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伊宁在闻家待到中午,并没有见到闻灏元和韩璟口中的父亲,午饭时,也只有她和韩璟两个人待在房间里。

他们的相处模式一如往常,身份的转换对伊宁来说也就是偶尔多看韩璟两眼。

韩璟是个漂亮又阴郁的美少年,黑发褐瞳,因为裕准,他本就煞白的肤色变得更加透明,在光下显出些虚弱的病态,像个一碰就碎的瓷瓶,让伊宁觉得她早晨说出的那些话根本不必要。

韩璟当然忽略不了她的视线,脖颈间青涩脉络如心脏一般跳动。

他受的都是内伤,后脑和胸腹间还有着不轻的怅痛,伊宁也许是看出来了,方才只短暂在他身上趴了几分钟。

她总是懂事的让人心疼,那些话,韩璟很难不想到是不是裕准给她留下了什么难磨灭的心理阴影。

想到这,他全身激流的肾上腺素迅速平静下来。

伊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对自己新男朋友的关注度并不多,也关注不到,因为韩璟在她身后的床边坐着,好像在尝试帮她扎头发。

他们已经看好了公寓,相比江南公寓低调许多,但安保比江南严密,是恩诺高层的居住区域,还有不少政府官员的太太在这里闲居陪学。

很显然,韩璟动用了他父亲的权利,让伊宁遗憾地清账失败。

午饭过后,伴随着炙烤大地的高温如网似的笼罩下来,让人每一步走都像裹着沉甸的绳索,压得人脸颊滚烫,喘气仿佛都干涩了起来。

说好13:00准时出发去学院,结果伊宁和韩璟在院外等了五分钟,三百秒,不仅闻灏元没露面,周围甚至连一辆车都看不到。

云台山,普通轿车或是计程车上不来,闻灏元如果诚心折磨他们,或许今天得顶着烈日走下去。

“对不起,我连累了你。”韩璟脱了外衫,虚拢在她头上,垂下来的眼翳难堪又郁悒。

他没出什么汗,清爽干净,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像是觉得疑惑,“你病了吗?”

伊宁红扑扑的,脸颊像熟透了的番茄,咬一口能出汁的靡丽艳色,唇瓣微开,还能看到里面艰难喘气的舌尖蠕动。

她摇了摇头:“要不我们走下去吧。”

再等可能真的要中暑了。

韩璟:“我带你去车库,我会开车,父亲曾经安排教练教过我。”

他的话音不轻,因此缓速向他们靠近的闻灏元听得清清楚楚。

车库里确实有韩璟的几辆车,不过早就被他赏给下人们了。

他瞟了一眼管家,管家随即上前挡住旁边两人,慈眉善目道:“璟少爷,伊宁…小姐,少爷会送你们去学院的,车就快来了,你们再耐心等等。”

闻灏元身后有人为他撑着伞,这对此时脱了外套给伊宁遮阳的韩璟显然是种羞辱。

但他似是习惯了,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以前在这里住过不短时间,父亲工作特殊不常回来,整个闻家除了明管家会在父亲的嘱咐下跟他来往,其余人在他眼里比陌生人还不如。

闻灏元在他眼里更是如此,什么想要送他,他只是想找个理由在伊宁面前欺辱他罢了。

只是可惜,伊宁不像大多数人,她根本不在意他的身份。

韩璟低头,对伊宁轻声道:“那我们再等一会儿,你难受就靠着我,我不热。”

伊宁点点头,却没靠他,这次车果然来得很快。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目光掠过闻灏元和韩璟,这次主动坐到了前排,把头靠在窗户上,眼睛一闭就想要睡。

车徐徐启动。

后排的氛围很是凝滞,像是空调刮出的风带着黏稠的介质,让人有种呼吸不畅似的紧绷。

“父亲让你们住在我那里。”

静的仿若能听到车胎碾过地面的声音下,闻灏元突然道。

伊宁一个激灵睁眼,正好对上后视镜里闻灏元一扫而过的目光,像是厌恶、或是探究、还有不解,太多情绪混杂在一起,反而让他那一眼显得平淡无波。

“济平路025号。”

韩璟猛地转头看向他,“父亲没有告诉我那个住所是你的。”

“但他告诉了我。”闻灏元声音无波无澜,毫无意外的样子,“还让我替你去给裕准道歉,缓和两家当前的关系。”

“可你做的好事,难道不应该你自己去?”

韩璟:“是他打了我。”

“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闻灏元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管是谁打了谁,如今裕准躺在医院才是最后结果,车的目的地是首大附院,我和这位伊宁小姐会在楼下等你,你觉得呢?”

哪怕是装聋的伊宁,这会也感到头皮麻起来。

但她其实和韩璟想法一样,裕准的伤是他自作自受,韩璟根本没有应该道歉的理由。

难道就是因为身份不对等?

伊宁睁开眼,用额头撞窗玻璃。

不想了,她好晕啊。

听到伊宁的动静,韩璟的呼吸声变重,“我们不可能住你家,医院也不会去——”

闻灏元恍若未闻,只是眼神意味深长地掠过伊宁,无声冷笑:“那就待会儿让人把她送上去,代表闻家的歉意,想必裕准也会接受。”

这句话说的极重。

因为他先前语气实在是没什么情绪,以至于他通知的话竟没第一时间让韩璟察觉到,以为他是在跟他商量吗?

旁边突然没了声音,过了半分钟,闻灏元掀眼看他,见韩璟垂下了头。

“对不起,我去。”

下贱的垃圾。

闻灏元扯扯唇,到底是没把这几个字念出来,只是他的眼神却没避讳,冰冷之外是清傲不屑的鄙夷。

“呵。”

他头往回转时,意外看到前面的人在瞪他。

闻灏元怀疑是错觉,可回神后,她已经把脑袋趴回了窗边。

他这才发现,司机竟例外给她开了窗户,有热风燥动地吹进来,冲撞了车内适宜的温度,使他眼睛进了沙似的干涩,可就在这样眼睛不适的状况下,他的神经却极其冷静地捕捉到韩璟紧绷的身体变得松懈。

前排人的手从车座上挤出来,韩璟本就是保持着靠近她的姿势,闻灏元眨了眨酸涩的眼,没转头,余光却看得清楚。

她摸着他的头,像在安慰,低低说着听不清的话,韩璟在她面前不住点头,像条被奖赏了骨头的狗,显得他前面的举措反而成了她训狗的巴掌。

恬不知耻的两个人。

闻灏元第二次从下等生身上感受到愤怒这种情绪。

第一次是因为生日宴坠落到他腿心的冰沙。

“窗?”

司机一震,听出他语气里的压迫意味,连忙道:“少爷,这位小姐刚才说她晕车,我怕她吐到车上…”

“关。”

司机迅即关上了窗。

闻灏元不想再看到什么脏东西,接下来一路都闭着眼。

车在二十分钟后抵达医院。

韩璟没有拖磨时间,利落地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的裕准。

单人单间的酒店式VIP病房,正挤着不多不少两个人。

病房里有台机子,时恩右眼的眼皮肿得像化了夸张的特效妆,以至于他干趴在电脑桌上,只能是有玩心无玩力。

“我要死了。”

裕准穿着病号服,脸色是失了血的青,不乏恶意道:“活该。”

他的伤是时恩加重的,时恩的眼睛也是被他一拳砸肿的。

时恩没再说话了,在他的房间里一会嚎叫一会痛吟,一会又带着哭腔。

“可恶,我现在这副鬼样子,更丑了呜呜呜。”

“裕准我恨你。”

“好想玩游戏,今天都没签到。”

“还有伊宁…”

他话音未落,脑后就飞来一只枕头。

时恩熟练躲过,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又熟练地转话题。

“不是说闻家今天来人吗?他们都会来吗?”

裕准照旧是那个回答:“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浮躁得很,从早上睁眼开始。

昨天伊宁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很是恍惚,可能本身是存着更坏的心理准备,因此伊宁说韩璟是她朋友,恍惚之下,他竟觉得朋友也好。

那不就说明:她同他分手不是因为喜欢别人,而是因为他以后有可能订婚。

意识到这一点的裕准,在半夜做完手术后,爬起来拍了一些莫名其妙但觉得她看到会说好听话的照片发过去。

伊宁果然关心了他。

他当时其实是在线的,完全可以继续回复她。

但紧接而来的裕会长电话砸醒了他,只有一个亲生儿子的裕会长反常地表达了对他手术的慰问,并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裕准大概总结,意思就是:你可以被我弄的半死不活,但你可不能真死了。

总而言之,他的父亲对于他这次差点失血而亡的事件空前的火冒三丈,并且在一番舆论操作下,抢了闻家几个项目,迫得那天在场所有人来医院给他道歉。

当然,重点是给他自己在外长面子。

裕准等了一天了,醒了等,梦里也等。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结果是时恩这蠢货。

不知道第多少次划过锁屏上女生的眉眼,裕准打开手机。

结果刚才响的竟然是恩诺校园爆贴。

标题是:禁欲清高的闻大会长?

裕准手顿了顿,被这标题恶寒的同时,下意识点开。

牛啊,这竟然是闻灏元自亵的视频…

视频里的人发根潮湿,微仰着脖子,清冷的眼眸迷离溃散。

背景是他去过的会议室,光线不算特别好,应该是落日时间。

地上散着乱七八糟的纸,还是从下往上的角度。

“草。”

裕准扔开手机,下床到卫生间洗眼睛,洗一半,他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哪位人才,真够下流的。

如果是什么拆穿他闻灏元假正经的热帖,闻灏元估计看都不会看一眼,他的脑残粉们直接就能冲掉,但像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别的不说,肯定能恶心到所有当事人。

以后谁想起你闻灏元,脑子里第一画面不都得是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