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事吗?”见伊宁不走,负责园林的女仆纳闷道。
伊宁张了张嘴,但不用她说,很快明管家就皱着眉匆匆赶来。
“少爷,后厅也打起来了。”
伊宁偷偷抬眼。
大多数客人此时都在正厅,但后厅与正厅隔得不远,一般是地位更高、或者身份尊贵想要清静的贵客所在之处。
贵客之间闹起来自然不是明管家这样的下人能管的了的。
何况这次宴会是闻灏元的生日宴,来闻家的大多也都是他同龄的一些朋友或校友,他出面自然更合适妥帖。
没人注意到她,伊宁的动作便大胆了些,视线越过人群看向园林内。
园林目前只有闻灏元和白施雅,阴凉树荫下对坐的俩人郎才女貌,看起来融洽无间,确实如同大家夸奖的一样般配。
生日宴的主角抛下众人来跟女主私会,倘若有原身的粉丝滤镜加持,伊宁一定会觉得羡慕。
可她没有滤镜,所以伊宁没什么感觉,她只是有些紧张。
但在明管家看来,少爷眉心微蹙,指尖一直敲着桌面,明显是不耐烦了。
“谁和谁?”
“裕少爷和时少爷。”
时恩。
伊宁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字,但没有画面,财阀世家们向来对后代保护得很好。
一天之内,这估计是裕准打的第二场架了,怪不得管家刚才说也。
白施雅观察着对面人的反应,笑得温婉,“要不我去看看?”
闻灏元:“没事,你继续说你的。”
这就是不需要管的意思了,明管家领悟到。
“嗯……我是觉得学院风向的改变可以从学生会开始,比如说增多特招生的学生会名额……”
白施雅说到一半,闻灏元抽空往伊宁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很精确地投放到她突兀的口罩上。
女主为了攻略闻灏元,与他相处时都是捡着他感兴趣的话题聊,闻灏元有意让特招生在学院内不受强权压迫,她便站在他的角度为他出谋划策。
但只有伊宁知道,其实他们俩个都志不在此。
“你,去把冰沙给少爷端过去。”
伊宁陷入思绪中,没察觉到闻灏元短暂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但明管家看到了。
管家领悟主子的意思只需要一个眼神。
伊宁回神垂首,讷讷应是。
微风拂过,带起周边袅绕的花香氤氲分散。
天气闷热,室内还好,室外冰沙更是放不了多久就会坏。
端冰沙的女仆步伐缓慢,掐腰女仆装包裹下的腰肢纤细。
勾勒出起伏的蕾白荷边围兜下,是纯黑色摆荡的蓬松褶裙,裙角及踝,随着走动微微钻出许白。
白施雅提出的几条建议都是他想过的,闻灏元听得意味索然,目光没情没绪地搁置在倾身放冰沙的女仆手上。
细长莹润,太阳光直射下,比白釉桌上的瓷盘还要亮,仿如一块上好无暇的泠玉。
不像是做女仆的手。
他目光冷了些。
“家里的女仆生病了有换班的选择,不需要戴着口罩露面,和戴着手套同人握手一样,通常被认为是不礼貌的行为。”
伊宁眼睫颤栗,心下慌乱。
但没有办法,她不想被记住。
“少爷,是我的失职。”
明管家往前走了两步,神态懊恼。
白施雅的话声也被打断,但她像是习惯了闻灏元对规矩的重视,脸上没有浮现起任何不满的情绪。
“摘掉。”冷淡的男声响起。
伊宁循着声音抬头,先看到搭在桌沿骨节分明的一只手,然后看到一身妥帖衬装上眉目清冷又严泠的少年。
闻灏元目光极冷,像是在看一个蒙混进闻家的私生粉。
脑海里闪过财阀后代们对付不喜之人的手段,伊宁立马垂下眼,紧接着手上一个没拿稳,两杯托盘托着的,满满当当的冰沙尽数坠落。
“少爷!”
“灏元,小心。”
混杂着西瓜果肉的黏腻液体沿着桌沿滴落,伊宁看见闻灏元搁置在桌上的手动了起来,像是要去扶冰沙的杯壁。
他很冷静。
但伊宁的后颈慢慢发凉。
她方才手抖了,没对准,此时冰沙都滴在地上。
闻灏元的手正碰到杯口的时候,伊宁一咬牙,装作慌乱的样子施力将冰沙往后推了几厘米。
“你——!”
冰凉感一下由腿心,侵袭至全身,闻灏元额角青筋跳了跳,猛地站起,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伊宁。
正巧,此时园林门口传来几道他熟悉的喧嚷声。
伊宁连连鞠躬,声音打着哆嗦:“对不起,少爷,对不起,我刚才没端稳……”
一开始错了方向,她的裙子上也沾到不少,大片的果渍晕染掉了白边围兜,更有深红色的液体沿着黑裙的褶皱往下流,她看起来也分外局促难看,却并没有让闻灏元从她身上收回压迫的视线。
“没事吧,灏元,我这里有纸巾,你先擦擦。”
门外那两人的声音越靠越近,闻灏元心火未消,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对上那女仆惊吓慌乱的眼神,又感到荒谬。
他都还没怎么样,她怎么就一副战战兢兢吓到要哭的样子。
方才简直莫名其妙的失态。
接过白施雅递来的纸,被温言细语的安抚着,闻灏元恢复了平静,随后几不可见的轻挪,避开她紧接着伸来的手。
“不必。”音量不高。
白施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收回手。
“是我太着急,唐突了。”
闻灏元不置可否,下身黏腻难忍,他最后冷眼看了一次伊宁,淡声道:“我先去换件衣服,你们把这里收拾好。”
明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连声应是。
闻灏元离开后,伊宁揣揣不安站在原地,没留意到白施雅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新来的,以前好像没见过?”
“是,小姐,她是新来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灏元表情那么难看。”
明管家配合地哂笑,“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还有一些无良媒体混进来偷拍,少爷也是人。”
白施雅似听非听,脸上表情不笑时显得有几分冷。
她从伊宁身上收回视线,最后扫了眼腕上的表,“行了,我也该走了,待会还有通告。”
“小姐慢走。”
裕准钳着时恩的胳膊走进园林时,伊宁正跟在明管家身后。
她狼狈不已,包裹进发网里的头发也散乱了些,要不是那个熟悉的口罩和身形,裕准差点没认出来她。
伊宁正纳闷着剧情走向,按理来说闻灏元不会发这么大火,白施雅也不会错过这么好的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
因为闻灏元走的早,裕准甚至都还没到。
但偏偏,明明都是按着剧情走的。
这种现状让伊宁很是有些疑惑,走路时更是不在状态,直直撞上了一堵硬实的肉墙。
而这堵墙,先是嫌弃地抬手将她推远了点,然后下一秒拽下了她保护一整天的口罩。
伊宁捂着额头退后,却不妨撞到她的人几秒后追上来,又把口罩给她戴上了。
?
时恩在裕准身后不远处站着,裕准比他稍微高一点,伊宁又完完全全地被管家挡住,他什么也没能看到。
“走不走啊,不是说去找闻灏元吗?你在那里干什么?”
裕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看见这小女仆脸的那一刻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也瞬间懂了她这口罩为什么一定要焊在脸上。
他咳了几声,忽略耳朵的灼烫感,没理时恩,偏头问明管家,“她怎么了?”
“……回裕准少爷,她做错了事,我正要去请示少爷。”
明管家话音有些飘忽,他也才从刚刚那一面的惊艳里回过神,经过短暂思衬后,他说出了这样一段不会出错的回答。
“裕准,你干嘛啊?还找不找了?不找我就要回去打游戏了。”
时恩等了一会儿,还没见他回来,反而发现他跟管家聊得火热,有些不耐烦了。
他的嗓音是伊宁听过最有少年质感的,可能是因为情绪低,尾调还微微拖着鼻音,黏黏糊糊的,语气不好也不会让人反感。
她偷偷侧过身看了一眼,一个卷发少年也朝她投来好奇的打量。
裕准不知道自己何时警觉性变得这么高,他挡住时恩的视线,声音变得暴躁,“你要回去就回去吧,外面这么热,我一身汗,不想动了。”
“……你有病吧?”时恩无语道。
天是突然变这么热的吗。
裕准:“快滚。”
时恩:……服了
他一局顺风打的好好的,硬被裕准打着扛着拖出来,说让他待会把闻灏元领走就行,结果如今白施雅和闻灏元一根头发没见着,裕准又不去了。
耍他玩呢?
见他还不走,裕准可能也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瞥了一眼伊宁回头道:“送你台新机。”
时恩翻了个白眼,“我缺那点钱?”
不过到底惦记着自己打到一半的游戏,虽然时恩好奇裕准突然莫名其妙发的什么病,但裕准发病太正常了,比之游戏,这份好奇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他很快就去往后厅了。
离开了一个,还有另一个拦着。
明管家:“裕准少爷,您……”
“去吧,你们该去哪去哪,不用管我。”裕准说着,将手插进口袋,又瞥到了伊宁瑟缩的捂口罩动作。
没见过世面,动一下都能被吓到,什么胆量?
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我正好有事找闻灏元,反正顺路,就一起呗。”
裕准说着,又站到她身侧,伊宁浑身紧绷,眼睫颤的厉害,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又要动手。
“我可不可以不要今天的工资了,自己离开。”
伊宁是心虚的,剧情里的原身是真的不小心,但她却不是啊。
她不确定闻灏元有没有看出来,会不会报复她有目的的犯错,因此想尽快走流程,被管家赶出闻家。
“终于会说话了?”裕准看出伊宁胆子小,又因为她妩软的嗓音感到耳热,挡在她面前,“你叫什么?”
伊宁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管家。
明管家只是一开始为这女仆的长相感到惊艳,但身为闻家的总管事,他见过的漂亮女生没有一千也有上百,伊宁就算特别出众,也不至于让他破例劳烦少爷出头。
刚才是一时的恍惚,明管家如今已经恢复了理智。
所以略略思考了一会,他出口道:“裕少爷,这个女仆做错了事,按规矩是要被辞退的,但我也不去报告给少爷了,您带她签完合同,她就可以离开。”
明管家看出来了裕准对这女仆有兴趣,将话说的滴水不漏,既给了裕准面子,又卖了自己的好。
就是忘了顾忌伊宁的感受。
“行啊。”裕准瞥眼伊宁,爽快应了,“我带她去。”
明管家客套笑笑,将最后的空间留给二人。
伊宁的衣裙是脏的,因此裕准没靠她太近,他个头高,从上往下看时正好能扫见伊宁脖颈后那一截恍白的皮肤,光照下像会发光,无暇质的珍珠似的,裕准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问你叫什么,你怎么不说啊?”
裕准眉骨生得利落,眉心微微一蹙就像是要发火的模样,伊宁手拢紧了,照旧不出声。
她就算再害怕,也知道不能跟裕准扯上什么关系。
几个男配里,数他风评最差,家里还有很多貌美的女仆,伊宁不想被他盯上,只能以这种方式做微薄的反抗。
空气静谧两三秒。
裕准:“你是聋子?”
她还是不出声。
裕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问一句一句不答,瑟瑟缩缩的,他脾气没那么好,很是有些恼火,但却先被她那副握拳紧张的模样气笑了。
他原地思索几秒,随后恶劣道:“你,跟在我后面,绕这园子走一圈。”
他今天还非练练这女仆的胆量不行了。
裕准一边往正厅走,一边回头看,见伊宁步伐虽慢,但确实是跟着他的,他又转回去嗤一声。
路上碰到熟人,有人跟裕准寒暄,“去找施雅了吗?我刚看到施雅从园林那边出来呢。”
裕准脚步一停,这才想起自己一直觉得忘了的要紧事是什么。
他拍了下头,“我没看到,她人呢?”
说着,他下意识回首瞧伊宁,却见这缩头缩脑的女仆反常地抬起了头。
她盯着旁边推车里的小蛋糕不眨眼,像只蹲在路边饿得眼发直的花猫。
压根没听清伙伴回了句什么,反正知道白施雅已经走了,裕准随口敷衍完,慢慢悠悠走过去,问她:“想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