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楼。
观岚直奔二楼的雅间走,推开遮掩的朱门,就等在此的静安王放下酒杯,多情潋滟的桃花眼含笑:“小二,备茶。”
“观姑娘相邀可有何事?”
观岚入座,抿了口刚上的碧螺春。
“好茶好茶。”
她眉眼含笑,亲手斟了一杯茶递给静安王,道:“王爷喝茶。”
“……”
“不知王爷对这慈幼堂有何想法?”
静安王捏着茶杯的手一顿,不明所以:“皇家教养臣子家眷之所,自是极好。”
“那,王爷可有去过?”
“自是没有。”静安王浓眉一挑,直言道。
“那王爷让我去慈幼堂教书育人是希望我教得好呢?还是不好?”
静安王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她居然会直接将问题摆在他面前,要说真心话,那自然是不希望她出风头的。
但……
他瞟了眼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又看了眼为了避男女之防没有紧闭的门和门口珠帘后来来往往的人,耳边又适时响起他母妃让他安分些的话语。
可,若真违心应了希望她好的话,那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他?
他换了一个说法道:“自然是希望我朝学子学有所成。”
观岚倏而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那如果学子求学条件艰苦,王爷应当如何?”
“这……”静安王蜷曲着手指蹭了蹭鼻尖,“自然是尽我所能……”
静安王越说越疑心,眉头紧蹙,不知这人要如何。
“宾果!”观岚打了个响指,竖起大拇指,“王爷真是聪慧,我朝有您这样一位风流倜傥芝兰玉树英明神武才貌双全逸群之才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淑人君子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才貌双绝惊才风逸乐善好施竭力帮助我堂解决资金问题……的王爷真是一大幸事!我替慈幼堂众人多谢王爷解囊相助!”
静安王被她夸得飘飘然,眼里的光更甚,频频点头以表示赞同。
“好!啊?”
频频点头的静安王一愣,面色不悦:“你说什么?”
“啊?王爷不是答应了为重修慈幼堂慷慨解囊吗?”观岚眨了眨眼眸,一脸无辜。
“你!”静安王登时一噎,注意到来往的视线,硬着头皮咬牙切齿低声道,“你耍我!?”
活了十六年的静安王还没试过被人坑骗,气得直冒火。
观岚凑近,小声回答:“没有啊?王爷可要讲信用啊,这么多人看着呢,您也不想让我们一众学子失望吧?”
“……”
静安王脸色铁青,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来,他不答应能有什么用,不用料想第二日他父皇便能听到这些流言蜚语。
“哼!”
静安王气不过,看着她得意的样子倒是有些像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狐狸,气得一阵牙痒,刚想伸手,“啪”地一声,被观岚毫不留情地打开。
“你都坑了我这么多钱,我捏捏怎么了?”静安王瞧着她白嫩的小脸气得不行,咬牙切齿道。
观岚皮笑肉不笑道:“王爷请自重,您记得及时将银两送到。”
静安王撇撇嘴,心道真是个见钱眼开的。
“行,本王说到便做得到。”他倒不至于与一个女娃斤斤计较,反正他又不差钱,他倒要看看拿了他的钱财能将这慈幼堂办得怎么样。
“嗯,臣女自然是信王爷的,时候不早了,王爷请自便。”观岚福身,出了雅间。
“噗嗤。”
观岚路过旁边的雅间时,俄而听闻里面响起一声轻笑,她下意识看向那里。
透过门前的珠帘,隐隐约约见着里面主位上端坐着两个人,身形高大,估计是男子,便收了视线。
“观姑娘?”里面人忽道。
观岚脚步一顿,也似是不确定是否叫的是她。
珠帘挑动,走出来一披发靛蓝长衫男子,容貌清秀,唇角始终带着笑意。
“公子可是在唤我?”
“正是。”长衫男子甩开玉扇,半掩容颜露出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打量着她,背对着里头的人笑道,“沉洲,这就是今日扯了你的腰带的女子?”
“……”
“……”
观岚无语凝噎,瞟了几眼四周,幸好没有几人经过,不然这不明所以的话传出去遭殃的只有女子。
“公子慎言。”
长衫男子正欲言,被后面的男人扣住肩膀。
“可是闲事少?”
男子的声音低沉,又透露着冷冽。
观岚对上嵇沉洲的眸子,唇角扯了扯,不知说些什么。
周祁钰笑了笑,避开嵇沉洲的手,哈哈一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姑娘可要与嵇指挥使喝一杯?聊表救命恩情?”
“……”观岚眼皮子一跳,看着如小山一般耸立在门口的男人,心中自是有些莫名的惧怕,许是今日见到了他杀人的样子。
“好啊,正想着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呢 。”观岚明媚一笑,“不知指这位大人可否赏脸?”
说要告辞的周祁钰还竖在门口,眼珠子在他们身上来回转悠。
嵇沉洲语气寡淡,背着手垂眸看着她道:“罢了,本座杂事甚多,姑娘自便。”
“……”
“自然是正事要紧,改日若是大人有空,我必亲自上门感谢。”
周祁钰恨铁不成钢,疯狂使眼色给嵇沉洲,可惜他半分眼色都未分给他,自顾自下了楼。
周祁钰扇着扇子摇头感叹:“真是不解风情的莽夫。”
“……”
观岚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霎时心头疑惑,不过一瞬这疑问如闪光而过,并未抓住。
她叹了口气,唉,忘记把绅带还给他了。
周祁钰追上嵇沉洲的步伐,在他身后叨叨。
“欸,你干嘛不和人喝一杯?人女孩子家家都邀请你了,这般拒绝了多丢人面子啊?”
“……”
“再说了,不是你先听出来她的……”声音的吗?
“你很闲?”
周祁钰被他猛然顿住的脚步吓得一跳,恐他动手立马跳得离他一臂远。
玉扇敲了敲手骨,嘴上喃喃道:“我说的又不是假话……”
触及他冷冽警告的眼神,周祁钰识趣噤声。
周祁钰撇撇嘴,心道,真是个反复无常的男人。
分明是他在雅间里偷听到她的声音,他不过是见他听得入神,便随口问了一句是谁。
本就不期望这阎王爷会回答,谁知这人却答了:
“观将军幼女。”
“你怎么认识?”
“……”
见他不发一言,周祁钰撇撇嘴,没在追问。
待见到隔壁的女郎出来,他瞅着容貌有些眼熟,又想着她与静安王的对话,不禁笑出了声。
再见到这观家姑娘的容貌便立刻响想起那日的事,他也在现场,也亲眼目睹了嵇沉洲的绅带被这娇弱女郎给扯断。
心下也在好奇他的行为,才有了方才的举动。
可怜这观姑娘了,碰上这个不近人情的阎王。
周祁钰看着男人冷硬的面容,摇了摇头。
嗐,男人心海底针啊。
翌日。
卧病在床的观岚第二日果真收到了静安王送来的银两,设计好的教材有了准备资金也让丹桃派人去做,自己则是带病俯身写教案。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惜这具身体过于娇弱了,昨日来来回回的折腾,夜里便起了高热。
窝在榻上的观岚揉了揉额角,面色苍白,眉眼都带着疲倦,心中所想的还是任务一事。
那日她看了慈幼堂的教学,基本上是一老夫子摇头晃脑在教什么之乎者也,底下的学生昏昏欲睡。
她拿起让人整理的现学堂学子的名字年龄和家世的名单,果真基本上都是庶子庶女。
上有皇帝不受宠的皇子皇女,下有五品臣子的庶子庶女。多为四五六岁,大的也才十来岁。
也因年龄不同,观岚心想分班教学,但一分班了,她一人也无力招架两个班的学生。
索性……
观岚瞅了眼来回走动,煎药洒扫的年轻丫鬟,心念一动。
“丹橘?”
“小姐您叫我?”丹橘放下裁剪屋外盆栽的剪子,擦净双手问道。
“丹橘,我需要你为我办件事。”
“小姐请说。”
“替我寻几个聪明伶俐的,最好是会些技能的,比如绘画啊跳舞什么的,人品是最要紧,要老实忠心的。”
丹橘闻言眉头一蹙,福身应诺。
丹橘效率颇高,不过一日就找到几个符合要求的女子。
观岚拖着病体仔细考验,筛选了三个合心意的留下。
丹桃也将所需要的教材带了回来,观岚关起大门临时抱佛脚教导她们,就连万氏过来了也见不着人。
期间静安王催促了几番也被观岚以身体抱恙为由挡了过去。
直至那三名临时教学的女子已然初具掌握她所讲的内容了,她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观岚携几人乘着马车悠悠去往慈幼堂。
到了地方,还未等观岚有做安排,堂内主事官的仆人便将观岚请了过去。
跟着仆从绕过曲廊,看着有所修缮的环境,观岚心情大好。心中更是按耐不住想要大干一番事业。
“先生,观姑娘到了。”仆从为她开了门,请她进去。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屋内响起:“嗯。”
观岚朝他的背影福身,自觉端好态度。
“不知先生寻我所谓何事?”
观岚自知这位是前御史大夫,名钱展,因脾气不好触了霉头而受皇帝贬谪到了此处教了书,这一教便是几十年。
虽无官衔,但观岚还是对他做足了礼数,毕竟这人才是慈幼堂的主事官。
“你这小小女郎可有何本事?”钱展睁开双眼,转过苍老的身子,混浊锐利的眼神直直地打量着她。
观岚不甚谦逊一笑道:“自是懂些许教幼子的本事。”
“你这女娃娃倒是不懂谦虚。”他冷哼一声,眼皮的褶皱下垂,半响,他阖上眼皮,轻轻摆了摆手。
“下去罢。既是陛下任命,想必是有些本事。”
观岚怔愣一瞬,这就完了?她还以为他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
不过一霎,她福身告辞。
垂垂老矣的面容掀起,浑浊的眼眸也霎时清明了些许,低暗的声线在空旷的屋内响起。
“真像啊,真像……”
观岚去了教学的前院。
十来个学生在里头追逐打闹或各自说着话,倒算是热闹非凡。
“啊!”
忽地,里头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尖叫声,伴随着女孩子娇滴滴的抽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