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堰和愣了一下,却突然的没这般着急入内,院内盘踞百年着树冠,繁茂掩映,遮住了他立在那身姿俊挺的半边侧影,唯有眼角闪烁着稀碎寒芒,带着几分不容轻掠的冷硬。
婆子不敢轻慢,也不敢再以身拦路,恭敬立在一旁,观局不语。
很快,进去通禀的婆子出来回话,眼看主子面色不虞,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殿下来了小日子,面上瞧着倒是无恙,只不过这内里恐怕还需好好调养两日,殿下说……说,”婆子支支吾吾,神色闪躲。
梁堰和神色不变:“说什么?”
“殿下说,王爷若下次来,还请让下人先传个话。”
梁堰和何其聪明,听到此处,如何能猜不到,她在躲他。
现下竟是连个门也不让进了吗?
他压下眼底翻腾涌跃的妄念,强压着平静,才没有做出过分出格的举动。
恪守本分,这四个字是他先说的。
他面上浮现耐人寻味的深意,声音缓慢足够字字清晰,能叫屋里的人听清,“那便让殿下好生歇息。”
不一会,梁堰和回到书房管家来告知可以用午膳了,如今王府除了两位正经主子,便是客院住着的楚玉婉了。
三人饮食口味各不相同,难以将饭菜备在一起。是以每顿饭,都是各自的小厨房分开准备。
梁堰和一眼就落在了那盘桂花鲜栗羹上。
管家察觉过去,连忙将菜移到近前,“主子可要先尝一口?这是府上新来的厨子所做,桂花栗子都是今日一早新鲜采买的。”
梁堰和握着汤匙却没动,而是将东西给推远了一些,沉吟道:“厨房可还多备了一份?”
管家连忙道:“留着食材,还能在做上一碗。”
梁堰和道:“在做一份送去殿下那。”
管家大喜过望,连忙将几道未央院那位能吃的菜悉数报了一遍,想让梁堰和开口将这些都给送了。
神情难免有些兴奋,在他看来两位主子互相端着谁也不先低头,日子何时才能美满,如今王爷低头了,未央院只要做出回应,便是喜事。枕边夫妻,难不成还能一直这般拘泥不止吗。
梁堰和尝了一口清蒸鱼,冷淡撇了他一眼,“可要我在请她过来一道用膳?”
管家看这表情便只这事不会成,但也不想平白坏了气氛,他笑道:“您歇着,属下去请。”
梁堰和沉默片刻,神情没有半点波澜:“先将东西送去。”
管家照办,顺带阳奉阴违添了几道菜进去,只不过到了未央院她手上的食盒连同他人,连居室的台阶都没能跨上。
灰溜溜的回到梁堰和身边,他一看便露出了一个不出所料的神情。
“先放着吧,一会叫人一块撤下。”
食不言,一个人用膳更显得孤零寂寞,直到下人来报楚玉婉来了。
梁堰和正好放下银筷,命人撤桌,同她指了书桌上砚台压着的一寸小纸,道:“你且认认,这些名字识得几个。”
楚玉婉的视线从食盒挪开,落在纸上,只见上书有几个格外熟悉的名字。
将东西放回原位,她说道:“许多都是儿时的邻居,父亲曾领我见过,不会忘记。”
梁堰和眼角眉梢都含着一股冷意,神情没有任何意外,他将这轻飘飘的纸彻底融在方磨中,销毁干净,意味深长道:“如今这些人都死了。”
楚玉婉徒然一愣,身子微不可察的轻晃,原先想着是找到人证,万丈城墙不是被破,而是里应外合打开的,可现在人证都死了。
那消失的七万人,三万具尸骸的账便能一笔勾销了吗?
显然是不能的。
她轻轻扶着桌沿,咬着牙浑身僵硬轻颤,城破那日她在家中,轻眼看着蒙军弯刀对着她熟悉的人碎骨削肉。
那是她第一次摸到温热的血。
“哐当!”一声,同时拉回两人的思绪。
楚玉婉的神情已然恢复如常,蹲身将地上的玉佩捡起,眼中露出些许震惊,并蒂莲纹清晰而精致,纹路细腻,玉身凝透,她心里想,这送东西的人怕是快要将心思给烙在明面上了,她将东西递给他,道:“您的东西。”
梁堰和伸手接过,他一直不曾打开的盒子,就这般意外的开了,他的指腹一寸寸抚过玉面,并蒂莲纹,他认得。
“殿下,心悦您。”她缓缓开口。
梁堰和没说话,一只手纹丝不动把着玉佩,眼瞳倒映着玉面本身,眼睫轻压,落成一道狭长的阴影,没人能看清他眼底的神色,幻化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