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她上去跟男人抢孩子,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心底已经明白了男人的意图,他嫌弃这是个女孩,所以想要直接把孩子溺死。

这是周觅费了好大劲才救回来的孩子,她当然不能允许这人对孩子下手。

“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放你娘的屁,阻止罪恶发生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绝对不能允许有人在我面前杀人。”

“你敢动手,我下一秒就报官!”

“知道府衙的刘推官吗,那是我师父的忘年交好友,你猜他会向着你,还是偏帮本就站在公理正义一方的我。”

正在回家路上的刘推官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骂他。

白大夫原本站在院子里,等着周觅结束,他俩一起回去。

听见屋内小徒弟的尖叫声,他以为这家子人欺负她了,他赶紧冲了进去,看见周觅和这家的儿子在抢小婴儿,下一秒就听到小徒弟说他跟刘推官有私交。

白大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刘推官不是跟你更熟悉吗?

这时候又不能拆穿周觅,他轻咳两声默认了。

没错,我跟刘推官有私交,我俩关系可好了。

男人被周觅的气势唬住了,任由周觅夺过婴儿,却骂骂咧咧地说,“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不过是我娘请来

周觅啐了一口冷笑,“这句话还给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了。首先我要重申一遍,你娘把我跟师父请来,没花一文钱,我并不受雇于你们家。如果不是看在你老婆和你女儿的面子上,给我二十两银子我也不愿意来你家,回去以后可得用柚子叶水好好洗洗这一身的晦气。”

白大夫赶紧挡在两人中间,这丫头脾气也太冲了。对方万一动手,她一个女孩子,哪里受得住。

男人气得很了,想到对方口中左一个大人,右一个推官,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他又不敢真的跟周觅动手,一巴掌扇在了产妇的脸上。

“我打自己媳妇,这总不犯法吧。”

周觅怒吼,“你还是不是人,她刚为你生了一个孩子,你怎么能跟她动手。”

面对着男人得意洋洋的脸庞,她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那你应该不介意让周围邻居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包括且不限于想要淹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殴打刚刚生产的妻子。”

男人冷嗤一声,“都是这么干的,又不是就我一个人这么干。”

周觅冷笑,“都这么干的?你看见了,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你看见谁家这么干的,请你告诉我,我想去问问。”

打媳妇,杀死自己的亲骨肉,即便大家都心照不宣,却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他说出邻居的名字,就等于得罪对方。

男人狠狠喘了两口粗气,“你是不是有毛病。”

周觅并不介意被人骂,他骂人的词汇有限,翻来覆去只有那两句。

她将孩子放到了母亲身边,“好好养身体,别想太多,你女儿是个有福气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不少女婴刚出生就会被溺死,这个小女孩经历了母亲难产,出生时没有呼吸,亲生父亲想要把她溺死,出生不过半刻钟,就经历了种种苦难,但她还是活了下来。

“我会经常来看你女儿的。”离开前,周觅这样跟男人说。

在回去的马车上,白大夫忍不住教育周觅,行事不能太过冲动。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知道你善良,做善事的前提是不能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白大夫是为了自己好,周觅点头受教,“学生知道了。”能不能做到就不一定了。

“多的我就不说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回去以后还是要多看书,今天辛苦你了,回去早些休息。”

白大夫让马车把周觅送到家门口。

临下马车,周觅想起一件事,“先生,明天上午我去义诊,就不去医馆了。”

白大夫稍加犹豫,便应了下来,今天周觅表现得很好,他不跟着也行。

周觅每次到家时都会带上各种各样的吃的,大多数时候是晚饭的主要食材,有时候也会买些果子。

直接被马车送到了门口,中途没有经过卖菜的小摊,这次两手空空地到家,傅危楼的视线在她空着的手上停留一瞬,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他难得主动开口,“你今天回来得很晚。”

周觅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原因,“下午去城外义诊,快结束的时候遇到一个妇人说自己儿媳妇难产,嫌白大夫是男人,会影响她儿媳妇的名声,非要让我过去。产妇的情况很糟糕,婴儿刚生出来没气了,我好容易给救活了,那一家子却嫌弃是女孩,要将之溺死在污水桶,多亏我手疾眼快把小孩抢了过来。”

累了一下午,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上,现在还在给傅危楼分享下午的逆天经历,她感到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

转回头,傅危楼躺在躺椅上悠闲地摇着蒲扇,街上老婆婆买的手工蒲扇,十文钱一把,不管是扇风还是打蚊子都效果极好。

对傅危楼还有别的用处,他在树下睡觉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透过树叶的光会将他的白皙皮肤晒黑。

周觅越来越觉得像是养了个猫主子,猫主子喜欢缩成一团睡觉,有洁癖怕脏,最重要她每次下班带着食物回家,总有一种带着猎物回家的错觉。

被自己的这个联想吓到,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傅危楼半天没等到下文,轻轻摇着蒲扇问,“然后呢。”

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内容的周觅:“什么然后?”

“总不会将婴孩抢过去后,那一家子就从此改过自新。”

周觅打了盆井水,仔细搓洗她的手,跟产妇丈夫闹翻以后,她连洗手的地方都没有。

“我说杀人犯法,杀自己的孩子也犯法,他若是敢动手,我就报官,我师父跟刘推官是铁哥们,肯定会偏心我,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傅危楼有些好奇,“令师跟刘推官的关系很好?”

周觅笑了笑,“刘推官曾经来我们医馆看过病,说一句他跟我师父关系莫逆这不过分吧。”

傅危楼眸中含笑,“周娘子很有办法。”

周觅丝毫不谦虚,“那当然了。”

两人这段时间相处得还算和谐,做事有商有量。

“我先去做饭,你继续歇着吧。”

傅危楼目光在她裙子上的血渍上转了一圈,说道,“在下倒不急着吃饭,周娘子在外奔波一天,不如先歇一歇,擦洗下身子,换身更清爽的衣裳,如此也能舒服些。”

周觅撇了撇嘴,就是嫌她脏呗,这人还真是的,说话总喜欢拐弯抹角。

不过她确实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

耽误了不少时间,这天晚饭的时间比往常晚了。

吹着夜风,倒也还算舒服。

吃着吃着,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声音不小,周觅放下筷子,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这是怎么了?”

傅危楼吃饭的动作十分赏心悦目,“白日里就响了一阵子,许是在建房子吧。”

周觅只跟住在自家东西两院的沈娘子和李屠户两家相熟,剩下的邻居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就更别说关系相熟了。

因为没有在此久居的打算,其他邻居她便没有费心讨好。

她平日里忙着赚钱,也确实没时间。

周觅点点头,“我明天去问一下,看看邻居在忙什么。”

邻居的动态还是应该适当地了解。

第二天去甘泉寺附近义诊,这次没有马车去蹭,周觅在顶着大太阳走一圈,还是花点钱雇个马车,这个两难的选择中,选择雇一个更便宜的驴车。

一分价钱一分货,驴车便宜不仅是因为驴比马便宜,还因为这个驴车他没有车厢,是敞篷的。

还好周觅夏天的防晒措施做得好,出门带帷帽,帽子将脸挡得严严实实。

坐在驴车的后座上,周觅跟赶车的老汉建议,“老丈,您可以尝试在热门线路之间拉客,车上至少能坐七八个人吧,一个客人收几文钱,客人方便了,你也赚到了钱。”

论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开设公共驴车的可能性。

默默赶车的老汉:......

老汉不是个健谈的性子,没搭理她的异想天开。

到达昨天义诊的茶寮附近,周觅指着不远处排队的人群说,“对对对,就这。”

于是驴车在排队的病人面前停下,周觅贼拉风地从驴车上一跃而下。

在她跳下后,赶车老汉丝毫没带停留地挥着骗子催促驴不停蹄地跑远了,好像身后是想要骗钱的骗子。

周觅丝毫没有被当成骗子的自觉,还以为大爷只是性格腼腆。

周觅按照大家手上拿的号码次序来看诊,昨天剩下需要看诊的病人不多,队伍偶尔会多出几个新病人来排队,周觅看见却没有制止,既然遇见了就是缘分,反正新病人不多。

明明只剩下十几人的病人,全部结束也花了一上午。

收拾好看诊的东西,周觅将茶寮的桌椅放回原处,等会还要走回去,她在茶寮要了碗面,老板给她倒了杯茶水。

饭后,周觅想要付钱,老板付钱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

“你来义诊是做善事,我怎么能收你的钱。”

“收下吧,你也不容易。”

给她上菜的小二是老板儿子,走路的时候有些跛脚。

正在两人为了十几文钱谦让的时候,一个抱着少女的仆妇冲了进来,“刚才义诊的大夫离开了吗?”

周觅将铜板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看到站起来的是个女子,仆妇在她身上打量了两番,“女大夫?女大夫也好。”

“我家女郎去甘泉寺写生,却不想那寺里竟然有蛇,窜出来咬了我家女郎,劳烦大夫救命。”她声音焦急,却透露出隐隐高高在上之感,“只要你能救我们家小姐,诊金定然一分不少。”

周觅对她的态度没有丝毫不满,给钱的都是大爷,大爷做什么都是对的。

“好说好说。”

周觅的手抚上姑娘小腿,轻薄的裤子上多了整齐的血点。

她想将姑娘的裤腿捋上去,对方动了动小腿,嗫嚅着说,“有人看。”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将女子带到茶寮老板休息的地方,“这下没人了,我跟你都是女子,你不用担心。”

受伤女子得到了安抚,不似刚才那般紧张。

女子白皙小腿上血洞格外明显,“害怕就不要看,没事的,不要紧。”

周觅询问仆妇,“你还记得那条蛇的样子吗。”

“我都要被吓死了,哪里还记得这个,你到底是不是大夫啊,别耽误了我们家女郎的病情!”

仆妇虽然不记得,小姐还隐约有印象,“我还记得。”

听她对蛇的描述,再看她如今的情况,周觅可以基本判断,“蛇没有毒,不过我还是会按照有毒的情况来处理。”

在她的心脏上端进行环形结扎,

仆妇看不懂,催促她道,“你快给我们家女郎吸出毒液啊,你在做什么啊!”

这一瞬间,周觅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个大夫存在的意义,做一个一次□□具,帮她家女郎吸出毒液。

至于说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怕死。

周觅平静说道,“黄金矿工都提炼不出你这么纯的深金。”

仆妇听不懂她这话什么意思,却能猜到这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你知道我的身份么!”

“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神金。”

受伤姑娘制止了仆妇狗仗人势的行为,“阿大,你少说两句。”

看周觅的所有举动都极有逻辑,不像是乱搞一气,她选择相信周觅。

“你安静些,别耽误大夫做事。”

让仆妇用肥皂水反复地清理伤口,周觅在路边草丛中找了几种草药,捣碎后糊在姑娘的伤口上。

周觅平常面对病人时还算是健谈,一来她喜欢说话,二来是跟病人的交流能缓解病人在就医时的紧张心情。

今天是个例外,这位女郎身边的下人简直是个人形ETC,没有她不能抬杠的点。

周觅懒得还要跟人费心争吵,干脆少说少错。

“阿大,我渴了,你跟店家借器具,用咱们带的茶叶,煮一壶茶来。”

仆妇有些不放心,“女郎,我怎能留你一个人。”

左丘萱温声说,“快去吧,我没事了。”

到底是主子的话不能不听,她还是去了。

看着仆人走远,她小声同周觅道歉,“抱歉,她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在府中作威作福惯了,被养得刁钻了些。”

“能理解。”人家畏惧她身后的主子,她却以为是自己的功劳。

讨厌的人离开,周觅的话多了起来,“其实咱们北方的蛇大多数没有毒。蛇这种动物,你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它也不会伤害你,日后若是不幸遇到,保持镇定就好。”

“不幸被蛇咬伤,最好是像我今天这样紧急处理,若是可以,一定要把蛇一起带上,让大夫知道咬人的是什么蛇,能速度更快地决定治疗方案,拯救患者性命。”

左丘萱没有周觅预设她遇到危险情况而感觉到不悦,感觉到对方的好心而道谢,“多谢,我记住了。”

这小女郎如此好说话,周觅都有点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