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婶站起来捶捶自己的腰:“可算是收拾完了。”
江樱也起身揉揉自己酸胀的脖子。
郭姐笑着说:“咱们先歇会,一会还得忙呐。”
江樱顿时垂下肩膀,又该准备午饭了。
“妈妈!”贺晨星从门口探进个小脑袋。
郭姐看见,忙推她快去看孩子。
贺晨星拉着江樱坐下,帮她捏手指捶大腿,又问她要不要喝水,又要给她讲刚看的故事,整个小人儿忙碌的不行。
休息一会,江樱同黄婶几个杂工就要开始洗菜。
这个年代,没有菜篮子工程,没有大规模种植的大棚菜,工厂的采购们都得各凭本事去抢名额。
现在是夏季,菜品稍微丰富一些,然而也就是土豆、豆角、茄子、白菜、西红柿之类。
江樱抬过装菜的竹筐,将土豆全倒进大盆里,转身习惯地要找削皮刀。
郭姐递过来:“是找这个吗?”
接到手里一看发现是丝瓜络,江樱发现虽然有原主的记忆,这些生活小细节,不刻意留心还是会忘记。
她道谢接过,坐下来开始擦洗土豆,至于土豆皮,那也是能吃的,这年头吃土豆还削皮那就是败家。
洗完土豆洗豆角,一筐筐地洗完,江樱累得腰酸,不过还好暂时可以休息会。
她看看外面大堂里,贺晨星捏着小铅笔,小眉头微皱,十分认真地写写画画。
十点一过,牛师傅带着徒弟切菜配菜,江樱几个也就可以休息一会。
一直到中午员工陆陆续续地来排队打菜打饭。
贺晨星也站在窗口后面,又小尾巴似的跟着妈妈转悠。
很快饭菜都卖得一干二净,正收拾着呢,窗口被人敲响。
一个年轻男人顶着一头乱头,弯着腰探头进来,不好意思地问道:“同志,还有没有饭菜了?我们还有三个同志没吃午饭。”
江樱还没说话,黄婶往外瞅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们怎么又来这么晚?这时候哪里还有东西?赶紧去外面国营饭店看看。”
“国营饭店今天做红烧肉了,指定更没戏!”年轻男人身后冒出来另一个跳脱些的声音。
江樱就听到外面几个人凑一起商量,去哪里找点心先垫一下。
牛师傅正和采购员小马核对着刚送过来的东西,看见窗口情形:“这几个常来晚的,都是技术科的工程师,有两个还是刚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精贵着呢,天天这么饿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问小马:“回头我和你们主任反应一下,你们采购量再加一点?就这么些东西做出来哪够吃?全厂子小千号人了,现在任务又那么重,饭量可不得下来了。”
小马顿时哭丧着脸道:“叔,您可别再去反应了,就现在这么些量,我们几个采购员腿都跑细了,再加真是要了老命啦!”
牛师傅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没好气地说:“你小子一天天的,就不知道动动脑子,想点办法?”
小马被拍得龇牙咧嘴的,却还是凑过来问:“您有主意给我出一个?”
牛师傅在核对单上签好字,扔给他:“老子天天窝在厨房,能有什么办法?”
小马接过来,笑嘻嘻地跑了。
牛师傅骂道:“这臭小子!”
江樱看他浓眉皱着,看来很发愁的样子,假装随意地说道:“牛师傅,我倒是有个主意,您要不要听一听?”
牛师傅稀奇地看着她:“你说,我听听看。”
江樱笑笑道:“经常晚来吃不上饭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技术员、厂委、财务、宣传那些人?他们忙起来没个定点,一线工人基本上下班时间固定,其实咱们是不是可以加点小锅菜?其实这些领导们加起来也没多少人,而且也不是天天吃食堂。”
牛师傅连连摆手:“小锅菜以前也做过,就是厂领导批评过,现在再捡起来那不是找骂?”
江樱继续道:“现在情况不一样嘛,领导批评那会是好几年前吧,那会形势和现在不一样,且还能把厂子里接待客人这块省了,您觉得呢。”
牛师傅听出点意思,想了想之后,眼睛忽然亮了。
他对自己的手艺是有自信的,当初都是一块参加过国家评级定等考试的,并不比国营饭店大师傅差。
值得花钱吃小锅菜的少,备起来采购方面压力也不大。
如果领导能够同意,说不定还可以加一两个工作岗位。
他儿子马上高中毕业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肯定是抢不上,他带着当学徒,总比下乡去强。
他连连夸赞道:“你说的对。”
给领导出了主意,江樱就功成身退了。
牵着贺晨星的小手出门,正午的阳光热辣,两人便踩树阴走,小晨星走两步开始蹦起来,松开妈妈的手,小脚丫还去踩着地上的光斑。
机械厂有自己的子弟学校,江樱昨天就决定送他去上学。
贺晨星不满五周岁,正好去学前班呆上一年,就可以上小学。
学前班的老师也是工厂子弟,江樱出示了工作证,很快就办好了手续,明天直接送孩子来就可以了。
母子俩手牵手走到自家楼下时,楼前的树荫下坐满了乘凉的女人们。
其中有一人特别出众,皮肤白皙,五官秀丽,穿着白衬衫,长半裙,头发用手绢在脑后绑成一个低马尾,看着气质温婉娴雅。
江樱也只多看了一眼,便打了一圈招呼正准备上楼。
门洞后突然跳出来一个年轻人,冲她喊了一声:“大姐!”
来人高高瘦瘦,皮肤黝黑,一脸笑容带点憨傻气,正是原主下乡当知青的弟弟江国强。
“小舅舅!”贺晨星高兴地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
江国强抱起他抛得老高,小家伙高兴地咯咯直乐,江樱来这么多天,都还没见他笑得这么大声过。
看来这甥舅俩感情的确很好。
“你来多久了,怎么在门洞里面猫着?干嘛不去食堂?”江樱接收了原主的记忆,看这个弟弟也很亲切。
江国强放下小外甥,从角落里拖出来一个大竹筐:“村子里桃杏都熟了,想着你们在城里不好买,我分太多也吃不了,给你拿来一些,还换了点绿豆鸡蛋糯米粉,正好给你过节。”
江樱看那一筐子,得有二三十斤,怕是不止有他分的,连带还跟人换了不少。
看他满头大汗的,江樱赶紧拉着他上楼。
而此刻的楼外,却有两人正讨论着她。
宋雪婷望着母子俩的背影,不太确定地问吴大妈:“表姑,那是贺营长的爱人吧?怎么这么瘦?”
吴大妈撇撇嘴:“娇娇弱弱弱的,风一吹就倒似的,就不太像个正经人,得亏长得丑,要不然贺营长脸上可不太好看。”
宋雪婷听着这话,只好岔开话题:“看着倒确实像生什么大病的样子。”
宋雪婷在心里想着,怪不得前世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只是具体是什么时候,她记不大清,大约就是端午节前后,前世她和顾绍荣感情没那么好,天天吵架,她心情疲惫,也顾不上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雪婷是从三十年后回来的。
她婚后跟顾绍荣随军之后,才发觉上当了。
说起来是部队军官,收入高生活水平好,其实就是常年在穷山沟沟里,住着潮湿的平房,没有自来水,周围的军嫂都是农村出身,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她真是苦不堪言。
顾绍荣的前途也比不上贺明柏,孩子大点要上学了,她觉得在部队再往上升也很困难,就建议转业回家,他却一点都不为他们母子考虑,坚决不同意。
闹腾了几年,儿子也根本不理解她,她心灰意冷之下干脆离婚回城。
那时候已经改革开放了,她自己做点生意,刚开始赚了不少。
她心热之下,借钱投了把大的,没想到就被骗了。
走投无路之下,她也回去找过顾绍荣,谁知道那父子俩冷心冷肺,甩给她两万就打发她走。
她可是借了三十万,两万块够干什么的,她最后只好胡乱的找个人嫁了。
不过她儿子却发达了,虽然是个小白眼儿狼,但是自己这辈子从小好好掰直,总能养得贴心吧。
实在养不熟也没关系,就当他们父子俩都是给自己赚钱的工具好了。
“妈妈!我渴啦!”顾启知顶着红通通的小脸跑过来。
宋雪婷连忙将怀里抱着的军用水壶打开要喂他喝。
顾启知一把抢过水壶:“我都五岁啦,怎么还喂我。我自己喝!”
宋雪婷只好掏出手帕,又温柔地哄道:“那妈妈给你擦擦汗,看你累的。”
正说着,余光却看见江樱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走下楼。
宋雪婷连忙站起来,朝他们走去。
“贺家嫂子!”
江樱奇怪地看着她冲自己走过来,这贺家嫂子是在叫自己?
宋雪婷笑容轻柔,她将乱掉的发丝别道耳后,不好意思地说:“你是贺营长的爱人吧?我是顾绍荣的爱人。”
看她带着茫然,宋雪婷脸色僵硬了一瞬,补了一句:“我叫宋雪婷。”
江樱其实还是没想起来,不过她看看她旁边坐着的吴大妈,大约猜出来了这人是谁。
江樱也笑道:“你好,你这是回来探亲?”
宋雪婷说是,又招呼身后的小男孩:“这是我儿子。”
小男孩白白嫩嫩,一笑露出几颗米粒牙,一身短袖短裤,还穿白袜子小凉鞋,一看就是经济条件良好的家庭出身。
小男孩还很热情地自我介绍道:“阿姨好,我认识贺叔叔的,我叫顾启知。”
江樱脑海里忽然有一丝什么闪过,她没有来得及抓住,只是郑重地对小男孩:“你好,我是你贺叔叔的……咳……爱人,我叫江樱。”
顾启知高兴:“江阿姨。”
江樱没再多说什么,只借口要送弟弟出门,转身走了。
没走俩步,她忽然站住。
她想起来那个小男孩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