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完这句话,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贺重锦翻找着尸身上可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寻了半天也并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时,江缨忽然开口:“夫君,这个人也许是铁匠。”
贺重锦看向江缨:“缨缨,为何这样判断?”
“我只是猜测罢了。”江缨指着尸体的手,慢慢道:“你看,这个人的胳膊上有许多的烫伤,指甲缝呈灰色,是铁粉的颜色,一定是常年接触铁器,洗不掉了。”
贺重锦如查看尸体的手指,果然如江缨所说,尸体的十指甲缝里夹杂着铁粉。
他道:“嗯,你说的不错,他的确是铁匠无疑。”
血腥气闻得太久,勾起了江缨的害喜,她掩住嘴找个角落里剧烈呕吐起来。
太痛苦了,这样的日子何时太能到头?
贺重锦原想在此追查西区,见状命令其余的侍卫道:“此事务必查明真相,我会与大理寺一同查办,今日先行回府。”
贺相府。
贺重锦正在前庭议事,江缨则独自回到了房间里。
她将手放入水盆之中,手上沾染的鲜血便如浮萍般飘在水面上。
房间檀香萦绕,缓解了刚才的恐惧,她一个人来到楼阁上练习书法,写了一会儿又觉得身上还是有血腥气,便叫红豆备水,更衣沐浴。
贺相府与江府不同,江缨在江府沐浴是一个小小的浴桶,但在贺相府则是一处珠帘笼罩的宽敞浴池。
江缨褪去衣衫,在温热的浴池中泡了许久,水面花瓣漂浮,泛起轻微的涟漪。
尽管是在沐浴,可江缨仍旧书卷不离手,认真背读着,她能理解下来的便靠着理解记忆,无法理解就死记硬背。
过了一会儿,江缨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红豆,我和贺重锦的婚期定在了多久?”
“一个月后。”红豆道,“小姐,你忘了?太后娘娘念及你怀着小公子,所以将成亲之日提前了,一个月之后,小姐就是贺相府的嫡夫人了!”
一个月吗?一个月转瞬即逝,倒是快。
江缨想了想,又道:“话是这样没错,不过今天在街上发生的刺杀一事,恐怕我和贺重锦的成亲之日要推迟了。”
红豆没再说话,江缨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翻阅书卷,全然不知贺重锦踏过门槛走了进来。
“红豆,我要喝水。”
闻言,他倒了一杯水递给江缨,她侧目看到那双手并非女子所有,立马察觉到不是红豆,惊得手中的书卷掉落,水花四溅。
“谁?”
“是我。”
“夫君?你回来了?”
贺重锦在水池旁坐下,江缨松了一口气,但纤瘦的身躯仍旧缩在水里,他笑笑,伸手将水里的书卷捞出来,交给红豆:“这些书卷拿出去晒干,晒干之后还能用。”
红豆离开后,非常懂事地关上房门,心想这下小姐和贺大人能好好独处,增进感情。
虽然江缨说,贺大人总有一天会厌倦她,也可能会有三妻四妾,可是红豆还是发自心底地希望,江缨和贺大人能够恩爱白头,长相厮守。
屋内。
水池周围笼罩着一层细密朦胧的水雾,贺重锦重新给江缨递了一本崭新的书卷,江缨接过书卷,道了一声:“谢谢夫君。”
贺重锦笑道:“没事,本就是我吓到你了,我进来时该当告知你的。”
江缨看贺重锦眉头还是微微皱着,于是问:“没关系的,刺杀一事,夫君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抓到刺客?”
“可惜,人是抓到了,但刺客既然胆敢当街行刺,就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抓住他时,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那夫君可有查清楚铁匠的身份?”
他点点头,答道:“嗯,此事并不难,文钊已查到,此人来自军械监,但军械监铁匠不在少数,过几日铁匠们到大理寺认尸,他的姓名身份自会一清二楚,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刺客的身份,石沉大海,无从查起,若是寻常的刺杀还好,如果对姑母和陛下不利......”
说到这里,贺重锦便没在说下去了。
江缨也觉得不解,皇京之中当街刺杀官员之事,不在少数,但那个死去的男人只是朝中军械监的一名制造兵器的铁匠,为什么会被刺杀?
这件事,肯定不简单。
她一本正经起来:“夫君,至少并无收获,他临死时不是也说出颖州二字?所谓抽丝剥茧,颖州就是抽茧的丝,夫君从颍州的线索查下去呢?”
“知道了。”贺重锦淡笑着,回道:“缨缨,这次,你做得很好。”
不仅是如此,他发现江缨这个姑娘很好。
“这是赞扬吗?”江缨的语气中带着小小的恳求,低声道,“对了,在街上救人这件事,还请夫君替我保密,不能被母亲知道,否则她该不高兴的。”
江夫人说过,女子需要做好为人妇、相夫教子的本分,从没有说过也要帮夫君查案,不仅如此,江夫人信佛,若知道一定会说晦气,会冲撞肚子里的孩子。
贺重锦没答应她,只是道:“岳母希望你恪守规矩,你是一品宰相的夫人,她是八品官员的夫人,你在意她是否开心,我觉得......不合规矩。”
闻言,江缨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晶亮的杏眼闪动着,
贺重锦被她看得久了,问道:“缨缨,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夫君的想法很好,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也不敢想。”江缨端起书卷,“夫君,我要看书了。”
视线透过水面花瓣之间的缝隙,贺重锦注意到了江缨的肚子。
如今过去这么久,江缨已经开始显怀了。
女子腰身紧致,小腹白皙如雪,微微凸起成圆润饱满的弧度,温馨之中透着些许诱人。
江缨注意到他的眼神,当即面色一潮,用书卷挡住自己的身子,可转念一想,他们快要成亲了。
夫妻之间,贺重锦看她的身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何况在宫园里彼此之间都看过了。
江缨慢慢将书拿开,一边状若无事地继续看书,一边在内心里告诉自己淡定。
贺重锦耳根微微发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是我逾礼了,我只是在看它,想不到长得这样快。”
闻言,江缨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她这几日忙着练习八雅,很少注意到原本平坦的小腹凸了起来。
“是啊。”江缨无奈道,“再这样下去衣裙也会越来越不合身的,得让红豆去置办一些新的衣裙才好。”
贺重锦点点头:“嗯。”
江缨叹了一口气:“母亲想要个孩子,却迟迟怀不上,我倒是和她洽洽相反。”
贺重锦又点点头:“嗯。”
“一个月之后我们就成亲了,夫君是要出发去颖州吗?”江缨望着他,说道,“这样的话,成亲之日就要推迟了。”
“我不去颖州。”贺重锦道,“一月过后,我们如约成亲,就在太后娘娘择定的日子。”
江缨愣了愣,贺重锦不去颖州?他不是一向对公事很上心吗?
成亲之日繁琐,她如今挤出来学习拔八雅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巴不得期盼着他去颖州,婚期推迟。
“那夫君可是要留在皇京,与我完婚吗?”
“嗯。”贺重锦声音温和道,“成亲之后,你就是我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正室,再不会有人因宫园的事,污了你的名声。”
闻言,江缨抚摸着小腹,声音很轻很低:“其实,就算夫君不娶我为妻,或是只纳我为妾,只要这个孩子是你的,就算有心之人想坏我名声,他们也不敢吧。”
她说得少了,实际上即便江家拿这个孩子再如何威胁贺重锦,只要贺重锦想不认,权势之下,江家又能如何?
可是偏偏,贺重锦找了她整整一个月,他是真的不担心万一那晚和他在一起的是个老叟或是奇丑无比的女子,该如何收场?
这时,贺重锦只是笑了笑,回答她的问题:“缨缨,不要多想了,我不会那样做的。”
“为什么?”
“因为习惯了。”贺重锦温声道,“朝中,太后能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只有我,国事我都会负责到底,女子的清白我岂会不顾?”
看来,贺重锦是个好官,难怪能在朝中身居一品权臣,名副其实罢了,这样身居高位又为国为民的官员,的确罕见。
江缨抬头看向贺重锦,像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她攥着他的衣角凑到鼻子前,又贴近他的胸襟闻了闻。
那是血腥气和汗水的味道。
江缨皱着鼻子:“夫君,你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是不是该沐浴了?”
青年闻了闻身上的衣衫,虽然没闻出什么,但贺重锦还是道:“的确该沐浴了,缨缨,你何时洗完?”
“这......”
江缨刚刚入水没多久,方才看书看的入迷了,头发和身子都没有洗,要是全部洗完也需要一段时辰了。
今天刺杀的事发生的突然,疑点众多,贺重锦必然愁思,应该快点洗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夫君。”江缨怯生生地问道,“水还是温的,你要不把衣衫脱了,和我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