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熙攘,灯影错落,车水马龙。
街头商贩吆喝叫卖声、唱曲儿声此起彼伏,烟火气息格外旺盛。
三五成群的人们踏过石板砖,驻足街边,欢笑声混着惊叹声连绵不绝。
“哇!姑娘!这头鹿是你养的吗?好漂亮啊!”
一名女子挤过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双眼放光的盯着沐昭身边的茸兽,拍案叫绝:“角上开花的鹿我还是第一次见!”
沐昭受不住周围人如此好奇的目光,尴尬道:“是、是尊……我家公子养的。”
因着不愿与沧渊一同出门,她心直口快的将话说了出口。
而后她反应过来:自己是疯了吗?
敢重复沧渊“不吃饿着”这种话,还跟用“这是尊上你亲口说的”跟他顶嘴。
自己哪里来的底气啊……
眼见沧渊的面色变得灰沉,她想撞墙的心都有了,紧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我与尊上离开此处,茸兽没人照看。”
未曾想,沧渊道:“带着。”
之后就变成了眼下这个情形:自己随着沧渊来到人界,身后跟着一只角上开满花朵的鹿,招摇过市。
“你家公子真是神人!”
那女子打量着眼前玄衣在身,五官硬朗的沧渊,竟然红了脸:“生的可真好……”
壮起胆子问道:“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可有婚配?”
沧渊嗤鼻,置若罔闻。
未能听到回应,那女子惊讶的看向沧渊,叨咕着:“怎么是个哑巴……”
“哑巴?”沧渊额前青筋暴起,垂在两侧的手握的咯咯作响。
满腔怒意的嗓音吓得那女子一个激灵,向后退了几步。
“你这凡人,眼睛生的还算能看。”沧渊嘴角扬起邪笑,“挖下来喂狗应当不错。”
“你……你!”
那女子从未听过如此可怖的言语,吓得花容失色,话都说不利索。
围观的行人听了大惊,瞧着眼前戾气满身的男子,一哄而散。
沐昭仰天长叹:自己能在沧渊手底下活着,定当是走了什么大运……
二人来到一家酒楼,原本被店小二阻拦,告知“鹿不能进店”。
沧渊睨了他一眼,一缕黑气自他金色的眼瞳中飘出,吓得店小二拔腿就跑,口中喊着:“妖……妖怪!来、来人啊……捉妖啊!”
沐昭心道:他哪里是妖怪。
他是魔尊。
没了碍眼的人,他带着沐昭和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沧渊选了一间位置极好的雅居,推开门看到一群公子哥们把酒言欢。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瞬,其中一名男子站起身,对着沧渊作揖:“这位公子可是来寻人的?”
沧渊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沐昭的五官顿时凝成一团:强占座位?
未免太过霸道……
那几人愣怔一瞬,顿时起了怒火,七嘴八舌道:“你这斯是来挑事的吧!”
“如此口出狂言!教养何在?!”
沧渊打断聒噪的声音,再次道:“滚。”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名男子突然冲到沧渊面前,挥拳直冲他的面门。
一道黑气打在他的腹部,将他撞到桌上,满桌珍馐泼洒了一地。
其余几人自知惹不起,哆哆嗦嗦的将人扶起,强装镇定道:“欺人太甚!我要报官!”
沐昭简直没眼看:莫说官府,只怕天帝来了都要绕着他走。
她好言相劝:“几位公子快些离开吧,我家公子动起怒来毁天灭地,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哪知此话一出,便听见:“要走也是你们走!我们再此相谈甚欢,是你们进来扰我们清闲!啊……!”
那人被一团黑气捏在空中,甩向窗沿,重重的摔到地上,
此刻那几人非常后悔没听沐昭的劝阻,拽着同伴的衣领连滚带爬的离开雅居,口中还喊着:“我要告诉我父亲!让他将你打入大牢!”
沧渊看向一旁围观的食客,随手拽来一名男子:“收拾干净。”
“这、这位公子!”那人欲哭无泪,“我只是个过路的!我不是店小二啊……”
“尊上!”沐昭见那人可怜兮兮的向自己求救,便道,“让他去叫人来收拾吧。”
沧渊松开手,斥道:“还不快去?”
经过沧渊这么一闹,酒楼二楼的食客们匆匆用过晚膳,一溜烟的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生怕触了沧渊的霉头。
偌大的二楼,只剩下沧渊这一间雅居的烛火还亮着,安静的出奇。
沧渊倒是乐得如此,瞧着身旁细嚼慢咽的沐昭,问道:“不合胃口?”
“没、没有!”
沐昭夹起一片青菜送到口中,不免有些担心:今日之事若是让仙界知晓,定要以“扰乱人间秩序”为由把自己扔下诛仙台!
她盯着碗中的饭菜,顿时没了兴趣。
心口微微发闷,她撂下碗筷来到窗口透气。
闹市中,一名身着青衫的女子与她身旁灰衣在身的男子格外显眼。
沐昭一眼便认出那女子,惊讶须臾,看了眼卧在角落的茸兽。
若是能将它送回仙界,自己应该也算是将功抵过吧……
她毫不犹豫的弹出一抹微弱的灵力,附到那女子身上。
“啊……”
“碧清?怎么了?”
男子关切的询问,鼻翼翕动,警觉的看向周遭。
碧清停下脚步,东张西望寻找着灵力传出的方向,直到她仰起头,看到阁楼上的沐昭。
“沐昭姐姐?”碧清疑惑道,“她怎么不下来?”
见沐昭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她道:“玄奕,你随我去趟酒楼!沐昭姐姐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许是她没银两结账。”玄奕道,“去看看。正巧你们姐妹二人叙叙旧。”
沐昭看二人向酒楼这边前来,她提着裙摆走到沧渊身边,道:“尊上,我想带着茸兽去后厨,给它寻点吃食。”
沧渊放下才端起的茶盏,目光紧紧胶在沐昭的脸上:“为何不叫人送上来?”
“听闻人界的叶子菜种类繁多,叫人送上来太过麻烦,不如我带着茸兽去后厨找寻来的方便。”沐昭镇定自若的回答。
沧渊金色的眼瞳幽深如潭,黑色的瞳仁像是潭水中的旋涡,一旦被吸入便再也无法逃离。
沐昭害怕的缩了下肩膀,唯唯诺诺道:“尊上若是不准,我不去了便是……”
沧渊眼中的旋涡渐渐平息,他藏起话语中的无奈:“早去早回。”别过眼,不愿再去看沐昭。
轻快的脚步声混着蹄子笨重的落地声,渐渐消失在屋中。
沧渊抬起鸦黑的眼睫,像是被打击到了一般,颓然的盯着紧闭的房门。
——
沐昭无视着酒楼中食客们怪异的目光,前去与碧清碰面。
“小清!”沐昭打量了一番碧清身旁的男子,打趣道,“眼光不错啊!”
可惜是一只狼妖,只怕没什么能力保护碧清这棵小竹子。
“这位仙子莫要打趣。”玄奕不动声色道,“我与碧清只是要好的朋友。”
“是呀沐姐姐!我与玄奕只是好朋友!”
碧清小嘴一撅,哼唧道:“说了好多次不要叫我‘小清’!听起来好像蛇啊!”
目光停在沐昭身后的茸兽身上,她问道:“人界也有茸兽吗?”
“这是我在魔界遇到的。”
沐昭挽着她的手臂往外走:“这头茸兽命不久矣,我想你将它带回仙界,也算是落叶归根。”
“沐姐姐,你为什么不自己送回去呢?”碧清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要不要我帮你?”
“没什么要紧的事。”沐昭不时的向后望去,很是警觉,“快些带着茸兽离开吧。”
若是让这颗小竹子帮忙,估计她会被沧渊一巴掌拍成竹粉吧……
碧清不明所以的应下,本想带着茸兽与玄奕离开,却见茸兽咬着沐昭宽大的衣袖不放。
沐昭有些急,用力扯回衣袖:“快随小清回仙界去吧!我没事!”
茸兽眼泪汪汪的松了口,两只前腿弯曲,跪在沐昭面前,用力甩了几下头。
一只开满花朵的鹿角竟从茸兽的头上掉了下来,凝成一道彩霞飞进沐昭的耳坠中,融为一体。
“你……”沐昭道,“我从头至尾都没想过取你的鹿角护身。”
左右眼下也拿不到姻缘簿,倒不如将茸兽放了。
茸兽起身蹭着沐昭的腿,转而随着碧清与玄奕离去。
“等一下!小清!”沐昭开口叫住二人,“快过来将我打晕!”
她不想茸兽死在魔界,但也没准备把自己搭进去。
私自放走茸兽这件事,以沧渊的脾气,知道后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打晕?”碧清一愣,“为何?”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日后有机会见面,我在讲给你听。”
沐昭急急道:“先随我去后厨,然后你再动手打晕我。”不管不顾的拉着碧清往后厨走。
碧清哪里下的去手,最后还是玄奕一句:“这位仙子,得罪了。”
一个手刀打向沐昭的后颈。
沐昭眼前一黑,随即陷入一片无尽的混沌中,什么都不知了。
待到她在醒来时,人已经在魔界的宅院。
入目是大红色的床帷,沐昭撑起身,揉着隐隐泛疼的后颈:这狼妖力道还真是大!
身畔传来地厌担忧的犬吠,紧跟着房门被人推开,浓郁的蔷薇花香布满房间,缓解着沐昭的痛感。
“尊上。”沐昭搓着衣角开口。
“阿昭,茸兽不见了。”
“怎么会?!”
“昨晚你晕倒在酒楼后厨的角落。”
沧渊坐到榻边,端详着满面愧疚的沐昭,压下喷薄而出的怒火,问道:“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我只记得有人打了我的后颈,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记得……”
“沐昭。”
沧渊抬起手,在沐昭略微干涩的唇瓣上反复摩挲:“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
“真当我舍不得对你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