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中毒

初冬时节,月上中天,寒气渗人。

药房内仅有两盏烛台燃着,室内光线略显昏暗。伏在案上的女郎略微动了几下,睁开了眼。

她先是双眼有些无神地环顾四周,后又伸出食指去触碰烛台上的火苗。

“嘶…”

指尖传来的刺痛感令贺问寻脸上茫然的神情转为惊讶。

这原来不是梦。

明明一个小时前,她还在和同剧组的人吃着杀青饭,拿着啤酒畅饮。小助理还特意扶她到保姆车后座休息。

喝了许多酒,她现如今没有任何宿醉后的头疼眩晕之症。

环顾四周,作为一个常年在横店演古装戏的女演员来说,这个古色古香的装潢莫名地有种亲切感。

贺问寻站起身,端起一方烛台,先是审视屋内布局。此屋应是药房与书房的整合。

书案的后方及两侧都是巨大的柜子,两侧的柜子为屉门圆角设计,而后方则是书架,陈列许多书。角落里还堆着一些个箱箧。

贺问寻往左边凑过去一看,每个格子上都清楚地写上了格内所置物品,不过是繁体字。她任意挑选了几个打开,有的是药材,有的则是一些药瓶。

贺问寻右手拿着烛台,正当她伸出左手,准备从中拿出一个瓶子细细探究一番,她猛然发现左手手腕中间的右侧有一条淡淡的紫线印记。

此印记不长,目测不过四五厘米。

“紫线,手腕处。”

霎那间,混沌的大脑顿时灵台清明。

“原来,”她坐回书案前,右手轻轻触摸腕间,“我竟然是穿越到了那本书里。”

她口中所指的那本书为前几日所阅读的一本女尊小说。

贺问寻不由地双指合并慢慢按摩额角,开始回忆起书中对与她同名同姓的女配'贺问寻'有关的描述。

原著中,‘贺问寻’师承鬼医龙姥姥,其性情乖戾,善医更善毒。况且此人行事极端,剑走偏锋,不惜以身试毒,以毒攻毒,使得各类毒素积聚五脏内腹,不出三年必定毒素爆发而身亡。

她如今手腕上的紫线就是中毒症状。待到紫线首尾相连,合并成圆之时,就是她死亡之日。

若要问现如今什么感受,她此时此刻只觉得头上悬着一把铡刀。

作孽,真的是作孽。

贺问寻轻吐一口气:“早知道会赶潮流穿进书里,我就应该看到那个名字时就关手机去睡觉。”

她起身将剩余的烛台都点上,屋内顿时亮堂不少。往砚台添点水进行研墨之后,她开始往纸上写字。

现如今,再急也是没有用的。

她要将所记得的关于原著的描述尽可能都写下来,然后从中寻找破解之法,首当其冲地就是解掉身上的毒。

根据原著中的描述,这是一个有江湖高人存在的武侠世界,所以自然是存在轻功,内力等武侠必备元素。

这位女配‘贺问寻’的背景介绍在原著中相当模糊。只是简单叙述其母亲被奸人所害,父亲不见踪影,一夕之间成了个没人管没人问的孤儿。

所以说,她幼时便亲身体会过什么是社会的毒打,什么是人间冷暖自知,后来在大街上被龙姥姥捡回来,收其为徒,授予其武功与医术。

龙姥姥一生漂泊,居无定所,未有夫婿与孩子,人到迟暮之年才感慨无后人继承其衣钵,遂动起了收徒的念头。

她总共有两徒,其一便是‘贺问寻’。

‘贺问寻’自幼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大抵是亲身体验过一段当小乞丐的日子,又特别能吃苦,故而很受龙姥姥喜爱,习得一手由龙姥姥亲授的自创剑法-龙吟太剑。

纵使师徒之间和睦相处,龙姥姥悉心教导,但幼时的经历之上街乞讨被人故意绊倒扔石子,好不容易讨到的食物被其他小乞丐抢走等等一系列摧残幼小心灵事件之后,‘贺问寻’果不其然地还是长歪了。

在原著里的‘贺问寻’反差极大。她虽长有着一张面若玄女,温婉柔和的脸,但内心却是实打实的阴暗,狠毒,做事偏执,后期恨不得掀翻整个武林。

这一点,从她疯狂到以身试毒,导致命不久矣就可看出。

龙姥姥在世时,‘贺问寻’尚且还能压抑自己的本性。而待其过世之后,她内心黑暗的想法就如同破土而出的小幼苗,疯狂汲取土壤的养分,似乎在一日之后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江湖上令人闻之丧胆的“半生半死毒”就是出自‘贺问寻’之手。

沾染上者,其肌理发黑,由局部蔓延至全身,无论是喝药,还是放血,剃肉,刮骨疗伤,依旧不见好。

病发之时,全身疼痛难忍,经脉抽搐,最终会落得个无法忍受,悲愤自杀的下场。

‘贺问寻’除却善毒,还喜欢找大活人做她的试药人。还得是那种身强体壮的活人。

据书中描写,在江湖风云名人排行榜排第二十三,武艺精湛的静姝道长就因为一招不敌败于‘贺问寻’,就被她囚禁起来做了药人。

等到三个月试药人时限一过,静姝道长被放出来之后,人非人,鬼非鬼,已经不成样子。

而另外一位真真切切地从‘贺问寻’身上体会到什么叫做狠毒是原著的男主,乃武林世家大族裴氏一族的庶出长子,裴玉清。

贺问寻写到这儿,笔一停,单独拿出一张纸,开始写的同时,嘴中不由地跟着念出来:“裴玉清,庶出长子,不受主君待见。其性情孤冷,深居简出,尤善丹青,但在裴氏太玄剑法上领悟超出其同辈人一大截,直至…”

此时,门外的一声“少主人”打断了她的思路。

一名看样子不过十二、三岁的青葱少女走了进来。

龙姥姥晚年在姑苏城外山脚下建造了一个医庐之后,酷爱从乞丐堆里捡合眼缘的小乞丐来教授一些简单的药理知识,把她们培养成医童。

自从龙姥姥逝后,‘贺问寻’就成了医庐的主人,故庐里的人都称她一声“少主人”。

进来的少女名叫白芨。只听她道:“少主人,您昨晚带来的那人醒来了。但是他不肯吃药。”

贺问寻笔一顿,“吃药…吃的是让人好起来的药?”

白芨回答:“给他熬制的药是按照您吩咐的疗伤补身药。您说他经脉寸断,受了很重的内伤,身上还有鞭伤,需要好好调养一番,之后便可用于炼毒。”

那就行了,折磨人的剧情还没开始。

“走,带我去看看。”

由白芨引路,两人一道很快来到厢房处。

还没进去,远远就看见屋内烛火亮堂。走进去绕过木质梨花屏风一看,黑黝黝的汤药撒了一地,两名小男童站在床榻前,颤抖着肩膀不敢抬头。

榻上一名只着白色中衣的男子趴伏着,被褥只盖到他腰间。

其人背影瘦削,如乌木一般的长发铺满了他整个挺直的背,纤长白皙的手指上沾染了几滴药液。

虽然他还未抬头,但光是看这架势,就知道是个宁折不弯,逼起来会玉石俱焚的烈性主。

“你们两个速速再去端一碗药来。”贺问寻温声吩咐着两个小童。

白芨识眼色地立马将一梨木携花扶手椅放在床榻斜前方,带领两个小童走出去。

贺问寻坐到扶手椅上,道:“裴郎君,有病就得吃药,你这忌讳忌医可不好。身子骨没好起来,受累的还是你自己。”

裴玉清闻着萦绕鼻尖的苦涩药香,将身子支起来,缓缓地抬头看着贺问寻。

眼前的这个女子,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在接受他人的审视,贺问寻也在默默打量着裴玉清。在看清他的脸那一瞬间,她不由地,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或许漂亮这个词还不够足以去形容他。更贴切的词应该是仙姿玉貌。

他眉目如画,肤色白皙似雪,与琉璃一般的墨瞳相称明显。右眼尾下点缀着一颗勾人的泪痣。因为身上的疼痛感,他下意识地,用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唇就此染上些血色。

整个人将美丽,清冷与破碎感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他眉头微蹙,长发因微动作而轻轻划过他的肩头。

玉清玉清,当真是人如其名。如美玉,又如同雪中绽放的清冷白梅。

而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朵不慎跌入泥泞土地的败落冷梅。

贺问寻在心里慢慢道:难怪啊,裴氏的那位嫡长女会色令智昏到下药打算把自己的庶弟给办了。但是事没办成,东窗事发,给裴氏主君发现之后,挨了狠狠的一顿打,打包送到我这儿来了。

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对这种待字闺中的男儿郎无疑不是一种毁灭。

她又不着痕迹地瞟了几眼裴玉清手腕处,那有着未被完全遮掩的暗红色、醒目伤痕,诚恳建议:“裴郎君,我这有涂抹在身上祛除伤疤的上好膏物,名为天山雪。你这身上的鞭伤若是不好好处理,会留疤的。”

裴玉清咳嗽了几声,低声道:“纵使我为鱼肉,你为刀俎,我也绝不会容你辱我半分。”

贺问寻右手支起下颔,对这个话题突然从鞭伤跳到辱人很是疑惑,但依然选择顺着他的话往下讲,道:“辱你?哦…你说的是这碗药?我给你喝的不是什么毒药,也不是什么合欢散。”

联想起书中剧情,她话锋一转:“欺负你的人应当是裴家人,不是吗?给你下药,不知廉耻地想与你...成事的是你的嫡姐。

“废你武功,把你当做物什一样,打包送来的是裴家主君。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是想要让我把你再送回去?可是她们未必认你。”

当所厌恶、憎恨的隐秘事被人像倒豆子似的一颗一颗倒出来,对于裴玉清来说,无异于与被人当众羞辱。

他闭上眼,羽睫不由地翘动,在下眼睑处撒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道:“凡世人,无不所图。主君将我送来,不就是为了给你做试药人,受你折辱!若要我痛苦地活着…”

他睁开双眼,眼中无波无澜,“倒不如一死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