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风推过来一朵云，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温柠下车告别，转身离开的时候被轻声叫住。
“温柠——”
她转过头去：“怎么了？”
陈煜舟几乎要融进夜色，除了那张在皎洁月光下依旧白得发光的脸。
顿了两秒，他摇摇头。
“没事。”
紧攥的拳头松开，掌心一片濡湿。
温柠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又扭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耳边风声呼啸，莫名的，总感觉有几分阴冷。
温柠忍不住捏紧手提包，加快了速度。
想要早点回到出租屋去。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透着几分诡异。
温柠脑海里浮现刘姐提过的变态——
……
不会，真的，是吧……
后背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密密麻麻地，肌肉紧绷着，为逃跑做足了准备。
细碎的脚步声变得凌乱，温柠害怕，又不敢贸然跑动，生怕打草惊蛇。
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此刻显得像是天堑，走得温柠汗流浃背。
她竖着耳朵仔细听身后的响动，几道沉闷的撞击声后，脚步声又消失不见，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心中的恐惧更甚。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哪个角落冒出一个人来，或者一只——
温柠感觉一股热气逼近，第六感尖锐报警。
离她越来越近。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陈煜舟曾经教过她的几招防身术，猛地一转身，拽着要落在她肩膀上的手臂使力朝一旁摔。
和沉闷撞击声一同响起的是陈煜舟低哑的声音：“温柠……”
温柠这才睁开眼，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打在陈煜舟略微有些苍白的嘴唇上。
……
“怎么会是你？”
温柠连忙上去扶人，声音里透着几分心虚。
陈煜舟借力起身，神情没什么变化。
温柠目光落在掉了几块墙皮的白墙上，一片灰白中一抹血色红得刺眼。
是血。
温柠猛地捂着嘴，眼泪倏地一下从眼眶里滚出来。
“对……对不——”
颤抖着的道歉被陈煜舟打断。
语气依旧散漫，似乎并没有把脑后的伤放在心上。
“小同桌，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温柠的心情没有被调侃打断，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疼不疼啊？要不要我打120啊？”
声音渐渐收不住，呜咽着，眼泪流水似地往下涌。
陈煜舟伸手擦了擦她的泪，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语气轻松，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没事的，只是一点疼而已。”
温柠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骗、骗人！后面……都，都有血……呜呜”
她张嘴咬住手背，试图把哭声止住。
陈煜舟拉开她的手，从破碎的话里拼凑出乌龙。
“我没出血。”
温柠不信，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不说话。
陈煜舟又伸手重重地碰了下肿起来的包，在温柠看不到的角度深吸了口凉气。
旋即，若无其事地把指尖展示在她眼前：“你看，没有血。”
温柠捕捉到关键词，倏地抬头，带着点狐疑：“真……真没有？”
陈煜舟忍着头晕点点头，语气轻松：“没有。”
温柠吸了下鼻子：“真的没有吗？那，血是谁的？”
陈煜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喔”了一声。
“应该是躺着的那个吧。”
温柠眯着眼看了几秒。
哭声立马收住。
“噢，”温柠擦了擦眼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你要去一下医院吗？”
陈煜舟头晕得更厉害，语气稍稍低沉下去，藏着几分喘。
“嗯，可能还得麻烦你开一下车。”
温柠愣了秒，立马反应过来事情似乎还有点严重。
神经骤然紧绷，提起口气：“那你还能走吗？还行吗？”
陈煜舟直腰，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行，怎么能不行。”
温柠没听出言外之意，搀扶着他往外走。
在经过那个变态时。
温柠悄悄地想要偷瞥两眼，有几分好奇。
还没看清那团模糊的黑影在哪，一只大手挡住她的视线，瘦削的骨节压着她的脸转回来。
“看前面。”
陈煜舟淡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似乎，他偏了偏头。
温柠还能感受到扑洒在头顶的热气。
……
温柠红着脸收回视线。
--
医院内。
温柠去挂了个急诊，
医生看了两眼，大手一挥，开了检查单子去照CT。
温柠和陈煜舟坐在诊室前等结果。
温柠目光紧盯着挂在墙上的大屏幕，名字隔一会儿跳一个。
身侧坐着的男人安静得像不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温柠忍不住侧了侧头，用余光观察。
男人半仰着头，靠在有点矮的座椅上，头顶的光线被遮了一大半，落下来有些暗。
浓密卷翘的长睫搭下，在冷白的肌肤上洒下一层阴翳。
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
温柠目光一寸寸地从下颌线往上移，除了五官更加立体，更加清瘦些，他看起来似乎和七年前没什么变化。
依旧是那个发光的人。
思绪缓缓流淌，朝四面八方跑去。
直到，对上那双漆黑带光的眼，猛然顿住。
温柠缓慢地收回视线，装作只是活动活动脖子。
但陈煜舟的视线毫不遮掩，大大剌剌地落在她脸上，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温柠在他的注视下有些坐立难安。
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摆，纤细的长腿一下并拢，一下伸直，等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多动作，她都忍不住吐槽自己一句。
真是有多动症。
视线依旧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毫不收敛。
温柠小幅度的深呼吸，积攒勇气，思考该怎么开口，才不显得那么尴尬。
还没等她想好措辞，熟悉的歌声在耳边响起。
温柠伸手去掏手机，拿出来一看，屏幕漆黑，没有反应。
目光似有所感地朝左边看去，陈煜舟低头，接起电话，不轻不重地看她一眼。
“外婆。”嗓音淡淡的。
没开免提，温柠只能勉强听出来对方的声音很慈祥。
像是在问陈煜舟现在在哪。
陈煜舟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薄唇开开合合。
“在阳台接电话。”
……
温柠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忍不住站起身，无声地指了指电子屏，示意自己去取报告。
陈煜舟目光至始至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只是散漫地点了点头，注视着她离开。
等那道倩影消失在视线里。
陈煜舟朝后靠了靠，身子往下滑了点。动作间扯动神经，后脑勺一股钝痛在末端散开，他没忍住呼吸重了点。
外婆孟觅松温和的声音顿了秒，又从手机里倾泻而出。
“打架了？”
陈煜舟知道外婆敏锐地听到了刚刚那声喘息，也不再掩瞒。
“没，英雄救美。”
外婆孟觅松笑出声，语调依旧不缓不急：“救的心上人？”
一针见血。
陈煜舟觉得自己最后一点隐私也没了。
“……”
孟觅松不再寻他开心，开门见山地问：“什么时候带柠柠回来给我们看看？你外公学做川菜已经有一手了。”
陈煜舟低眼，长指在冰凉的座椅上敲了敲。
“不急吧。”
“不急不急，再不急老婆子有生之年能见到吗？”
“……应该能的。”
“……”
“我不管，柠柠不回来，那你也别回来了。”
孟觅松淡淡地下了通牒，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讨论下次吃什么。
陈煜舟静了秒。
“要不您老来说？我觉得她比较给你面子。”
孟觅松冷哼一声：“没出息的家伙，七年多了，连这点事都不干，想当初我追你外公，那易如反——”
话还没说完，陈煜舟抬眼对上温柠的视线，懒洋洋地打断她。
“她回来了，您老说？”
那边立马收住声音。
静了两秒。
“嘟”。
电话倏地挂断。
陈煜舟看了眼黑下来的屏幕，嗤笑了声。
只会嘴上逞强。
温柠捏着报告，手指紧了紧，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没想到陈煜舟又突然看过来，猝不及防间，两人四目相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打不打招呼，陈煜舟又淡淡地收回视线，像是没有看到她。
提到嗓子口的心脏失重般落了回去。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自然而然地坐下，将报告递给他。
陈煜舟收了手机，懒懒地掀眼看他，没接，像是在说——
你说吧，我懒得拿。
温柠下意识咬了咬唇，收回手。
“医生说轻微脑震荡，不是很严重，好好养养，每天揉半小时就好了。”
“喔，”陈煜舟拖着腔调应了声，脸上没什么情绪。
像是没听进去。
温柠犹豫了一下，又重复一遍。
“医生说，得每天揉半小时，不然肿包消不掉。”
“嗯。”陈煜舟淡淡地应了一声，“我听见了。”
目光在她身上划过，没有停留。
随后，起身就要走。
温柠本能反应地拉住他。
“今天的半个小时还没揉呢……”
陈煜舟半低头看她，桃花眼眯了眯，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温柠也有些失神——
这话说的很有歧义，甚至，有些暧昧。
像是在毛遂自荐，或者说，已然将自己当成了帮他按摩的人。
……
温柠梗着脖子补了句：“我是说，太晚了，再不揉得等到明天去了。”
……
越描越黑。
陈煜舟的表情有几分微妙，维持着被她扯住小臂的姿势。
声音吊儿郎当的：“温小姐是要对我负责吗？”
“……”
更他妈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