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姑娘。”
清润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颜乔顺势看去,霎时呆立在原地,全身血液倒流,死死地拉住颜媚,不让她移动分毫。
管堰,这个让她憎恨了半辈子的人,如今重新出现在眼前。
颜媚诧异地看了眼她,瞧着她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担忧地问着:“这是怎么了?”
颜乔将手收回,摇头道:“只是瞧着那姑娘身上流着血,怪吓人的。”
管堰正扶着一位姑娘,姑娘身上浑身都是血,虚弱无比,正瘫软在他的身上,像是受了严重的伤。
颜媚道:“落石掉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他们周围,幸好管公子手疾眼快将管姑娘从马车上弄了出来,不然就要跟着马车一同落在了山下。”
“只是管姑娘出来的时候腿受了伤,又没了马车赶路,我便邀着他们一同去龙华寺中,也正好给姑娘家治病。”颜媚继续道。
颜乔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是冷笑,阿姐待管堰这般好,可最后这人却是恩将仇报。
不动声色地将阿姐推到颜母的身边:“阿姐去瞧瞧母亲吧,我看着她像是不太好,我去瞧瞧管姑娘吧。”
颜媚有些不放心,颜乔继续道:“还是阿姐不相信我的医术?”
她的医术,颜媚自然是无话可说,转身看着颜母煞白的脸色,最后妥协地对着颜乔道:“好,你去瞧瞧管姑娘吧。”
颜乔打着伞走到了管堰的身边,他并未见过颜乔,面上都是戒备,他一手扶住管姝,一手打着雨伞,只是雨伞的大半都在管姝的身上,他的身上几乎都已经被雨水打湿,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之上。
他的目光冷漠,带着丝丝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颜乔不管他,直径朝着管姝而去,她腿上还有鲜血流出,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在脚下溅成大片血水。
正想为她把脉,管堰将管姝的身子一带,躲过了颜乔的手。
颜乔微微一愣,似乎这管堰对她很是不善。
颜乔悻悻地收回手,正好,她亦不是很想为他们治病,她对管家的人恨之入骨。
只是人是颜媚救的,目前的样子还是要装的,从随身的药瓶里面拿出一颗止血药来,她并未直接给管姝服下,而是放在自己的手中道:“这是止血的药物,管公子可要让令妹服下?”
他不愿意最好,省了她一颗药来。
管姝见管堰一动不动,似乎二人之间有暗流涌动,低声叫着管堰道:“哥哥。”
管堰这才神情松动,将颜乔手中的药接过道:“多谢姑娘。”
颜乔并未过多停留,待她走远后,管姝小声地问着:“哥哥好似对这姑娘很是提防,你们二人之间以往认识吗?”
“没有。”他们老家在青州,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来都城,哪里会见过都城的姑娘,只是这姑娘眼神里满是对他的恨意,也是让他不解得很,他们之前分明从未见过。
管姝言下颇有些自责:“这次也是我不好,明明你准备秋闱时间紧迫得很,还被我拉来龙华寺祈福,又碰到了这样的事。”
管家在青州虽也是世家,但他们这一支落魄得很,加上他们父母早年间双亡,这些年全是靠着叔伯的供给才能活得下来,只是哪有真心实意想要养他们的,也是活得艰难。
哥哥自从得了解元后,叔伯便再也不肯接济他们了,前些日子里,也不知哥哥从哪里来了一大笔钱,带着她一同来了都城,只是不论她怎么说,哥哥始终不肯告诉她,这钱是如何得来的。
进入龙华寺的小路,是条蜿蜒的楼梯,高直耸立,宛如一条青龙上云天,山中常年潮湿,石子路上有许多青苔,脚下湿滑,又下着大雨,更是要格外的小心谨慎,生怕一不留心便会从这路上跌落。
颜媚扶着颜母走在最前面,山路高远,颜母体力有些不支。
而后便是管堰带着管姝。
管姝身上的血已经止住,只是腿上还疼得厉害,整个人支撑在管堰的身上,从后头看去,管堰的身体正微弱地抖动着。
颜乔独自一人走在最后,向后望去,底下宛如深渊般的幽暗,仿若能将整个人吞噬进去。
颜乔忽地向前开口道:“管公子。”
管堰的身子一顿,侧着身子微微向后看去,他的额上沁着一层薄雾,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剧烈的强度,让他的胸腔起伏猛烈,他看着颜乔一脸的平淡,像是这高山对她而言不足一提。
颜乔向上走了几步,与他平齐:“我看着管姑娘虚弱得很,要不我帮你扶着吧,你也能休息会儿。”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罐来,将一颗粉色的药丸放入管姝的口中:“这是能缓解她不适的药物,能让她好受一些。”
她能感受到,自从管姝腿上的血止住以后,管堰对她的态度已经缓解了许多。
低沉的云层,叫人分不清现在的时辰来,周围尽是无边的黑暗。
管姝吃过了药,整个人清醒多了,也没有了方才那么的难受,能跟颜乔说上几句话:“颜姑娘的这药真是灵,这才吃了多长时辰,身上便觉得舒服多了。”
颜乔眼神往后看了一眼,管堰正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只是刚好对症而已,你身上的伤进了水,怕是晚上会起高热,等下进了寺里记得让师傅给你准备些药。”
石子路下面越来越暗,管堰走在最后,似乎底下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将他吞没。
“颜姑娘还会看病?”管姝惊讶。
颜乔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幼时学过一些皮毛。”
忽地草丛便发出一声异响,颜乔闻声看去,一条青色的小蛇正从草丛中露出了头来。
心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脚步停顿,发出一声尖叫声来,在雨天里同样的清晰可闻。
颜乔脚下一滞,管堰的身子也跟着停了下来,见他没有跟上,颜乔的脚步又向后倒了几步,慌张地叫着:“蛇、有蛇。”
她丝毫没有留意到背后有人,连连向后倒退,管堰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人直直朝着自己而来,身上多了一股子力量,将他向后推倒。
“颜姑娘。”管堰皱着眉叫道。
“管公子,有蛇。”颜乔听见他的声音,面上更是慌张,抓着他的胳膊,便是将他向后拉。
管堰何时与女子这般亲密过,不由得面上一红,将自己从颜乔手中挣脱开来,这一动脚步便开始凌乱。
脚下湿滑,只察觉到自己的重心越来越低,颜乔在身上的力量霎时消失:“管公子,你怎么了?”
管堰只见她慌张的神色早已不见,目光里更是一片沉静,而他自己,则将要被黑暗吞噬。
“哥哥!”管姝察觉到他的异样,大声地叫着,管堰这才回神,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朝着颜乔伸出了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颜乔微微皱眉,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眼见着管堰就要掉落山下,却是将自己抓住。
想要挣脱开他,可他却将自己越抓越紧,他的重量太重,若是任他这样下去,只怕自己也要被他拉入山下。
颜乔心中暗骂一声,反手紧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将他的重心重新拉了回来。
“抓住了。”颜媚手中抓着一条小青蛇,来到三人的身边,柔声安慰着道:“是条小青蛇,娇娇别怕。”
管堰身子回正后,仍是心有余悸,此刻看着颜乔脸上哪里还有害怕的神情。
不再放心将管姝交予她,颜乔重新又落在了最后,雨势已经微弱,天光重见天日,抬头便能看见龙华寺的塔尖来。
管姝长吁一口气:“终于是快到了,方才真是有惊无险,要不是颜姑娘哥哥你只怕是要掉下山了。”
管堰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他摸不准颜乔的举动,到底是有心的还是无心之举。
终于是到了龙华寺门前,几人身上基本没什么干的地方。
小僧远远便看见了他们,等候在了门前,颜母来前曾和主持知会过,见着许久没有人前来,有听闻山下塌方,也是担心得很。
“住持听闻山下塌方,已经去请了官兵过来查看,还以为夫人要许久才能上来,没曾想竟是从小路来了。”
直到了门前,颜母的脸色才好转了些:“也是担心又发什么意外,才走了小路。”
颜母在龙华寺算是常客,每年都会到寺中小住段时间,再添些香油钱。
等将湿润的衣衫换下,颜乔才觉得整个人舒服多了,下过雨的傍晚,天色暗得晚了一些。
小僧准备好素食,便来唤着颜乔,到了地方,只见着了颜母和阿姐两人,并未看见管堰两兄妹。
“方才同我们一起来的两位怎么未见?”颜乔问着带路的小僧。
“同行的那位姑娘好似起了高热,公子去给她拿药去了。”
还真的被她说中了。
等吃完了饭,颜乔去寻了管堰,敲了门,是管姝开的门,她的脸颊上红润一片,瞧着颜乔却是挺高兴的,她长这么大,除了哥哥以外,也没有什么朋友,颜乔能来看她,俨然已经将她当做了朋友。
“你的医术还真是厉害,现在我还真的头疼得厉害,只觉得胸闷气短喘不上气来。”管姝打开门将她迎了进去。
颜乔在屋内环视一圈,并没有瞧见管堰的身影来。
管姝道:“哥哥去寺内帮我寻药去了,现下还未回来。”
颜乔点头,拿出一个小瓶子给她:“这是治你腿伤的药,原是搽了药便不可碰水,只是方才淋过雨,若是觉着疼可再搽一些,切记可千万别再遇水了。”
颜乔叮嘱着,离开前道:“我让寺里给你们留了些饭菜,等会让你哥哥去取来吃吧,你这身体总是要吃点东西才是。”
管姝一张圆脸,笑起来格外的乖巧可爱,与她哥哥不同,颜乔是挺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