孤身女人。
一个年迈的农夫手里拿着细细的藤条,挡住了伊尔玛的去路。
“小姐,莫要再往前走了。”他警告她,“疯狗们今天正在到处咬人,根本不在乎他们咬了什么人。噢,我还年轻的时候,他们可不敢这么做。但这些年,岁月早就夺走了我的勇气和力量,它就留给我这个农场……”
山顶上的女人似乎懂些魔法。士兵们射出的箭都被一层看不见的护墙挡住了。她正发出小火球,攻击包围着她的士兵。她的肩膀因为疲倦而渐渐垂了下来,士兵们很快就会冲上去的。她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伊尔玛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臂,绕开藤条,镇定地往前走去。等她走到那里,包围圈里的女人已经跌坐在地上,手里全是血污。
“上去抓住她!”带队的士兵头目凶横地说。
士兵们围了上去,但那女人举起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轻声念着咒语。冲在最前的士兵,倒下去一个,又一个,又一个,第四个。
“退后,退后!”头目大叫,“赶快退回来!”士兵们散乱地往回撤退。头目气冲冲地一挥手:“你们这些笨蛋,用十字弩射死她!射死她!箭手,就位,准备!”
被围在圈中的女人神色极黯然地抬头看了一眼,弓箭手们已经举起了弩,箭也上好了弦。
伊尔玛正坐在旁边的泥泞地上,说了一个法力极为强大的咒语,仔细地算着时间。
“放箭!”
头目一声令下,士兵们手里的箭已飞出,如黄蜂一般扑向了那个女人。伊尔玛眼睛一眯,看着咒语生效。只见那头目一瞬间就被换进了包围圈,而那女人则无力地躺倒在头目原先站的位置。
头目惊恐万状,挥着手,还来不及放下,整个人已经被箭射成了马蜂窝。
没有等到士兵们反应过来,伊尔玛的第二道咒语又已经发出。众人身上的盔甲全变成了赤红色,士兵们哇哇大叫,皮肉被烫得发出了”滋滋”的响声。盔甲越来越烫,越来越烫,他们四散逃开,有的人脱下盔甲,光着身子在地上打滚。
伊尔玛转过身,慢慢走到农夫身边。农夫见她走过来,有点害怕地往后退了退,手里举起了细藤条,挡着自己的胸口,好像那是一把武器似的。
“现在你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们了。”伊尔玛对他说,回头看了看那些还在扑腾喊叫的士兵,“只是我怕我弄坏了你不少庄稼。”
她伸手在空中随意一抓,手里就出现了一大把宝石,塞进老农夫的手里,她张开手臂拥抱了他一下,轻声在他耳边道:“您看上去是个好人,好好活着。等这片土地回到阿森兰特人手中,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她转身离开她。
达拉葛·图蒙佩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宝石,眼睛追随着伊尔玛的身影。
这个穿着破烂披风,却给了他一堆宝石的女子,头也不回,面朝西方而去。受了伤的女子则悬在半空中,跟在她身后,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拉着她往前似的。
只有一个士兵企图拦住她们。他举起十字弩,瞄准了她们。可弩被一只手从背后推了一下,一块大石头砸在他头上。
达拉葛·图蒙佩气势汹汹地站着,咆哮道:“噢!我临死之前,终于又能做些让自己骄傲的事!走狗们,朝我来吧!打倒我这个老人,再告诉别人你们有多英勇!”
现在是时候使用那个咒语了,伊尔玛心想。虽然魔法女神的指示上说过,女神的牧师是决不可为了自己的利益召唤它的。但这次,应该是使用它的时候了。
伊尔玛并不经常使用止血咒,因为她必须先向女神祷告,才能获得这个咒语的能力。这时整个游鬼谷天色已经全黑,伊尔玛抱着那昏迷不醒的女人,念了一道瞬移术,把两人一起带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山洞——她和赫尔姆初遇的地方,往下能看到赫尔登村的残迹。
月亮翻下了山坡,四周漆黑。伊尔玛有些无聊地笑了笑,她从来没有听说过阿森兰特有女法师,即使有,那些士兵应该也不敢冒然造次。总之,还是先把这个女人救活,说不定她们能够联手对付巫师团呢。
“总是一个人的话,我怎么能打败巫师团!”伊尔玛嘟哝着,“诸神在上,你们都看见,我差点连一把魔法剑都没法对付!”
过了很久,伊尔玛感到有点绝望。那女法师还是昏迷不醒,她身上的剑伤明明已经被她用咒语止住血,可却一一又重新破裂开来。难道说那些箭尖上有毒?伊尔玛懂的治疗术不太多,蜜斯特拉在她脑海里传授的又大多数是些强力的攻击魔法。
女人躺在铺着斗篷的地上,她全身火烫,昏迷不醒。她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一些伊尔玛听不懂的话,四肢无力地轻轻动着。她的嘴唇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变成惨白色。
伊尔玛的治疗算是完全失败了。她以前用过的强大自疗术虽然肯定有效,可女神不曾授意她可以为别人这么做。
女法师正在一点点死去。也许她还能撑到清晨,或是更久一点。但,仅此而已了,她必然会死去。伊尔玛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女人又无助地动了起来,她身上的汗水闪着亮光,伊尔玛束手无策,只能一点一点帮她拭去。她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突然之间,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救活她,否则明天一早,她就得和一具尸体呆在一起了。伊尔玛拿过女人的钱包,那里有不少钱币,她爬出了洞口,在洞口施了个魔法防护。
她来到赫尔登村以南,那里有大地之母查提的神庙。不过,那个牧师实在是太有钱了,根本不肯去看看那个受伤的女人。而且根据伊尔玛的观察,可别指望这个人会对她们的事情保密,她最好赶快找到别的藏身之处。
伊尔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加快脚步从赫尔登的废墟上走过。突然,她停了下来:前方漆黑的地方竟然点着一团火炬!它静止地高高悬在前方。
伊尔玛倦意全消,登时来了精神。她小心地往前走着,眼前出现了一道木栅栏,一道很长的土墙,很长很长。在墙的转角处,伊尔玛看见一个带着头盔的头!
伊尔玛小心地退后几步,藏到了她小时候常玩耍的大石头后面,念了一道咒语,把自己变成一道影子,重新往前走去。
她慢慢往前挪动,观察着周围情况。土墙是四方的,有两道门。她从门缝里钻了过去,隐身在墙的黑影里。这个法术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她现在也无心跟一大堆士兵作战。
这里驻扎着整整两个大队的兵。柴火堆得到处都是,要是一个愤怒的精灵法师看见了,只消一个火球术,就能把这里变成一座火葬场。
伊尔玛好笑地摇了摇头。
对了!她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有士兵的地方,一定会有牧师,战神坦帕斯的、守护神海姆的、圣骑士提尔神的,还有太姬神的!
至少,坦帕斯神的牧师一定会有。
伊尔玛的眼睛看到屋后的一个角落里,木头堆上摆着一把剑,这就是临时祭坛了。可牧师在哪里呢?她又往最近的房间看过去,门口挂着一副被打扁的盔甲,毫无疑问,那是坦帕斯的战利品。盔甲的下面,睡着一个臭气熏天的男人。伊尔玛面带厌恶地看了他几眼,要是这就是她想找的人,她还是赶快趁着魔法失效之前出去,另找高人吧!
噢,但是……等等。前面还有一间明亮的大房子,这应该是随军巫师团的地方了。屋里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嘻笑声。也许他们正喝酒喝得高兴呢。那房里应该有牧师。 房外站着卫兵,但他们显得极为无聊,不停地走来走去,靠在一起说着俏皮话。伊尔玛抓住机会,站在卫兵的影子里,无声无息潜进了房间。
屋顶上悬挂着一个大大的魔法球,周围点着许多蜡烛,照亮了整个房间。屋里满是华袍男人,还有许多一丝不挂的女人。人们喝得大醉,正哈哈大笑地说着他们正在干的事。
伊尔玛用魔法视线一看,这地方的魔法并不高强,但在里面的一个小房间,蓝色光芒却是亮得不比寻常。伊尔玛当然不想自己的隐身术被人识破,就躲在房间的角落里,伏在地毯上,往那小房间慢慢挪动。
房间里厚厚全是一片蓝色光芒。如果我是个巫师,想把自己的魔法物品藏起来,该藏在哪里呢?
嗯,当然是床底下。伊尔玛念头一转,就往床边上走了过去。
床下藏着两个珠宝箱和一个小柜子,全都蓝光四射,几乎刺得人无法睁开眼睛。她正要定睛细看,影子魔法却突然失效,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伊尔玛全身僵硬,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外面太闹,似乎根本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人走进这个房间。
小的珠宝箱应该是装宝石的,另一个大点的箱子,还有那个柜子,应该装有疗伤药品。当年她在哈桑塔听说过,巫师往往用那些魔法物品为人疗伤,以换取对方的尊敬或报偿。
剩下的两个箱子,哪个装着魔法疗伤药呢?
只有碰运气了。
伊尔玛掏出匕首和开锁小卡子,拨弄了几下,珠宝箱的锁打开了。她用匕首拨开了箱盖。
噢,很好,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抬起头往里头看了一眼,全是钱币!
可恶!
她继续小柜子的锁。门响了一下,她蹭一下钻进床底。
进来两个人,一个男人在说笑,另一个应该是个女人吧。门砰一声又关上了,“咔哒”一声,看来是被上了锁。
床往伊尔玛的头上压了下来,她往下低着头,咬着嘴唇,憋着气,套开柜子的锁。床上的男人说笑的声音很大,伊尔玛抓住机会,打开了柜子门。
那对男女在床上翻来滚去,这可真是件累人的活儿。不过伊尔玛望着柜子里的东西,真是心花怒放。那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架子,搁着很多细颈瓶,密封得严严实实,写着标签。有一瓶是飞行药水,剩下的全都是疗伤药!
伊尔玛面有得色地咧了咧嘴,把尽量多的瓶子装进了自己的靴子,合上柜子的门。现在,得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她正在发愁该怎么办——难道当着一个巫师做法,能不被他发现吗?伊尔玛可没这个信心。
床上的男人突然嘟哝着说:“啊,很好,很好!现在你出去吧,女孩,我得工作了!记得留在外面,等会我会来找你的!”
门锁打开了,门开了,有人走了出去,门又合上。
床上的重量顿时减轻了不少。伊尔玛开始寻思该怎么对付剩下的巫师。为了不引人注意,一定不能用火球术。嗯,那就用肉焰术吧!
床上的罩子突然被扯到了一边,巫师跪在床边,往床下伸着头,在找自己的宝物。他惊恐地看着伊尔玛。
伊尔玛不容他反应,伸手抓住了他的耳朵,扯住他的头,嘴唇贴近了他:”祝贺您,我的主人!”然后她念了那道咒语。
火焰从她嘴里喷了出来,巫师瞪大双眼,拼命挣扎着。不一会儿,他不动了,耳朵和嘴里都冒出了青烟。伊尔玛松开手,巫师倒在地上。
万一人们发现了他的尸体,多半会以为是什么怪人钻到他身体里杀了他。
伊尔玛从床下站起身,门关得紧紧的,很好。她从法师的袍子里掏出了魔法书,快速地翻了翻,找到她想用的咒语。跟布莱伊尔教过她的那些很像。她跪坐在地上,魔法书摊开放在面前,诚挚地向魔法女神祷告着。
她全身发亮,突然,她发现自己手里拿着魔法书,已经站在赫尔登的山洞外边。“噢,魔法女神,谢谢,谢谢。”她向星空道了声谢,走进山洞。
山洞里飘荡着一股浓汤的味道。伊尔玛正在起劲地捣鼓着汤料,身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您,您是谁?”
伊尔玛转过头,第一次看见女法师的模样。女法师伸手捋了捋自己散乱的头发,手臂还在发抖。那些弓箭上一定有毒,虽然她已经服下了治疗药,可想要恢复体力还得有好长一段时间呢。
伊尔玛用一根长长的骨头搅和着汤,那根骨头是好几天以前她打的一条野鹿身上的。“我叫伊尔玛,阿森兰特人,我是……”她迟疑了一下,“魔法女神的信徒。”
女人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仿佛是为了看穿伊尔玛话里的迟疑和闪躲。伊尔玛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巫师团的死敌,跟他们誓不两立,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
女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把后背靠在山洞的墙上,“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是阿森兰特以北的一个山洞。”伊尔玛告诉她说,”我十多天之前,在游鬼谷从士兵的手中救出你,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箭伤?”
女人无奈地回答:“我,我才到阿森兰特,就遇上了一队巡逻队。他们开始被我打败了,后来又纠集了更多的人,想要杀死我。好像他们有命令,那些不是巫师团的法师都得被杀掉。我太大意了,就中了他们的包围。”
她笑了笑,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伊尔玛的手,“谢谢您。”女人美丽的脸上露出温柔之意,“我叫做麦嘉拉·泰莉海珥,从阿迪普的艾尔维达来。别人都叫我‘黑眼睛’。”
伊尔玛点点头,“喝汤吗?”
麦嘉拉靠着墙,”谢谢。”她慢慢地说,”我一直在想,好像在我的梦里,我曾经……”
伊尔玛等着她说下去,但女法师没有继续往下说。伊尔玛只好把汤锅递给了麦嘉拉,问道:“您怎么会到阿森兰特来?”
“我本来骑着马,想到精灵们的独角兽场去的。可是在那里遇到了巡逻队,他们杀了我的马,接着,我走到了你找到我的地方。”女法师回答道,她向四周看了看,“那么我现在是在哪儿?”
“赫尔登废墟的山上。”伊尔玛简短地答道,舔了舔滴在手指上的汤。
麦嘉拉点点头,喝了一大口汤,被烫了一下。她抬起头,黑色的眼睛看着伊尔玛,“我欠你一命。我该怎样报答你呢?”
伊尔玛看着她的手,察觉它们因为突如其来的激动而发着抖。她看着麦嘉拉,“教导我。我虽然懂得一些法术,但我是牧师,而不是法师。我需要掌握魔法,这样才有机会跟巫师团作战。”
麦嘉拉听了伊尔玛的话,似乎很吃惊,但她只问了一句:“那么告诉我你现在掌握魔法的程度。”
伊尔玛耸耸肩,“我能杀死敌人,利用敌人本身的怒气攻击他们,能发火球,能瞬移,变成影子,让金属生锈。但要是我遇到的敌人很聪明,我就不明白该使用什么样的策略。我欠缺这方面的训练。”
麦嘉拉点头道:“你已经学了不少了。大多数法师都认识不到他们本身欠缺的地方,而且如果有人向他们指出来,他们只会火冒三丈,想方设法地干掉对方。”
她又喝了一口汤,“既然这样,我会训练你的。不过也许有人会比我更合适,费伦大陆上多的是各种修行的法师。——等你信任我之后,我希望你会告诉我,为什么你想跟巫师团作对。”
伊尔玛愣了一下,“啊,这个,我……”
麦嘉拉用手指封住了她的嘴,“以后再说,”她微笑着,“等你准备好之后。” 麦嘉拉做了个鬼脸,“等你学会该在汤里放多少盐才合适之后。”
第一次,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