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柠扛着程今禾在路边拦车。
喝得太嗨,连手机没电了都没有发现,她又解不开程今禾的手机,尝试着叫醒她,可她刚醒,抱着温柠亲了一口又睡过去。
根本没办法交流。
温柠死心,只好半抱半搂着她走出酒吧,站在路边挥手,企图拦到一辆车,不至于留宿街头。
但半个小时过去了,温柠手都举酸了,也没有车停下来。
夜深车少,这片更是无人停留。
温柠叹了口气,算了算时间和距离,地铁应该还运行着。
她琢磨着大概要多久才能把她拖过去,地铁让不让醉汉进。
正思考着,一道刺眼的光打过来,晃了下眼睛又调成近光。
温柠皱了皱眉,对这种没素质的司机持以鄙视态度。
没理,认真拖着人往地铁口移。
直到连续几道喇叭声急促响起,温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能是找她。
她偏头看过去。
一张最近在眼前晃了三四遍的脸出现在驾驶座上。
车窗半降,一只冷白的手搭在窗台上。
“温小姐需要帮忙吗?”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温柠平日里脾气蛮好,不知道为何今晚一个眼神就有些气闷。
怎么每次都是在她窘迫的时候遇见。
温柠看他一眼,伸手把程今禾的手往肩上揽了揽,不发一言地往前走。
陈煜舟被忽视也不恼,只闲散地单手搭着方向盘,慢悠悠地跟在身后,几乎是蜗牛挪动的速度。
走了不过十几米,温柠累得有些喘气。
她停下来,深呼吸几个回合,最后妥协,侧过身招了招手。
语气疏离:“麻烦陈先生了。”
陈煜舟笑着应:“没事,能帮到温小姐就好。”
话这样说,他人却坐在位置上不动,笑着看她。
温柠后知后觉地从视线里分辨出了几丝嫌弃的意味。
……
无法,她只得咬着牙,凭着最后一股劲拖着人走到车边。
手伸出去,触及的不是冰冷的门把手,而是男人有些凉意的手背。
温柠微微抬眼,四目相对,没有一丝退步的想法。
陈煜舟好脾气地笑笑,主动拉开车门:“温小姐请。”
一口一个温小姐和请,也没能藏住他的散漫,随意又清贵。
温柠有一瞬间晃神,他和之前很不一样了,单是那身矜贵的气度就让她高攀不起。
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倏地散了。
她有什么资格对帮助她的人置气。
温柠长睫颤了颤,语气温和很多。
“麻烦陈少了。”
这次换陈煜舟皱了皱眉,沉默着搭手将程今禾扶上车。
温柠费劲让程今禾坐直身子,留出一小块位置。
正准备弯腰上车时,程今禾动了动,又朝空位倒下来,一个人占了所有位置。
温柠:……
她有点想把门摔上,自己坐地铁回家。
深吸一口气,她又认命地弯腰去把程今禾扶起来。今晚不热,微风凉爽,吹得人舒服,但温柠额头依然泌出一层薄汗。
说不出的狼狈。
温柠下意识避开陈煜舟的视线,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车里,进入他的视线盲区。
“温柠。”
身后似有若无地冒出一句,轻得下一秒要消散在风里。
温柠听见了。
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一秒,又猛地从头顶涌去,几近充血。
指尖忍不住发颤,温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觉得自己意识飘忽,和身体隔了一层屏障。
她听见她故作镇定的声音响起:“嗯。”
陈煜舟淡淡地开口:“要不你坐副驾吧,”他顿了秒,应该是勾了勾唇角。
“不要和醉鬼抢位置了。”
“喔,”温柠觉得自己愣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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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柠坐在副驾上。
头一次没用玩手机来掩盖自己乱飞的思绪,只是出神地看着挡风玻璃,脑海里不断重复那句话——
“温柠。”
他……
记起来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她一把摁下去。
怎么可能,她平平无奇,他们交际也不多,不算深,怎么可能七八年后还记得。
更何况,那样的情况下,陈煜舟记得也该是……避之不及。
有时候她在想,他不记得是不是更好。
没有再遇见,或许,更好。
就这样留在对方的回忆里。
温柠低了低眼睫,忽地扭头,看向窗外不断划过的光。
窗外凉风习习,在炎热的夏日也透出几分瘆人的凉意。
一路沉默着。
没多久就到了程家别墅门前。
温柠上车后趁着程今禾说梦话时套出了密码,表明身份给程父发了条短信。
她以为短信发出去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收到回信,没想到下一秒一个电话就拨了过来。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没有做好接电话的准备。
最后还是陈煜舟在等红灯时从她手里拿过电话,简短地跟那端的人交代了下预计到达的时间。
他们刚到,还没下车,程父就从暗处走了出来,一路小跑着过来。
温柠坐在车上,看着陈煜舟下车,和程父站在一旁聊天。
管家带着女佣扶着程今禾下车。
温柠突然有种漂浮的感觉。
这块地方已经很拥挤,多她一个多余。
温柠低眼,收回搭在门把手上的手。
不愿意去打扰他们的世界。
刚低下头,玻璃处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打声。
温柠抬眼望去,怔怔地对上程父和蔼的双眼。
默默按下车窗。
程父的洪厚的声音不断放大:“柠柠啊多亏你了,要不是你,今禾那丫头明天都不知道到哪去了!”
温柠有些受宠若惊,惴惴道:“没有,程先生,我只是……”
温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尴尬地移开视线,朝身后慵懒站着的男人投去求救视线。
陈煜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又耸肩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温柠:……
她有些不信。
还没等她想出该说什么,程父突然握住她的手。
“这么生疏做什么,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早就和今禾的地位一样了!”
程父眼角划出一颗晶莹反光的泪:“我嘴笨不会说话,今禾年轻的时候忙着打拼,忽视了她,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声音逐渐低落:“还好有你啊柠柠,和你在一起,也不整天逃课闹着轻生了!都是你的功劳……”
带着哭腔的声音骤然在温柠耳边远去。
她迷茫地抬头,下意识地看向陈煜舟,带着无措。
原来,她在别人那里,这么——
重要吗?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
陈煜舟褪去那层恣意的神态,温柔地看着她,慢慢点头。
一切都很梦幻。
她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打破。
直到陈煜舟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偏头对程父说:“叔叔,天晚了,该休息了,咱们来日方长,不急这一会儿。”
说完,程父如梦惊醒般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你看我这,一激动连时间都忘了。”
程父往前探了探,却被随意靠在一侧的陈煜舟拦住,只得隔着一段距离开口。
“柠柠,今晚要不就留在叔叔这儿?我立马让人把另一间卧室收拾出来!”
温柠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不用了程叔叔。”
程父坚持,温柠也再三拒绝。
最后以程父的放弃结尾。
车启动的时候,温柠通过侧视镜还能看到程父在不远处挥手。
温柠心里乱乱的,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带着一股钻进骨头的痒意。
她撇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脑海里却闪过陈煜舟劝程父的画面。
她总感觉。
说来日方长的时候。
陈煜舟似有若无地瞥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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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漆黑,乌云重重,无月。
温柠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手机。
微眯着眼分辨屏幕上的时间——
02:37。
温柠懒洋洋地摁灭手机,准备翻个身又睡过去。
膝盖撞到垫在中控台的手掌时,猛地睁开眼。
这是在哪?
不是她的破出租屋吗??
她刚刚好像看到了一道黑影???
温柠咽了口唾沫。
做贼似地抬眼,朝左侧看去。
骤然,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微微发亮。
温柠:……
“啊!!!”温柠猛地发出一声尖叫,刚出声又被陈煜舟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变成低闷的吼。
等那股情绪冷静下来,温柠用眼神示意。
陈煜舟心领神会地放下手掌。
温柠立马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煜舟似乎白了她一眼,温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陌生的环境。
低调细节的装饰。
噢。
还在车上。
还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温柠眨了眨眼。
空气陷入一股诡异的寂静。没人开口说话。
温柠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僵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
莫名有种回到了高中的感觉。
那时,他们刚成为同桌不久。
在这之前,她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班里很多女生喜欢他,男生惧怕他又崇拜他,围在他身边一口一个“舟哥”的叫着。
似乎,脾气特别不好。
可偏偏,温柠没得选,只能小心翼翼地挤进去,几乎全挨着墙坐。
那段时间,她甚至连厕所都不上,上课看老师,下课看习题,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不知道哪个词惹到了隔壁的“舟哥”。
直到有一天。
铃响,数学课刚下,陈煜舟捞了下额前的碎发,睡眼惺忪地说:“你很怕我啊?小同桌?”
温柠吓得大气不敢说,合书的动作僵持在半空中。
等了一会儿,陈煜舟没等到回应,大发慈悲地扭头抬眼看她,刚好捕捉到她做贼一样往抽屉里拽书的动作。
静悄悄的,完全没有声音。
陈煜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勾起唇角笑出声。
温柠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他脸上微微睡红的红印。
杂乱的线条揉合在一起,像是一只小猫。
等她快要憋不住笑声的时候,陈煜舟大步地走出了她的视线。
他一挥手,后排趴着的男生倏地站起来,排成一排跟了出去。
“舟哥,去打球吗?”
问话的人跃跃欲试,陡然跳起来做了个空中投篮。
陈煜舟白他一眼,脚步不停。
声音隔了一段距离传回来,听起来恣意,带着一股欠揍的劲儿:“打个屁。”
温柠克制地从门口收回视线。
手掌放在心口处压了压,心跳有点快——
被吓的。
她皱了皱眉,思考着去找班主任换座位的可能性。
但一想到那张严肃的脸,和天生对于老师的惧怕感。
温柠觉得还能忍忍。
正式上课铃响的时候,物理老师已经争分夺秒地开始讲解期中考卷子。
温柠身旁的座位是空的,大家毫不奇怪,早已习以为常。
“报告。”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物理老师唾沫横飞的激情演讲。
全班实现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吃了个大惊。
一向严厉爱罚人的物理老师竟然也没说什么,只点头让他进来。
温柠呆呆地看着陈煜舟一脸闲散地从门口走进来,坐在她身旁。
冷白的长指上还沾着水珠。
她听见右边的男生问他:“舟哥,你去哪儿了?怎么又回来了?”
陈煜舟自然地伸手过来,在她桌面上扯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上的水珠。
等两只手都擦完,把纸团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欠揍:“这位同学你不学习请你不要打扰到其他人学习。”
周围一圈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