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是被小女娃震天的哭声吵醒的。
“小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沐昭手忙脚乱的哄道,“饿了?还是渴了?”
“还是我昨晚睡觉……压到你了?”
小女娃咧着嘴扑到沐昭怀中,鼻涕眼泪蹭了沐昭满身,断断续续的抽泣道:“疼……”
疼?
沐昭呼吸停了半拍,嘴角抽搐着问道:“难道我昨晚真的压到你了?”
小女娃摇头,抱着沐昭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沐昭肩膀微沉,抱起小女娃:“不哭啦!和姐姐说说哪里疼?姐姐帮你吹吹~”
“等下姐姐带你去找大狗狗玩~”她将小女娃往身上掂了掂。
这是吃了什么?
怎么比昨晚抱着重了些许?
沧渊负手而立,眼神落在院中玩耍的沐昭身上,愁容满面。
昨晚沐昭因白日太过劳累,晚间睡的昏天黑地。全然没有发现他点了小女娃的哑穴,将人从屋中带走。
沧渊迫切的想知道,沐昭消失的一千年中,究竟有没有回到过九幽洞。
因为小女娃与沐昭皆是晶草化形而成。
晶草生长在六界之外的九幽洞穴中,通体透明,喜食仙气不惧秽气,但极难化形。
千万年间可化形成人,又能顺利长成的屈指可数。因极其珍贵,所以天生具有防止他人窥探记忆的能力。
但若是得了机缘吸取上等的灵气,便能早早化形。
倘若无缘便要等上千万年。
沧渊不舍得得伤了沐昭,但小女娃与他而言形同陌路。他抬手将指腹落在女娃的眉心,强行窥探了小女娃的记忆,试图在其中寻到有关沐昭失忆的线索。
好运没能再次眷顾沧渊。
期望落空。
苦涩自沧渊心口蔓延,犹如一根细密如发的针,游走在全身的每一根经络。
除了沐昭在月老祠的五百年,中间的五百年她又身在何处?
还是说,沐昭曾到过忘川,饮下忘川河水,自己未能察觉?
焰齐敏锐的察觉到沧渊情绪不高,壮着胆开口:“尊上……”
稍作了解,焰齐才知沐昭真的回来了。
还是以仙界月老门徒的身份回来的。
他很心疼自己的主子:本可以再续前缘。
如今却被前缘推着寻找新缘分。
命运不仅捉弄人。
还捉弄魔尊。
沧渊盯着院中的倩影,苦涩的开口:“看护好阿昭。”
——
沐昭领着小女娃在院中玩耍,见小女娃要去摘蔷薇花。本想加以阻拦,想起小女娃的身份,便随她了的意。
小女娃拉着沐昭的手,跌跌撞撞的走到蔷薇花旁,费了好大力气才摘下来一朵。
沐昭发现:这小女娃连路都走不稳,一步一踉跄。
“姐姐!喜欢!”小女娃说着将花送给了沐昭。
沐昭莞尔一笑:“谢谢。”
沧源见沐昭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嘴角也随之上扬。
“姐姐!灵气!”小女娃突然开口。
“灵气?什么灵气?”沐昭不解的问,“是我体内的灵气吗?”
这小女娃还真是厉害,自己灵力被封,她都能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气。
小女娃摇头,躲到沐昭腿后,指着不远处的沧渊,道:“坏人!灵气!”
沐昭哭笑不得:“那是尊上,不是坏人。”
才怪。
“灵气!”小女娃指向沧渊的胸口,“书!灵气!要吃!”
沧源不急不徐的走向二人,垂眸盯着小女娃:“你倒是清楚。”
小女娃“嗖”等一下躲到沐昭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观察沧渊的一举一动。
沧渊并未与她计较,掏出怀中的姻缘簿,在沐昭面前晃了一晃。
沐昭的眼瞳顿时亮了起来。
“姻缘簿出自仙界,又有簿中众多姻缘加持。”
沧渊紧握着姻缘簿:“灵气确实充足。”
“至于吃……”他冷笑着开口,“做梦。”
给她吃了拿什么留沐昭在身边?
小女娃悄悄拽了下沐昭的衣裙,可怜兮兮道:“姐姐……灵气……书……要吃……”
“这、书、这可吃不得!”沐昭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姐姐带你吃别的好不好?糕点怎么样?那东西又软又甜!小娃娃都喜欢!”
谁家的小娃娃没事干惦记着吃书啊!
还是姻缘簿!
不过见沧渊对小女娃的模样与态度,再结合小女娃对沧渊的评价,沐昭打消了与小女娃套近乎骗取姻缘簿的念头。
她咋舌:他们二人的父女关系真是如履薄冰,岌岌可危!
许是沐昭的拒绝让小女娃难以接受,只见小女娃嘴巴一扁,杵在原地哇哇大哭。
沧渊额头青筋瞬间凸起,下颌紧绷,黑色的秽气毫无预兆的自他体内迸发出来。
吵死了。
沐昭的“心”咯噔一下,猛地提到嗓子眼。蚀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脚底窜到脊背,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处。
她甚至有种灵力解封的错觉。
沧渊板着脸,盯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女娃:“闭嘴。”
小女娃哪里听他的话?
哭到沐昭怀中,哭的更凶了。
聒噪的声音,吵的沧渊心虚烦闷,呵斥道:“焰齐!把这小女娃带下去,什么时候不哭了再给她送回来。”
“是,尊上!”
焰齐伸手就去抱小女娃,哪只小女娃躲到沐昭身后,抓着她的衣裙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力道大的,沐昭感觉自己衣裳都快被她扯成布条了。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沐昭只得先安抚沧渊,便道:“尊上,就让小主子同我待在一起吧。焰齐公子虽会哄娃,但男子到底不如女子精细,难免……”
小主子?
沧渊被这称呼激的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
一动不动,冷漠如刀。
“小……主子?”沧渊怒极反笑的重复着。
沐昭低头看了眼小女娃,眼神流过惊愕失色的焰齐,最后落在沧渊阴沉的俊脸上。
“好!好!好!”沧渊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回荡在满是蔷薇花的院中。
沐昭从中听到了毫不掩饰的怒气,额头细汗涔涔。
“很好。”沧渊失笑,“沐昭,本尊真是佩服你!”
说罢,衣袖一甩,竟化成一缕黑烟消失在院中。
“沐姑娘……你……”
你怎么能如此伤尊上的心……
焰齐想起昨日沧渊的命令,将本该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仓皇的开口:“你……怎会觉得这小女娃是尊上的……的孩子……?”
“若不是,尊上为何如此重视这个小女娃?”沐昭不明所以的反问。
“沐姑娘,尊上未曾娶妻……呃……也不是未曾娶妻。”
焰齐抓耳挠腮的在脑中搜刮着措辞,实在寻不到合适的,他索性直白的解释着:“尊上大婚那日出了意外,婚礼未能如常进行。”
沐昭如梦初觉,这才明白沧渊为何动怒。
她眼下也没了主意,求救般的询问:“焰齐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尊上发了如此大的火……他不会要……要杀了我泄愤吧……?”
“……沐姑娘不必担心。”焰齐安慰道,“尊上大人大量,不会与你计较。”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沐姑娘。”
焰齐规劝道:“你还是前去与尊上道个歉吧,不然尊上又要折腾旁人了。”
他可不想半夜三更跟狗一起洗卧具。
沐昭连连点头。
出了这档子事,沐昭也没心思照顾小女娃,脑袋里只有如何给沧渊道歉。
毫无头绪,心乱如麻。
愚蠢至极。
沐昭自绝经脉的心都有了。
沐昭踌躇的在院中踱来踱去,原本整洁的衣袖被她绞到褶皱密布,心焦如火。
她伸着脖子向院外张望,期盼沧渊能够早些回来。
“尊上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焰齐道,“沐姑娘莫急,尊上很快就会回来。”
“哦、哦……”
沐昭嘴上应着,心中却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难耐。
直至焰齐将宅子中的烛火点亮,都未能见到沧渊的身影。
沐昭心慌意乱,问道:“尊上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沐姑娘且将心放回肚子里。”焰齐向外张望着,“六界之内,无人能伤尊上。”
除了你。
“沐姑娘,你先进屋休息吧,待到尊上回来,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那……劳烦焰齐公子了。”
沐昭满腹忧虑的回了屋,将小女娃哄睡后,便坐在椅子中盯着昏黄的烛光发呆。
思忖片刻,她前去院中,准备摘些蔷薇花回来给沧渊泡茶水。
她唯一知晓的,便是沧渊酷爱蔷薇,想来采几朵给他泡水,他应当会喜欢。
轻手轻脚踏出房门,见焰齐还守在门外,二人寒暄了几句,沐昭便前去摘开的正盛的蔷薇花。
因着魔界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之沐昭灵力被封无法施展照明之法。她便叫地厌叼着灯笼随自己在院中挑选开的饱满,色泽亮丽的蔷薇。
指腹在触及到湿凉的花瓣,沐昭不禁想起身在枯木林的那几日。
幽蓝透明的银杏树中,封印着叱咤六界的魔尊。
时至今日沐昭都不晓得,沧渊是如何冲破封印。
沐昭的眼底多了一丝恐慌……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吗?
她摘下一朵花放到提篮中,瞧着口中叼着灯笼的地厌,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若是有那个本事,怎么会被沧渊夺了姻缘簿,又被他封了灵力呢。
花丛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沐昭警觉的盯着那处,下意识的抽出腰间的匕首,缓步靠前。
“沐姑娘?”
焰齐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你这是……?”
沐昭指向一处,道:“好像有人。”
焰齐闻言闪到沐昭身前,循着沐昭所指的方向前去探查。
除了一片粉白色的蔷薇,眼前便再无其他。
焰齐将秽气聚在指尖,凝成一道气刃,果断插入土中。
没有意料中的贯穿感,焰齐催动埋在土中的秽气,在地下蔓延。
并未寻得陌生的气息,焰齐收了秽气,道:“许是蛀虫什么的,沐姑娘不必担心。”
“或许吧……”
匕首贴着花朵底部将其割断,沐昭很是满意的将蔷薇花放到提篮中:“这朵不错!尊上应该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