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到的武装侦探社,其实和五百川绮月一开始料想的其实不太一样。
在她一开始的猜想中,一个可以和政府及黑手党相抗衡的组织,不说特别厉害,起码不应该藏在这么老旧低矮的办公楼里,就算藏在这样老旧低矮的办公楼里,也总该暗藏玄机。
但应该是没有。
她自认为隐蔽地左看右看,都没发现屋子里有什么值得被称为‘武装’的地方,加上这里又所属四楼,不太可能像小说里说的那样有什么地下暗间,所以如果实在要解释这个所谓‘武装’到底是什么,她个人还是比较偏向于里面的社员异能很强。
但像是这么想的,问却又不太好意思问,而不等她犹豫着要开口,那位名叫太宰治的男人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显然,他并不是个可以耐得住寂寞枯坐在位子上等消息的人。
五百川绮月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把他留在这里而不是别人,毕竟在她来了之后没多久,他已经把事情趴在桌子上双眼迷离了。
而就在这样昏昏沉沉地状态下,他只是很不经意地看了两眼手机短讯,又看了一会儿窗外,最后将视线落到坐在沙发上快把手机屏幕摩擦烂了的少女:“五百川小姐,这是你第几个任务?”
听到他开口的这一刻,五百川绮月赶忙将手机放下,抬手整理了一下因为坐姿而有些乱的刘海,犹疑地回道:“应该算是第二个?”
在如实回答的这一刻,她有点惴惴不安,毕竟任谁听到前来支援的人只是刚出过一个任务的菜鸟,恐怕都要心生不悦的。
但太宰治显然不是这种人,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继续往下说了。
“我听说,有一个‘五百川’家族和五条家有点关系,噢,看来你是的。”
他这么轻笑着,不需要回答,就已经通过她的一点微表情做出了判断,而现在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候了,橙黄色的光弱弱地投进来,在他姣好的脸颊上铺出一层极为柔和的光晕,显得这个坐在椅子上带笑的男人非常平易近人起来。
而他的语气也的确很好。
“辅助监督和你说任务很简单吗?”
“是的。”五百川绮月点点头,虽然她无法摸清他问这些问题的含义,却也大约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不对,“难道,这个任务其实很困难?”
“的确很简,不过,想问如果简单的话为什么这里人都没有?是因为有讨人厌的老鼠们也在这时候搞事,所以大家都出去了。”
五百川绮月心中的想法还没成型,太宰治就已经先一步回答了她的问题,而无论是回答的还是被回答的,对这一点好像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时候,手上绑着绷带的男人单手撑着下巴,将面前的资料又翻动了一遍,显得有些郁闷,可转眼,他又灵光一闪般抬起头,倒显得有点孩子气了:“一直坐在这里很无聊吧?要不然我们出去走走。”
“可以啊,要去哪里?”
“嗯……黑市。”
五百川绮月怀疑自己没听清楚:“什么?”
“黑市噢。”太宰治像是没看到少女脸上的惊讶似的,大约是觉得自己的提议不错,现在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松本清应该就在那里,因为他自己的交易还没有完成,却已经听说你来了,现在正想出钱雇佣人杀你呢。”
在他的这段话中实在有太多的关键点,但五百川绮月抓住了她最想知道的那个,跟在了他的后面追问:“雇佣?等等,他打不过我吗?”
“如果他觉得自己打得过你的话,在你来这里之前的路上就可以杀你了。”太宰治看上去兴致不错,双手插兜往前走的同时,还有闲心和五百川绮月解释一些在他看来很简单的事情,不过解释是一方面,抱怨也是一方面了,“咒术界讨厌就是讨厌在没什么东西是能保密得了的,要不是还把控着那点祓除咒灵的本事,我可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当然,五百川小姐还是很可爱的。”
“呃,谢谢,但是,如果他真的雇佣了一个很厉害的人,我……”
“显然,他没那么多钱。”太宰治略略顿下脚步看她,“还是那个道理,如果他足够有钱,他的杀手早在你接下任务,坐着车来到这里之前就把你杀了噢。”
“既然如此,我们岂不是今天就能抓住他?”
“运气好的话,是的?”
太宰治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轻松,可当五百川绮月对上那双看上去还是笑盈盈的,没什么变化的眼睛时,脊背上突然划过一阵寒意。
当然,她大约还是清楚的,这份寒意并不是针对她的。
在坐车的过程中,太宰治很好心地跟五百川绮月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相较于辅助监督手上的那点资料,他所知道的事情显然就多上太多了。
水川太郎本是投在港口黑手-党名下,但之前因为私下联络其他组织而得罪了港口黑-手党,但港口黑-手党那时候还需要他手上正在进行的一个项目,并不想立刻杀死他,可在项目将要结束的此时,有人先一步下手了,雇佣诅咒师松本清杀死了水川太郎,带走了水川太郎所拥有的那个项目结果。
这个项目显然很重要,当风声放出后,三方势力都想要松本清带走的相关资料,但具体是什么,五百川绮月隐约从太宰治的话中意识到这也许不是她目前能知道的,因此也没有多问。
而在知道此事涉及咒灵后,军警放弃了进一步追踪,将相关事件委托给了武装侦探社。
同样因为涉及到咒灵,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都因这个事件向咒术界申请要派发咒术师,按道理,这是个涉及到横滨内部势力纷争的事件,按照咒术界之前的惯例,是要么一个咒术师也不派出,要么派出两个的。
但这一次,咒术界选择了武装侦探社这边。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而在说这件事时,太宰治脸上的笑意显然比之前深了许多,在他的视线投向五百川绮月的此时,棕发少女也的确皱起了眉头。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原因,因为高专只有三个一级,无论派出哪两个来都不太靠谱,如果叫五条悟夏油杰来,他们两绝不会乖乖地站在对立面的,如果派她和他两中任意一个来,也未免又厚此薄彼的嫌疑,所以还不如只来一个,
这么一想,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但她也不愿意就这么直白地把理由说出来,略略偏着头,有些犹豫地用手指卷着头发,而正在此时:“大约是其实咒术界并不想参与这件事,又不得不派人,觉得派两个太小题大做,所以就叫我来了吧,难道港口黑手=党还会因为这件事记恨我吗?”
这倒的确不会。
按道理,虽然五百川绮月他们是一级咒术师,不过本质而言还是十六七岁的学生,虽然在横滨,从来不会出现因为年纪小就善待他人的事件,但真当扯到势力方面的事情,大约是没人会真把责难怪到他们身上的。
正因如此,五百川绮月也没再多想,转头看向了随着时间,景色已经越来越稀少的窗外。
他们要去的黑市所在地是横滨市与川崎市交界点处,也是属于咒术师的地盘。
按道理,横滨这个地方黑市应该不少,松本清独独选这样一个处在交界点的黑市,大约正看中了如果他不幸在那里被发现,又正巧对手中港口黑-手-党,对方或许会有点顾忌?
尽管五百川绮月也不知道川崎市里有什么出名的组织,但或许川崎市的警方是不会像横滨市这样对枪战不管不问的……吧?
黑市的入口是在郊区破旧商场里一座酒吧的后门。
在下了车,又根据太宰治的表情确定自己没有来错地方之后,五百川绮月才愿意仔仔细细看这破旧生锈的铁门,考虑到推开门后可能面对的危险,她下意识就要从制服口袋里抽出那把扇子。
但太宰治阻止了她。
“打架的时候再拿出来也没关系的。”
棕发少女在口袋里的手一顿,并没有和太宰治唱反调的想法,乖巧的点点头后,就放弃从口袋里拿出咒具,而是转而伸手推开面前的铁门。
在推开那扇看上去老旧,实际也很老旧的门时,门轴在旋转间发出很大的吱呀声,而门后面是向下的阶梯,顺着楼梯越往底下走,也越来越能听清地下一层传来的嘈杂的声响。
在楼梯尽头,是一扇比入口要崭新许多的木门。
五百川绮月这才意识到这所黑市不像他们想的那样严肃严谨,轻手轻脚或者拿着咒具下去估计也只会让人觉得奇怪,因此,在推开这扇门时,她已经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了。
这次太宰治什么也没多说。
木门后面的场景,其实很出人意料。
并不是常人想象的那种,拿人头做交易,血淋淋的地方,也没有多少阴森森披着斗篷一看就是坏人的家伙。
这里与其说是黑市,乍一看更像是酒吧和赌场的混合处,大约还是白天的缘故,人不是很多,但说话声音都挺大,不然也不至于在楼梯上就能听到声响。
不过不管有没有交谈,在他们两个人走进来的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把视线移到了他们两人身上,并且在看到他们之时,没有人是一下移开眼的,几乎都在他们身上停留打量了好一会儿。
有点恶意,但还可以忍受。
“迷路的话,回头往上走可以直接出去。”在吧台擦酒杯的酒保看了她们两一眼,视线明显在太宰治身上停留更久,不过很隐晦,语气也很正常,而后,他很快收回了目光。
“当我刚刚没说那句话,筹码在这换,一比十万,兑换超过十个筹码可以进到内间。”酒保这么说着,将擦干净的酒杯放到了一边,又指了指旁边的菜单,“要喝酒的话,也可以点。”
看来黑市是没什么未成年人不允许饮酒的条例的。
“那换十个。”五百川绮月偏头看了一眼太宰治,确定他没有反对后,才走到吧台,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她很庆幸自己的初始身份也算是个富家小姐,否则一下要她拿出这么多钱还有点困难,而在卡递出的这一刻,她略略压低声音,“我想找个人。”
“进内间,你可以随便问,我们这里支持顾客们随意交流消息,但我们不出售消息。”酒保接过她的卡,在POS机上划过,一边很气定神闲地回答道,“当然,如果顾客之间需要交易,我们会收取十万到五十万日元不等的中介费用。”
不愧是黑市,明明只是提供了一个场地,收的中介费还挺多。
不过五百川绮月也没多想,收回卡,拿起一筐筹码的同时就要和太宰治一起进去,但在此时,酒保又出声了:“虽然很无礼,但是,这里只有咒术界的人才能进内间。”
“再多花钱也不可以吗?”
“有‘帐’,你要是带了相关咒具,可以短暂破开帐带他进去,但显然——”酒保的视线划过五百川绮月装扇子的口袋,“我想,你没有。”
五百川绮月将咒力凝于眼睛,看到面前不远处那层帐后,知道酒保并没有撒谎,而且在不确定松本清是不是在里面的情况下,这么做也的确打草惊蛇,因而她很快下了决定,偏过头对太宰治道:“那……好像只能我先进去了。”
从进来开始就显得过分沉默的太宰治微笑了,他甚至先一步坐到了吧台前的椅子上,用绑着绷带的那只手对她轻轻挥了一下,显得格外气定神闲,语气也轻飘飘的:“没关系哦,不用担心我,进去之后记得好好表现噢。”
所谓的内间,其实是一条很长的走廊,其中划分了数十个房间,而松本清和甚尔正在其中一件内。
确切地来说,这里本来只有甚尔一个,基本已经算是弃子的松本清是后来的,而如今,他走投无路,只能做最后的挣扎了。
“我说了,一千万,帮我把她杀了。”
这就是他的挣扎。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甚尔看了看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那点筹码,嗤笑一声,又把它推了回去:“一千万?加一个零也不干。”
他的拒绝,以及言语中暗含的狮子大开口显然让对方有些气急败坏:“不过是个才进咒术界的小丫头!难道你杀很难吗?”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杀?你不也曾是一级吗?”甚尔瞥了一眼气愤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的诅咒师,实在没什么和他继续纠缠下去的想法,刚想说什么让他滚蛋,却先一步将目光投向了门口,“噢,那个小丫头居然已经来了,还挺快。”
在黑发男人的话音落下的这一刻,从隐约听到他们对话开始就在走廊上狂奔的五百川绮月用力一挥,用带着咒力的「残月」一下打碎了门锁,冲了进来。
明明还没有开始战斗,但她的手臂已经淅淅沥沥的往下掉一串串的血珠子。
是她一个人在进入帐后,为防止接下来迅速遭遇战斗反应不过来的情况而先一步故意划伤的。
她将手中沾染上一点血迹的「残月」微微转动,视线在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徘徊了一瞬,将视线锁定了站在那里,面露狠厉的男人上。
像是感觉不到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似的,甚尔仍旧坐在那里,甚至还有兴致的看了一眼手机,懒洋洋地开口:“人虎估计也在外面哦。”
「人虎」,对五百川绮月是个非常陌生的词,但对松本清来说可不是。
意识到自己已经骑虎难下的松本清咬了咬牙,最终也只能把手边的一筐筹码推到他面前:“一千万,帮我拦住她。”
这显然提醒了五百川绮月,她也顾不上考虑人虎是谁了,眉头一挑,赶紧抢在甚尔之前加码:“等等,三千万,帮我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