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五娘还想着从街上的店铺景色,人们的穿着大略推测一下跟哪个朝代接近,或记一下道儿,免得等出来的时候抓瞎,不想,县衙就跟万府隔一条街,若走路也就一盏茶功夫,坐马车就更快了,弄得五娘还没找到机会看街景,就到地儿了。
不过,便宜爹大概头回参加这种局儿,由于过于兴奋来的早了,到的时候别人还没影儿呢,知县大人倒未怠慢,遣老管家迎了进去,万老爷顿时受宠若惊,跟老管家点头哈腰的分外客气,那狗腿的样儿跟马车上简直判若两人。
弄得老管家都有些不自在,只得把话题引到后面的二郎身上:“这位想必便是今年童试的案首秀才郎了,难怪我们老爷成日的念叨呢,果真是一表人才。”
二郎拱手:“管家谬赞了。”
老管家笑道:“这可不是谬赞是真真儿的大实话。”说着目光扫过二郎身后的五娘,微愣了一下,心道,万府这小书童倒生的清秀,一行一动也不畏缩,倒比前面的万府老爷都大气些,想是在万家二郎身边的日子长了,也沾了些书香气。
酒宴设在了后衙花园中,其实整儿个县衙目测得有四五进院子,尤其后衙更是回廊曲折,庭院深深,就五娘感觉应该跟万府差不多大,也跨了一个花园,同样挖了池塘,只不过县衙的池塘里没有大白鹅,而是放了几只鸭子在水中悠游嬉戏,五娘打量了一遭,提到嗓子眼的心便放下去了。
从这花园里并没有什么花草便可知这位知县大人的喜好了,并无花草唯有塘边种了几棵柳树,恰逢二月,春光正好,柳丝轻软,垂垂挂挂的碧色丝绦落在水边儿,一阵风过水波荡漾,涤荡起圈圈涟漪,仿似荡到了人心里去。
大好春光虽然赏心悦目,但最令五娘放心的却是塘边的柳树,这位知县大人显然极其爱柳,不然也不会在池塘边栽这么几棵柳树,还把旁边的亭子命名为观柳亭,亭子很大,显见是平日里的宴饮之处,能摆两桌,四周有竹帘,可卷可落,设计的颇为巧妙。
从亭子里正好欣赏池塘边的景色,也就是那几棵柳树,此情此景之下,如果知县大人出题作诗,傻子都能知道必跟柳树有关,而五娘怀里扇子上的诗可不正是咏柳吗,这样的巧合,五娘不得不怀疑,这是自己随身带的系统,不然押题也太精准了。
他们进来不多时,那位胡知县便来了,跟胡知县一起来的是两位穿着儒生袍的中年文生,看起来颇有学问,其实胡知县也是这样的穿着,若这三位走在大街上,五娘甚至都认不出哪位是知县大人,可见这位有有多喜欢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胡知县身后还有一人,年纪看上去跟自己的便宜二哥差不多,不过气势上可比便宜二哥强多了,这一同进来的四个人里,五娘甚至觉得胡知县都不如这年轻人的气场大,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场,五娘敢打赌,这位绝非常人。
果然,彼此见礼寒暄过后,胡知县便指着自己身后的年轻人道:“这是景之,内子的娘家外甥,此次也是来参加祁州书院考试,便在我这儿住了几日,正巧二郎也去祁州考试,便让他过来,你们彼此认识了正可作伴同行。”
原来胡知县是要给他家夫人的外甥找个考试搭子,如果这位也考上祁州书院,那以后便是便宜二哥的同窗了,自己去陪读的话,肯定也得有所接触,不知这位好不好接触,从这位的气质上推测应该就是传说中在祁州书院读书的那些世家子弟吧。
如果自己要做生意的话,目标客户群必然就是这些人,正好借机先观察观察,观察的结果,长的不错,但性子高傲,他这种高傲可不是二娘那种故意端架子的傲,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也难怪,世家子弟吗,在亲娘肚子里就比别人金贵,生下来只要家族不倒,一辈子锦衣玉食,搁谁不傲气啊,人倒是颇知礼,傲气却不会让人不舒服,总结来说,初印象可以打八十分,剩下的二十分有待进一步观察。
胡知县介绍之后,这位柴景之便跟二郎有问有答,看起来颇为相合,五娘猜肯定也是学霸,不然跟便宜二哥讨论起文章策论来,也不会这么滔滔不绝的,大异于刚才的高冷。
这种相合在便宜二哥写出咏柳的时候变成了相见恨晚,甚至拉着便宜二哥一直追问是如何想出如此绝妙佳句的,便宜二哥心虚,只得含糊的应付说就是忽然想到的,然后这位景之一时赞,一时叹气,很是纠结了一番。
而知县大人更是直接把观柳亭改成了垂绦亭,就五娘观点还不如前面的观柳亭呢,但知县大人执意如此,甚至等不及,立刻亲笔写下垂绦亭,唤了老管家来让速去刻匾换上。
一场酒宴,至此宾主尽欢,因为儿子表现过于出彩,给老子争了脸,知县大人跟那两位文生,对一向看不大上的暴发户万老爷也格外客气,尤其那两位文生一个劲儿的敬酒,便宜爹头一回在读书人这儿找到了存在感,兴奋的不行,人家只要敬他就干,那豪爽的不知道还以为喝的是大碗茶呢。
直接的后果就是喝高了,最后是丰儿跟刘全加上便宜二哥三个人才把便宜爹弄回府,在马车上吐了两回,那个味儿啊就别提了,五娘捂着鼻子回了自己的小院。
进屋就让冬儿给她打水,洗脸换了衣裳才觉得没那股味儿了,冬儿捏着鼻子道:“怎这么大的酒味儿?”
五娘:“喝多了能不味儿吗,你把这衣服洗干净收起来,回头去祁州的时候带上。”
冬儿道:“小姐可是糊涂了,老爷不说让小姐扮成远房的表少爷吗,横竖动身之前,针线房做的新衣裳就送过来了,巴巴的带这衣裳去做什么?”
五娘心道,当然是这衣裳方便啊,成天穿的跟大少爷一样怎么出门,让人绑架吗,她可不是去摆少爷谱的,而是去找生计门路的。
不过,这些先不能跟冬儿说,省的这丫头又担惊受怕,便含糊道:“反正让你带就带,到时自有用处。”
冬儿只得拿去洗了,等冬儿出去,五娘忽然想起自己的扇子忙道:“可看见了我的扇子吗?”
冬儿在外头道:“刚小姐换衣裳的时候,奴婢还奇怪怎不见了扇子,莫不是丢在县衙了吧。”
五娘回忆了一下流程,在亭子里酒过三巡之后,那位胡知县便指着亭外的柳树让大家赋诗,那两位文生纷纷附和,各作了一首,五娘记不住,反正听着都差不多,那个景之也作了一首,五娘还记得诗名叫什么折柳,然后就是便宜二哥了,而在此之前五娘已找机会把扇子给便宜二哥看了,以便宜二哥的聪明,只一遍便记下了,扇子仍塞回了怀里,怎么不见了呢,难道真落在县衙了,这可有些麻烦。
扇子倒不值什么,麻烦的是扇面上那首咏柳,而且还是自己的笔迹,若被下人捡去倒没什么,就怕被今日席上的人捡去。
偏还不能去找,若未被席上的人捡去,自己大张旗鼓的去找,岂不更引人注目吗,为今之计,只能盼着被下人们捡了拿出去换几个钱,只过了今儿,那首咏柳传出去,也便没事了。
而正如五娘所想,那把扇子的确是落在了县衙,也的确被人捡了,捡的人却不是胡府的下人,而是个叫温良的大丫头,这温良是柴老夫人特意挑了跟着柴大少爷来祁州考书院的,年纪比柴大少大三岁,性子温婉和顺,做事稳妥细心,酒席散了之后,特意过来瞧了一遍,就怕少爷一高兴,把什么东西落在席上便捡了扇子,打开见扇面子上写了字,虽认不得写了什么,但从这扇子的做工来看,显见不是外面卖的便宜货,应该不是下人的东西,不是下人便是主子了,可席上好几位呢,到底是谁的,心里拿不准,索性回来让少爷拿主意。
偏赶上柴景之今儿高兴,在席上多吃了几杯酒,回屋便睡了,一直到下半晌儿都未醒过来,温良便随手把扇子放到一边出去了,赶巧小厮常喜进来收拾书案,以为是少爷的扇子,便放了起来,毕竟快启程去祁州了,东西都是要收起来的。
自然,这些五娘是不知的,故此几天里都有些忐忑,就怕这事儿翻出来,若问到便宜二哥头上,以便宜二哥的性子,撒谎是万万做不到的,只会实话实说,一旦说了实话,说不得会影响祁州书院的考试,如果便宜二哥不能去祁州上学,那自己的计划不就跟着泡汤了,这结果可不是五娘想要的。
好在一直到启程,县衙那边都没动静,五娘这才放了心,想来那把扇子是让下人捡了去,下人大都不识字,捡了也不会去看上面写的什么诗。
而这几天里,那首咏柳已传得整个安平县城街知巷闻,这是便宜二哥跟自己说的,还说不止咏柳,上次童试的春晓也是,乃至前几日的悯农其一跟那首咏鹅,现如今都被书铺子的老板找人写在了扇面上,卖的异常火爆,当然,异常火爆是五娘的理解。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五娘别提多郁闷了,感觉自己错失了一个亿,明明是自己作的,不,自己抄的,可红利自己竟然一分都没有,这往哪儿说理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