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沐昭捧着沧渊的脸,不住的拍打,“尊上!醒醒!”
沧渊并未有清醒过来的迹象,不断重复着:“阿昭……”
一声声卑微的呼唤听的沐昭心尖发颤,眼眶发热。
“阿昭……”
“我在。”
沐昭压着嗓中的哭腔,不自觉的伸手环住沧渊的腰,心中五味杂陈。仰起下巴垫在沧渊的肩头,贴在他的耳畔低声道:“我就在你身边。”
“阿昭……”
沧渊迟缓的抬起眼睫,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红纱,一片模糊。
明知那是梦魇,沧渊仍旧无法走出来。
沐昭坐在地上哭到双眼发肿,咳嗽不止的模样还在眼前。
他的心口发出阵阵绞痛。
倘若自己那时能耐下性子,好好哄着心智不全的沐昭,将她视如珍宝般的捧在掌心。
待到沐昭心智成熟后,他们二人一定不会错过千载的时光。
一定不会。
眼睛止不住的发疼,沧渊明显感觉到温热浓稠的液体从眼眶溢出。
是血。
“我在……我就在你身边……”
真的就在自己身边吗?
沐昭无助的啜泣声在沧渊耳畔回响,他茫然的伸出手,大掌覆上身前人单薄的背脊。
若是她想起,还会情愿与自己在一起吗?
哪怕自己后来真心实意的要与她共结连理,共度冗长的岁月。
“不哭了。”沧渊侧头蹭了下沐昭的脸颊,顺势埋在她的肩窝处,“不过是陷入了梦魇,不打紧。”
沐昭吸了下鼻子,低声道:“尊上的梦魇是我,对吗?”
“不是。”
沧渊干脆利落的否认着,他坐起身,仔细的用衣袖帮沐昭拭去泪水:“我的梦魇,是自己。”
是自己当年口不择言留下的悔。
也是自己当年与你分离,留下的遗憾与恨。
沐昭目光如炬的盯着眼前这张俊朗中透着柔情的脸:若真是只有你,为何你口口声声唤的都是我的名字?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那样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浸在泪水中的杏眼停在一行红如晚霞的血泪上,沐昭凭空变出一方洁白的帕子,递到沧渊面前。
她不知道究竟要多么悲泣,才会流出血泪。
尤其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掀天揭地的魔尊沧渊。
沧渊接过帕子,替沐昭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淡淡道:“是我作茧自缚。”
沐昭没料到沧渊会有如此举动,她道:“这帕子是……”
是我想让你自己擦眼泪用的……
“无所谓,用不了片刻就会消失。”沧渊一笑,“不过,你若是觉得渗人,我擦掉便是。”
“尊上还是擦掉吧。”沐昭变出个新的帕子,与沧渊交换,“我看了多少有些害怕。”
沧渊擦着自己的血泪,道:“阿昭,你我关系都如此近了,称谓是不是该换一换了?”
沐昭反应了一瞬,手忙脚乱的离开沧渊的怀中,站起身道:“谁、谁和你关系近了!”将帕子覆在鼻头,用力擤了一下,拖着鼻音道:“换的话,我叫你魔尊大人如何?”
沧渊感觉到脸上不再粘腻,收了帕子道:“阿昭,你明知我要的是什么。”
沐昭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沧渊话中的意思,话里有话道:“尊上也明知我要的是什么。”
“阿昭,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你明知道我要什么!”
“原来是想要我。”
沧渊调侃道:“如此甚好,明日就拜堂如何?”
沐昭气的眼前一黑,全然没了方才心疼沧渊的劲头,郑重其辞的说道:“尊上,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你若急着成亲,就将姻缘簿给我,我帮你填簿子牵红线,为你寻到有缘人之后,你便能与她共结连理。”
“若是你心中惦念着你的未婚妻,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去寻她的转世,但是有没有缘分,能不能牵线要看天意。”
“天意?”
沧渊一字一句道:“我从不信天意。”
她就这么想为自己牵线?
就这么想晋升?
一个仙界红线仙之位,怎么比得上魔尊夫人来的痛快?
“尊上不信便不信吧。”
沐昭懒得与他辩解:“我要去看看焰齐公子,映容的灵力不足以持续为他疗伤。”说罢,留给沧渊一个背影,拎着裙摆离去。
沧渊眉心微动,施了隐身之法跟了上去。
——
映容为了让焰齐躺的舒服些,偏坐在凹凸不平、满是黑水晶的地面上,小心的托起尚在梦中的焰齐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本来就不太聪明,万一在给脑袋硌出来个洞,岂不是更笨了。”映容悄声念叨着。
她低头瞧着焰齐安静的睡颜,泄了气儿似得塌腰:“我实在是没灵力帮你疗伤了……”
“你没有灵力,我有啊。”
“沐姐姐?!”
映容因着高兴,声音的提高了不少。意识到焰齐还在休息,她捂住嘴,低低的问道:“沐姐姐,他愿意放你过来了?”
“我过来看看焰齐公子的伤。”沐昭坐在映容身边,为焰齐输送着灵力。
灵力顺着沐昭的指尖流向焰齐。
“沐姐姐你真厉害!”映容忍不住感叹,“我就没有这么多灵力。”
“仙界灵气充沛,我又在仙界待了那么久,灵力自然会比你多。”沐昭道,“等日后得了机会我带你去仙界,你也体验体验灵气充沛是什么感觉。”
映容眼瞳一亮,兴奋的开口:“那我要吃好多好多灵气!这样我就能和沐姐姐一样厉害了!”
“你已经很厉害了,小小年纪能救下焰齐,保住他的性命。”
“我一点都不厉害!沐姐姐你才是真的厉害,你明明是一株根部不全的晶草,就算是化了形也无法走路,但你现在不仅能走,还能到处……唔唔唔!”
映容再一次被沧渊隔空点了哑穴。
沧渊现身,冷冷的盯着映容:“别吵到焰齐。”
就知道这女娃留在沐昭身边,只会是个祸害。
沧渊的举动彻底让沐昭确定:自己就是一株晶草。
至于根部不全、无法走路,沐昭也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沧渊宅邸休息的那晚,梦中的自己双腿时隐时现。
吓得自己魂都快离体了。
“唔唔唔!”映容指着自己的喉咙,摇了下沐昭的衣袖。
“尊上说的是。”沐昭不动声色道,“映容,你还是不要吵到焰齐公子的好。”
沧渊道:“不必为焰齐疗伤。地上的黑水晶被我注入大半的秽气,他躺在上面静养,远比你们为他输送灵力好的要快。”
他对着沐昭招了下手,道:“阿昭,你过来。”
沐昭收了灵力,许是坐得太久腿有些发麻,又许是被脚边的黑水晶绊到,她起身时趔趄了一步。
她又被沧渊带回到一旁的溶洞中独处。
“阿昭,若是霄无庚找来,你带着那个小女娃先走。”沧渊叮嘱道。
沐昭一惊,问道:“他受了那样重的伤,怎么可能还活着?”
“为了救焰齐,我体内只剩不到五成的秽气。”沧渊道,“我虽给了霄无庚重创,但不足以取他性命,待他恢复的彻底,定然会卷土重来。”
“他为何一定要与尊上过不去?”
“因为我夺了他的魔尊之位。”
沧渊席地而坐,闭目调息:“这只是众多缘由中的一个罢了,归根结底,还是他太过无能。在魔界,弱者就是一块垫脚石。”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沧渊切身体验过,所以要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道理。
沐昭觉得腿上有些无力,坐在沧渊的身旁凝神调息,听了沧渊的话她虽赞同,却也觉得沧渊太过自负。
她道:“在尊上眼中,世人皆是弱者。可在世人眼中,尊上并非真正的强者。”
“我的确不是真正的强者。”沧渊金色的眼瞳睁开一条缝,黯然神伤。
自己若是真正的强者,怎么会连心爱之人都无法保护。
沧渊闭上眼,不愿再想。
一片寂静。
沐昭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吐出。纠结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商量道:“尊上,你可以将姻缘簿还给我吗?我保证,拿到姻缘簿后就帮你去找那位姑娘。”
“何必急于这一时。”沧渊风轻云淡道。
沐昭的双眼闭的越发紧,拧眉强制自己静气凝神,缓下声道:“我只是怕尊上你诓我,想看看姻缘簿丢没丢,尊上就算再厉害也会有粗心的时候。”
后半句话犹如一柄利刃,直戳沧渊心窝。
睫毛轻颤了一瞬,徐徐抬起,遮挡着金色眼瞳中溢出的凄凉。
“不会丢。”沧渊语气郑重的似是在做出什么承诺,“永远都不会丢。”
“尊上说不会丢,变出来给我看看总行吧?”沐昭停了调息之法,贴近沧渊些许,“就看一眼!一眼!”
沧渊显然无法招架沐昭颇像撒娇的语气,他张开手掌,伴随着一道金光,姻缘簿便呈现在二人的眼前。
沐昭看准时机上前去夺,沧渊早已猜透她的心思,一瞬收了姻缘簿。
沐昭扑了个空,姻缘簿消失在眼前,她急声道:“我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我不会骗你。”沧渊道,“待到时机成熟……”
“沧渊!”
沐昭忍无可忍,一股脑的将话倒了出来:“你总说让我信你!可你又对我说过几次实话?什么时机成熟就会还给我!你最开始拿走姻缘簿的时候,就是为了拖住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在宅子的时候,你不止一次趁我睡着偷偷翻看姻缘簿!你心急找你的未婚妻我能理解,我也觉得命运不公,让你与心爱的姑娘分离!但你能不能也理解一下我!我只是想帮你牵线而已!”
“退一万步来说,我帮你牵线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也能帮你看清你与那姑娘究竟还有没有缘!你有何苦押着我的姻缘簿不放手呢!”
沐昭忿忿道:“若不是最后一个任务要给你牵线!我眼下早就晋升成为红线仙!”
“是我倒霉!最后一个任务偏偏遇到你!”
“沐昭!”沧渊怒不可遏的打断她,眉宇间笼罩上一层阴霾,“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