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早晨打电话来说下午才能敢回别墅,早餐得岁淮和周聿白自己解决。周聿白昨晚醉得狠了,估摸着要睡得久一点,岁淮早期下楼煮了个青菜虾仁粥。
电视里放着零几年的老版香港僵尸片,正好播放到红白双煞抬花轿的那幕,音乐诡异,百转千回。岁淮坐在餐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心不在焉地看着英叔大战女鬼。
“在看什么。”
漫不经心地下楼声。
“新僵尸先生。”
周聿白还穿着黑色的睡衣,有些慵懒,去冰箱拿了瓶酸奶去厨房热了热。看着锅里的青菜粥,不客气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捧到餐桌边坐下吃,“上次淘的碟?不是看过了吗?”
“那是僵尸先生,差个字。”
“哦。”
周聿白吃饭不怎么爱说话,说也得把嘴里的东西给咽下去了,才慢悠悠地应两声。岁淮常觉得,也就这时候才能看出周聿白身上几分少爷性子,吃饭慢条斯理,算不得挑剔,但也不好糊弄,咸了淡了他尝出来也会跟你说一声。
比如现在。
“粥有点咸了。”
“爱吃不吃。”
周聿白闲哉哉地用瓷勺搅了搅粥,笑吟吟,“吃,不吃得饿死了。”
岁淮记起昨天他俩上街逛总共就买了几个炸串,油腻腻的东西周聿白吃不惯,全让岁淮一个人炫了。也就路过常光顾的那家狼牙土豆的小店,周聿白才吃了一份垫垫肚子,等到晚上的时候两人喝了杯椰奶和芋圆奶茶。岁淮饭量没多大,晚上睡觉都不觉得饿;周聿白就不一样了,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饭量都大,消耗的也快,昨晚他醉晕过去后什么也没吃,难怪饿坏了。
“你胃难不难受?”她问。
“有点。”
“我给你拿药,颗粒还是冲剂?”
“不用,刚下楼的时候拿了。”周聿白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板药,拆开剥出一粒扔嘴里,灌了口水吞下。
岁淮乐了,“你哆啦A梦啊。”
“嗯,以后叫我周·哆啦A梦·聿白。”他不着调地笑了笑,脸色还有些疲倦,看样子醉晕过去的一晚不太好受。
餐桌上只有碗勺的碰撞声,叮叮咚咚。
就在这静谧的环境下,周聿白忽然提了句:“昨晚没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
岁淮本来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了,周聿白这人也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没想到忽然就转回了那一茬。毕竟她昨晚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做了那样的事,实打实的坏事,岁淮抵不住地开始心虚,一口粥被她吞咽几回才咽下去,心跳如擂鼓,面上还得装淡定,“我能干什么奇怪的事,周聿白,你讲点良心吧,昨晚还是我把你从沙发拖回房间的。二楼,累死我了,你重的跟山一样。”
周聿白无辜被骂,漫不经心地笑两声,“你紧张什么。”
握着瓷勺的手不受控地抖。
岁淮的心跳幅度一山更比一山高,藏在头发下的双耳烧起来,她强迫自己快点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昨晚周聿白明明醉的很死,他肯定是不记得的。可岁淮就是没法儿安静下来,只要想到“周聿白知道她亲他了”、“周聿白接下来会怎么做”、“他会不会讨厌她甚至疏远她”的这些可能性,一阵后怕爬上背脊,阵阵发寒。
什么岁霸王,她怂的像鸵鸟,头埋下来,开始后悔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
就在这时。
周聿白说:“我问你,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儿?”
一瞬间沉入水底,又在下一秒浮出水面。
天知道这漫长的几秒在岁淮这里不亚于过了几年,她长吁一口气,拖着音,“有啊。”
周聿白好奇,还有点不安,“……我做什么了?”
她坏心眼地说:“不告诉你。”
周混球还有求人的时候,抬手摸了摸后脖颈,想知道又怕知道,但更不想看着岁淮小人得志地笑,勾着他很没安全感。他看着岁淮又是哼歌又是喝粥,一副铁了心不告诉他的模样,静静地叹口气,身子往岁淮那边靠,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脸色,唇勾着,嗓音笑着地求人:“告诉我呗,拜托拜托。”
岁淮猛地挪开眼,暗骂这狗东西挺会啊,知道仗着自己那张脸迷惑人。她勉为其难地说了句行吧,正儿八经地唬人:“你昨天真是一杯倒,我被呛住了喊你拿水,结果你人已经躺在沙发了。耐不住我这人心地善良,热于助人,专门给你倒了一杯温水,生怕你不舒服,结果你倒好,不识好人心地推了我一把,站在沙发上乱骂人!说周聿白是什么星系的最后一个守护者,你身负重任,要打败地球人,光复星球。”
周聿白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岁淮补了句:“特别吓人呢。”
周聿白看她生龙活虎满嘴跑火车的劲儿,猜昨晚应该没出什么事儿,他没再追问。
倒是岁淮起了聊天的兴致:“阿姨酒量那么好,你怎么是个一杯倒?”
“我爸也是个一杯倒。”
“哈???”岁淮震惊了,“我还以为叔叔也是个能喝的呢,那之前在老宅,叔叔一下子喝个十几盅都没醉。”
周聿白一听就笑,“里面装的水,我妈让我换的。”
“所以说你是遗传了叔叔,没继承阿姨的海量啊,”岁淮抿着唇,“啧啧,可惜。”
“不可惜,爷继承一张脸可以了。”
“滚吧你,自恋狂。”
下午小分队一起约出来玩滑板。
新修的广场面积大,大理石地板平顺光滑,周末是个起了凉风的晴天,不少人在广场转悠。
余伟还撞见在一中附近的学生街卖五香鸡架的熟人摊子,一口气要了五份,“五香两份,番茄一份,沙拉一份,最后一个孜然的。”
大叔在学生街做了十几年生意,是不是一中的学生几乎都混了个脸熟,一眼看出余伟是那儿的学生,笑呵呵地每份都多给了一个。
“谢谢叔!”
余伟拎着五份鸡架跑回来,一人分了一袋,“别客气兄弟姐妹们,今天你余爹请客,敞开了吃。”
章盈戴上手套,咬了口五香的鸡架子,瞬间香的找不着北,“你发大财啦?”
“没有没有,零花钱。”
“余少阔气啊,之前抠抠搜搜的只请我们吃五毛一包的小卫龙。”岁淮想起来就好笑,卫龙小辣条都是童年的回忆了,现在店里多数是网红辣条,牛筋鱼仔干脆面什么的,只有一些小店铺会进购那种最原始的包装辣条,也不知道余伟哪里淘来的,上面还贴着标价“五毛一包”。
余伟:“小卫龙怎么了,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岁淮点头:“那还是很好吃的。”
余伟哼哼两声,自己啃了个鸡架,转头看周聿白跟程清池的那两份一口未动。俩人真就学神附体,都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排排坐在红木长椅上,长腿大喇喇地敞开,划拉着手机讨论题目,貌似是程清池觉得答案还可以,周聿白觉得答案很拉,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辩论,最后以程清池一句“洛必达法则可能扣分”结束。
周聿白垂下眼皮,想了几秒:“有点道理。”
程清池很淡地笑了笑,“这次我赢?”
“膜拜啊,”周聿白懒洋洋地夸,拖着音,笑得比那天边的火烧云还要耀眼好看,“你聿哥佩服。”
烈焰般的晚霞,人来人往的广场,红木长椅上两个相貌出众的少年,一个清冷,一个肆意,像是干净的水和灼灼的火碰撞在一起。谈不上天才吸引天才,那也算得上是好学生的独家气场,路人往他们两中间看一眼,就会福至心灵地感受到:哦,俩学霸。
余伟啃着鸡架,说话都是含糊着,“要不是知道这俩货向来就这德行,还真以为故意装出来撩女生的。”
章盈腮帮子啃得鼓起来:“就是。”
岁淮行动力快,早把鸡架啃光了,她滑滑板的技术很菜,去年撞坏了常用的那个,后来就没买。刚才去另一边租了一个,一小时三百块。
余伟一听,炸了,“卧槽,抢钱呢吧。”
“没办法,就那一家能租。”
“啧啧,”余伟惊叹,“就你个财迷竟然心甘情愿地被宰?”
章盈这回跟余伟统一战线,不可思议道:“果然活久见。”
“我看起来很好占便宜?”岁淮抛了抛手机,眼尾扬起,像个精明的小狐狸,“探过口风了,这家从游乐园新搬过来的,没做几个生意。我说我人脉广给你们宣传,当着他们的面儿用我兼职的Q和微信转了朋友圈,几分钟就上百个赞,人家感谢我来不及呢,三百块变成了一百五。”
“什么一百五?”周聿白拎着鸡架走过来,手里多了几瓶水,一人分了一瓶。
只有岁淮手上是她爱喝的冻柠七,余伟嚷嚷着偏心,章盈打了他一拳,说你要想和你也去做周聿白他妹。
余伟撇嘴,“那算了,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
刚说完,又把话题转回岁淮身上,欠了吧唧地,“当然,咱们岁岁可就不一样了,砍价女王。”
岁淮接回周聿白的问题,把刚才的话解释了一遍,又继续道:“一百五也很贵,我就说我有个运营的号,之前网上做的兼职,专门发探店的视频,流量有一些,要不也给他转发转发。老板一口答应了,一百五也给我免了。”
章盈想起来:“上学期那个运营号?”
“对。”
“我靠,一个学期过去了你还没注销,还留着!”
“干嘛注销,”岁淮随意绑在脑后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她随手拂开,少女的放纵和潇洒尽显,“每个赚钱的路子都不容易,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王道,你看,今天这不就是。”
章盈和余伟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带着程清池也对她竖了个大拇指,这操作神了。
周聿白也竖大拇指:“厉害。”
岁淮轻扬眉梢:“那是。”
夏天的风吹啊吹,鸡架的孜然香混合着汽水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少年们在广阔的天地间无拘无束地奔跑着,球鞋踩过地面刹不住车时响起“滋啦”一声的刺耳声,滑板轮子碾过大理石地板,谁家的泰迪和拉布拉多面对面地汪汪叫。
于是岁淮想起了老槐街的那只大黄,他们好久没去看它了,秘密基地也有一阵没去了。
“下次我们去秘密基地转转吧。”
“好啊,好久没去都落灰了。”
“大黄也没喂过了,你说它瘦了没?”
“瘦屁瘦,旁边就是肉摊。”
“那不会胖成小猪了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那么能吃——”章盈刚说完就要摔倒,滑板不受控地要从脚底板溜走,啊啊啊地叫了几声,一把扒拉住余伟,“吓死我了。”
余伟记仇:“你刚说我像猪!我那么帅,那么高,哪里像猪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有我这么帅的猪。”
岁淮趁乱拍了下余伟的脑袋瓜,滑着滑板溜走,笑得欠,“余猪猪。”
“操,岁淮你丫的!”余伟告状,“盈盈,岁淮欺负我。”
章盈站稳,玩心大发,跟余伟一起去追杀岁淮,三个幼稚鬼满广场跑。周聿白和程清池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滑着,时不时被三个幼稚鬼当做屏障,秦王绕柱似的转来转去。
玩了一个小时几个人才玩累了歇歇。
岁淮累得走不动,只好周聿白去替她还滑板。一来一去十几分钟,回来的时候,小分队多了个人。
准确来说,是岁淮身边多了个人。
炎炎的大夏天,那男生穿着冲锋衣,戴着一顶深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下巴。他正在跟岁淮说话,聊了几句,唇角恹恹地笑了,也就这一个笑的动作,他抬了抬头,露出一整张脸。
很拽,笑得坏,左眉尾部断了一小截。
桀骜不驯那挂。
周聿白认出是谁了。
顾远。
就在他认出是谁的同一时刻。
顾远低了低头,笑着对岁淮说:“拜托拜托,做我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