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出乎他的预料,白毅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如果非要说有变化,只是更冷更硬,显得有几分难看。
"只有这些么?"白毅忽地问。
白克勤觉出那话里的冷硬来,心里嘀咕了一下,想起临走之前内监们都说白毅是个冷漠无礼的人,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对这丰盛的赐物大概还有所不满。他不敢表露出来,还是堆满了笑容:"这封诏书就这些了,是陛下草书而就,正式的封赏表章大概还得着大臣们撰写之后送来。白大将军是帝朝的擎天之柱,这可是不容草率的。"
"我不是问封赏,我是问我军请求入帝都补给粮食和药品的事情,不知道陛下有没有什么示下?"
白克勤猛拍额头:"这事情倒是我一时疏忽,给忘记了。陛下有几句不便写入诏书的话,托我带给白大将军。"
他上前几步走到白毅的耳边,讨好地一笑:"陛下说,非常盼望立刻见着天下军武之首的白大将军,白大将军出仕楚卫国以前,还曾是我们帝都的金吾卫呢,和皇室的缘分真是深远。可是历来诸侯之兵不入王域,这已经是惯例了,白大将军龙虎之兵,新有杀戮,此时入京,怕有损帝都的祥和之气。诸位臣子也多有担心。所以陛下的意思,白大将军按照古礼具表恭请三次,陛下请钦天监测算星相,选择吉日。这样也方便堵那些老迈臣子的嘴。"
"具表恭请三次,选择吉日?"白毅冷冷地看着白克勤。
"都是些表面上的事,要不了多少日子。陛下自己,可是恨不得背插双翼,这就飞来见一见击溃嬴无翳那逆臣的龙虎之师的!"白克勤被那两道目光惊得心里发寒,不自觉地把话说得越发肉麻,完全不顾皇帝在偏殿嘱咐他要威严持重保持皇室威仪的话来。
白毅沉默地看着他,许久,终于挪开了视线,望向天边。
"哦,对了对了,还忘了一件事,"白克勤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次眉开眼笑,讨好地凑了上来,"陛下听说白大将军缺医少药的事情,特地托长公主为将军搜寻药材,已经随着使团把药物送过来了!"
白毅微微一怔,脸色和缓起来,不自觉地望向使团后面:"哦?请问都是些什么药材?"
"是长公主为白将军搜集的血茸二十对、老参二十对、珍珠粉十两、水晶龙涎十两、白桦香十两……"白克勤滔滔不绝,这份药单他遵从长公主的嘱咐,背得滚瓜烂熟。
他念着念着,看着白毅的脸色如同天空中暴风卷云一般的变化着,那双眼睛里喷涌而出的像是愤怒。他搞不明白到底怎么了,越念声音越小,最后呆呆地停下来,看着白毅。
"白大将军?"他声音微颤。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白毅静静地问。
"知道啊!下臣知道此次任务重大,每件事都反复琢磨,诏书和药单都是背熟。从离开帝都,下臣就在车里翻来覆去地背,生怕在白大将军面前出了什么漏洞。"
"你不知道!"白毅的声音冷脆如冰。
白毅忽地转身离去,白克勤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见息衍和古月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神色也阴沉得很。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出错了,惹得这些位高权重的将军们不开心,便只能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息衍。他和息衍还曾在帝都有过一面之缘。
息衍低头苦笑,缓步上前和白克勤见礼。
"息将军,这白大将军,可是心情不好?"白克勤小声问道。
"不好,很不好,此人一生就没有多少心情好的时候。"息衍笑着回答,从托盘上取了那枚紫丣之璧,在手里把玩。
"息将军,那是……那是白将军的赐物,您的随后就来,随后就来。"白克勤想要阻止,却不便说。
"我们没粮没药啊,这殇阳关前数百里飞地,我们勤王之师又不能去打劫。这时候要玉璧来做什么?要是换成饼子,白毅大概还会开心一些。"息衍笑笑,把玉璧放回托盘上,转身跟着白毅离去。
漫天阴霾,铁灰色的云片自北方而来,萧杀地卷过整个天空。离群的大雁在天边划过一道婉约的弧线,似乎随时会坠落在群山之间。最终它奋力地振了振翅膀,钻进了浓密的阴云中。白毅、息衍和古月衣走在这片天空之下,三人都不说话,白毅忽地停步看那孤雁,疾风卷起他的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