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4 明天见

裴薇抬头对上的人展煜,眼里的惊讶无处遁藏,随后很快恢复镇定,对他说:“我不渴。”

毫无感情的拒绝,她的反应和展煜猜想得差不多。

“不是我......”

“我真不需要。”裴薇打断展煜的话,语气冷淡:“你回去好好准备下场考试。”

展煜手指还放在那瓶牛奶的瓶盖上,因为无奈,笑容有些局促,说:“裴薇,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裴薇关上笔记本笔记本,避开所有人好奇的视线,抬眼望向他,神色不是很耐烦,明显在表达让他说完快走不要打扰的意图。

“是湘姐要我给你的,因为我刚好路过这个考场,而她忙着去改卷子,她说你吃太少了对身体不好。要你考完生物再喝。”

“嗯。”裴薇点头表示了解,“谢谢,我会喝的。”

展煜感到周围看好戏的同学们戏谑的视线,明明及时开溜才是上策,但还是没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我给的就不要,湘姐给的就要。”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展煜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有些尴尬,然后说,“你好好考,加油,我先走了。”然后迅速跑回到第一考场。

胡思鸿看见他回来后上前打趣:“我怎么听说你跑到十五考场去送温暖了?”

展煜握着水杯,被自己刚准备咽下的水差点呛住,问他:“你怎么都知道了?”

“什么事能瞒过我这个一中万事通?我听说江可伊她过两月就比赛回来了,你对新同学关心归关心你也收敛点吧,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想脚踏两只船,有辱你帅哥学霸的良好风评啊。”

展煜把胡思鸿一脸奸诈的笑脸用手别过去,说:“无不无聊,是这次考得太好了?”

胡思鸿:“这次考得又不难,我可是认认真真写了寒假作业的,这次数学我肯定不是垫底的了!!!”

趴在桌子上养精蓄锐的杨依遥忍不住开骂:“吵死人了胡思鸿,让不让人睡觉了!”

铃声响了,胡思鸿悻悻回到位置上,嘴里嘀咕着好男不跟女斗。

一天考四门,考到天色黑尽才散场。裴薇揉了揉自己用眼过度而发酸的眼睛,然后拿起桌子左上角那瓶牛奶一饮而尽。

好在教室空调开的够大,放到现在牛奶也是刚刚好的温度。

裴薇整理了一下今天考试的打的草稿,等走出考场的时候四周已经空无人一,她更熟捻这样的时刻,关了教室的灯,无声的教学楼,月光落满教室的外走廊上,每走一步她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荒芜但是安全。

疲惫的、厌恶的、不屑的、痛苦的都能短暂藏进幽深的夜幕,被温柔的月光拥抱的自己,似乎也在被这个世界温柔爱着。

“裴薇!”这份平和突然被一个惊喜的女声打破,“你怎么还没走?”

杨依遥亲昵地想去揽裴薇的手,却被她恰到好处躲开。

杨依遥难得不好意思地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好在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直爽性格,很快自我安慰地说:“也是,咱俩还没那么熟,是我僭越了。”

裴薇张口想解释点什么,就看到后面杨依遥跟着的展煜、胡思鸿和罗乐涛,他们看到裴薇也很惊讶,也问她怎么还没走。

“整理了一会草稿,没想到这么晚了。”

“我们一考完被湘姐拉去做苦力了,要我们去分了半小时语文的答题卡。”虽然裴薇没问,但胡思鸿自作多情地解释了一句。

裴薇“嗯”了一声就没说话,不过这几个人怎么可能怕冷场,五个人走在一起,杨依遥和胡思鸿跟说相声似的一逗一捧,罗乐涛也时不时会参与,唯独平常也爱来几句能气死人不偿命的冷幽默的展煜今天被不爱说话的裴薇传染了。

胡思鸿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问他:“煜哥,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他看了眼裴薇,又压低了声音:“不会是刚湘姐在办公室用裴薇的答题卡教育你,你不高兴了吧?”

“我觉得你的字也写的不错啊,俊逸潇洒,字如其人,就是有时候飘了点,但我觉得阅卷老师肯定看得懂,也就我们湘姐胳膊肘往外拐爱挑刺。”

展煜说:“裴薇也是我们班的,算哪门子胳膊肘往外拐。”

几个人听到都一愣,随后纷纷指责胡思鸿不会说话,他用手拍自己的嘴巴说:“我不是这意思啊裴薇,主要是我太想煜哥赢了,不想给杨依遥打一个月饭,想起她一副小人得志嘲讽我的样子就难受,不是说你是外人的意思,我们一班的同学都是一家人。”

裴薇摇头说:“没关系的。”

杨依遥一听“小人得志”就炸了,怒吼:“你说谁是小人?!”揪着胡思鸿的耳朵往校门口走,胡思鸿一步一惨叫的模样实在滑稽,罗乐涛还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手叫好,三个人走在前面嬉闹着,倒是把展煜和裴薇落在了后头。

展煜望了眼车棚里的自行车,决定今天步行回家,他酝酿了会措辞,对裴薇说:“太晚了我送你吧,你一个女孩子不是很安全。”

说完以后就默默祈祷她不要拒绝,不要拒绝.......

虽然这么多年才重逢第二天,虽然他脸皮厚,但也要面子的啊。不过自己铁了心要送她回家,拒不拒绝都得硬着头皮送。

“一中附近,治安挺好的。”

她言下之意,很安全,不用你多此一举。

展煜从小出类拔萃,鲜少有挫败感的时刻,裴薇就是有本事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他无可奈何。

胡思鸿取了车问他怎么不骑,展煜就说出自己打算送裴薇回家的打算,还好胡思鸿有点眼力见没当着裴薇跟前继续胡说八道,他帮着展煜说:“是应该送送,方塘路有几个路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那我们仨先骑车回茗雅了。”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裴薇没继续驳了人家的好心,两个人沉默着并排走着,冬天,道路两遍光秃秃梧桐树的枝桠被昏黄的街灯照得如同鬼魅。

展煜心想:还好我陪她走了,不然一个小姑娘独自走在这路上真有点渗人。

裴薇像是知道展煜的心思特地来泼他冷水,打破沉默道:“这样的路也没什么可怕的。我以前从镇上放学回到村里,那条路到了晚上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犬吠、虫鸣、和打着手电的自己。

展煜的声音在这个夜晚很闷,蒙上了一层水汽,他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那你这些年,还好吗?”

裴薇第一次被逗笑了,说:“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好像,我们是什么很多年没见的朋友一样?”

展煜攥着自己随意斜挎在身上的书包肩带,缓解一下自己突然因为心虚不受控制的心跳,他也跟着她扯出一个无谓的笑脸,还不想露出什么破绽。

“我挺好的。”裴薇说,她看着平直的水泥路上两个细长的影子,展煜的个子比她高大半个头,她很突然地意识到,自从裴天走后,自己上下学路上,再也没有人和自己并肩说着话。

又想他了,突然的鼻酸克制不住,但眼泪绝不能落下,在展煜面前落泪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她的骄傲绝不容许。

展煜看了一眼裴薇的侧脸,眉头紧锁,秀气的鼻也轻轻皱着,他好奇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想起一段话。”

“什么?”

裴薇克制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冲动,她和展煜浅薄的同窗情谊还不到有必要把自己的私事和他分享的地步,于是只是自己在心里默默想起了余华老师书里的那段话——“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我困在这潮湿中,在每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掀起狂风暴雨。”(1)

见她没回答自己,展煜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贸然开口了。

气压又变得很低,空气里的水汽要凝结成冰。

过了会,展煜小心翼翼地问她:“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

“展煜,”裴薇停下脚步,见这个陌生的、高高大大的男孩在躲避自己的视线,竟没理由地有些心软,柔下语气对他说:“其实你不用这样。”

“怎样?”

裴薇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话一气呵成:“我其实没你想得那么敏感脆弱。还有,很多时候我说不用,不是否定你的友好,我很感谢你,但是我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

“我知道,我的性格不好接近,你也不需要刻意和我做朋友,这样我反而会觉得困扰。”

展煜又语塞了,抓了抓被冷风吹乱的头发,隔了很久才回复她:“我....我知道了,对不起。”

裴薇继续向前走,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是我驳了你的好意,对不起也应该是我来说。”

是我觉得一个人更自在,才会想要把你和杨依遥他们都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裴薇走到青禾小区门口,说她到了,展煜又忘记了俩人路上的尴尬和沉默,语气一改之前的低落:“你住在这?我就住在对面的茗雅郡府。”

裴薇看向对面的小区,门口宏伟的喷泉正折射着斑斓的霓虹灯,“茗雅郡府”四个字镂刻得精致气派。她并不意外,他这样开朗无畏、恣意洒脱的性格,必然是不缺钱的家庭里滋养出来的。

“谢谢你。”裴薇又一次道谢,她感觉自己这辈子最多的谢谢都快要对他说完了,还想说一句明天见,但这三个字又包含着一种柔和的安慰和明亮的希冀,令此刻的她实在觉得难以启齿。

“明天见!”在她嘴边反复斟酌的三个字被少年轻快的声音代替,展煜的眼眸里闪着如辰星忽明忽暗的微光,又那张是无懈可击无法拒绝的好看笑脸。

裴薇有些认命又无奈地冲他笑了一下,“嗯,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