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了,晋北国倒是答应了,送来的却是燕麦!燕麦是马吃的东西,这不是拿我军开玩笑么?"百夫长起身,狠狠地道。
"不要为这些事乱了军心,需要粮食和药品的时候,自然会有,你们自相惊扰,没有必要。"费安慢悠悠地道,"补给也许就要来了。"
一名亲兵疾步踏入:"将军,帝都的钦使已经到了营门前!"
"帝都的钦使?"费安微微皱眉,"他们来得真快,那么我们出去看看。"
军营门前,只有一个武士扶着一个长袍翻飞的年轻人站在风中,他们没有奉任何旗帜,也没有其他从者,如果说是使团,实在显得寒酸了些。可那个年轻人微微笑着望向远方,那种温和的自信,仿佛他拥有整个天下似的,令人无法抗拒他的尊贵。
费安带着一众统领,走到了年轻人面前站住,冷冷地打量他,并不说话。年轻人转过来向他鞠躬行礼,他的动作优雅飘逸,是豪门世家子弟的礼节。
费安并不回礼:"你身着皇室大臣的礼服,是从天启而来么?却只带了一个人,有什么信物可以说明你是陛下的钦使?帝都的大臣们我都熟悉,却从来不知道有您这样一位。"
他忽地眯起眼睛,目光如锋芒射出。
"我正是帝都使团的副使,我的名字叫百里莫言。"年轻人的双手笼在衣袖中,含笑而拜,"我的随从确实很少,显得寒酸了些。不过使团的正使白克勤大人现在应该正和白毅会面,大部分人自然都是跟着正使大人去了白大将军那边,而我托病赶来这里,是因为有人托我带口信给陈国的费安将军。"
"口信?"
"还有一些药物和粮食,虽然为了掩人耳目,实在也不便带得很多,不过总也是有益无害的。"
"谁托你带来的?"费安摇头,"我不认识你。"
"费将军何不让我进屋一叙呢?或许我给将军带来了好消息。即便不是好消息,我也不足为惧,我只是一个没有危险的瞎子。"
"瞎子?"费安吃惊地看着百里莫言那双似乎含笑的眼睛。
百里莫言正是微微地笑着,白衣飞扬,淡雅如莲。而他的瞳子却有些朦胧,眼神飘忽无着,像是汇聚在常人视力所不能达到的远方。
吕归尘抱着一只用纹锦扎起来的食盒,走到自己和姬野所住的兵舍外,听见里面传来低语声。那是叶瑾的声音,轻轻淡淡,像是给什么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在外面可别多说话,无论遇见什么事情,安安静静的就好了,你说了,他们反而会笑你。"
"他们若是真的笑你,你也不要着急,让他们笑笑又有什么?我们又不是没让人笑过,这殇阳关里都是粗人,惹怒了他们,他们会打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清楚的,只是说不出来。别动别动,一刻就好了。"
"别人不管你,你自己要管自己啊,时时要记得自己洗头,头发都结在一起了,又很多天没有洗头了吧……别动,闭上眼睛,水就不会流进去了。"
吕归尘愣了一下。这里是辎重营的中央,防备严密而且很少有人走动,所以息衍才下令把小舟公主安置在这里,同时也禁止普通军士靠近这间兵舍。这一处兵舍是准备给中级军官居住的,两间小房间寝卧,姬野和吕归尘一间,叶瑾和小舟一间,中间还有一个简陋的门厅。吕归尘听不出叶瑾是在跟谁说话,像是跟一个孩子,却又不是小舟,是个陌生人。而这里是不该有陌生人的。
吕归尘警觉起来,按住刀柄,略微退开虚掩的门。他极小心,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要是能回家,一切就都好了。"叶瑾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没有发觉有人正从门的缝隙窥看,依旧低头用力揉洗手里的一把白发。她身边的老人低着头,趴在水盆边,顺从地任叶瑾摆弄。他偏着脑袋,正好面对门缝,明显是看见了吕归尘正从门缝里看进去,眼睛忽地一亮。他瞪大了眼睛和吕归尘对视,像是个顽皮的孩子,同时鼻子一抽一抽的,抽着两行清鼻涕。
吕归尘吃了一惊,心里有点忐忑,觉得自己是个偷窥别人秘密的人,如今被发觉了。老人却不说话,闭上一只眼睛冲吕归尘比着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