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跨过

偏僻的沙发角处。

电话里那句信息量过大的话落地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温柠率先反应过来,捂着听筒移开视线。

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乱点,想要挂断却因为太慌迟迟点不中。

那边又絮絮叨叨地开口:“看起来长得还行,可以不退——”

“嘟。”

温柠终于点到挂断按钮。

世界清净。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往后移了移。

思考着该不该打声招呼,脑海里又闪回对视的那两秒,眼神深邃,淡漠透着疏离。

明显是——

并没有认出她来。

连几天前那窘迫的一面也没有。

温柠挣扎了不到一秒,撇过头,淡定地站起来,干脆装作也没认出来,打算硬着头皮离开这个地方。

豪华的装潢,地板洁白光亮,能倒映出温柠有些落败的神色。

这儿离宴厅不远,隐隐约约能听见靠近门口处的寒喧声,商业吹捧的称呼时不时钻进耳朵。

一步一步。

手指搭上门把手,即将要推门而出时。

“你好。”

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声,听起来懒散又疏离。

温柠停下脚步,正要转过头。

手腕处倏地多了一分不属于自己的滚烫,透过薄薄的肌肤往里窜。

温柠怔了两秒,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个漆黑的雨夜。

卷翘的长睫颤了颤,她吸了口气,将那些荒谬不可能的事都赶出去。

静下来。正要出声询问时。

那股热气又散去,手里被塞进一样东西,硬硬的咯咯的。

她低眼看去。

是她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

温柠转过身,讷讷地开口:“……谢谢。”

没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温柠心里又开始动摇,不打招呼不是她的做派,前几天看到一个高中关系不冷不淡的同学,他们都坐下来寒暄了一会儿。

更何况是……曾经做过同桌的他。

那晚她可以拿光线漆黑,看不清为借口,可今天,光线亮到她想闭眼。

温柠纠结不过,不断绞着自己的指尖。

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好久不见,陈……”

在这个时候,陈煜舟缓缓吐了两个字:“姓陈。”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陈煜舟不大的音量刚好,能盖住温柠吐出的“陈”字。

“……”

温柠维持着张嘴的姿态,怔了两秒。

默默地咽下后面的话,点头。

所以还是没认出她。

也是,那段不愉快的经历,正常人应该都早已忘却,记住她这样一个小人物也没什么意义。

陈煜舟垂下视线,目光落在温柠裙摆上。

声音很淡:“挺巧,你呢?”

温柠不知道他说的挺巧是什么意思。

是说再遇见很巧,还是说两人同时开口很巧。

她只是微微有点莫名的烦躁,只想着逃离。

她深吸一口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抬头,视线聚焦在他身后的桌椅上。

“姓温。”

顿了顿,又说:“谢谢你,陈先生。”

陈煜舟挑了挑眉:“温小姐,我更喜欢你叫我陈少。”

温柠摸不着头脑,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视线在他的脸上停了两秒。

陈煜舟今天穿得很正式,挺阔的西装合贴地勾勒出倒三角身材,宽肩窄腰,身高腿长。

领口处的扣子随意地解开两颗,露出冷白瘦削的锁骨,本该系在上面的领带被整齐地叠起来塞进口袋。

那晚光线暗淡,看得不真切。

今天她才有实感般,微仰着头,看着他。

和以前相比,现在的他褪去那股桀骜感,多了几分清贵恣意。

也更加看不清情绪。

“温小姐?”

散漫的声音拉回了温柠的思绪。

温柠反应过来,察觉自己莫名的注视很不礼貌。

捏了捏手:“不好意思,”嗓音停顿了下,还是按着男人的心意补充道,“陈少。”

吐出别扭的两个字的同时,程今禾的那句未婚夫莫名在脑海里闪回。

陈少。

未婚夫。

温柠快速否定这个想法,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偏头,将粉红的一侧脸隐在光影下。

余光中。

线条凌厉的男人莫名其妙地笑,桃花眼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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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程今禾拉着温柠站在角落,远远地看着被人群包围着的男人,“是不是长得还行。”

温柠看了两秒,没什么兴趣地收回视线。

轻轻地“嗯”了一声回应。

程今禾感叹一句:“温家也算是做人了。”

不管怎么说,白嫖一份嫁妆,和一个看得过去的帅哥领证,也不算是很亏。

温柠:“……”

“话说,”程今禾突然转过头来,“你还记得陈煜舟吗?”

……

温柠指尖颤了颤,冷静下来,把前两面的事都瞒了下来,不想节外生枝。

“不记得了。”

程今禾“啊”了一声,很惋惜地叹了口气。

“这么个大帅哥你也能忘记?当时还是你同桌呢,多少女生羡慕啊。”

温柠有点心慌,不知道怎么接话。

但好在程今禾只是感叹,没想着让她回答,又自顾自地往下说:“不过也就是你不在乎这些,专注学习,老班才会把你安排和他坐同桌。”

不在乎吗?

温柠眨了眨眼,有点心虚。

温柠不说话,又听见程今禾说:“诶,怎么感觉这个陈少和陈煜舟长得有几分相似啊!”顿了秒,又补充道,“但没有陈煜舟帅。”

“陈煜舟才是,真的硬帅,当时自我介绍时那张脸硬控了我一分钟,根本不需要什么氛围穿搭去烘托。”

感慨一番,程今禾脑海里划过言情小说里的那些桥段,有些激动的开口:“你说,他俩都姓陈,不会有啥渊源吧?比如什么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温柠一抬头就看到对她挤眉弄眼的程今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说只是小说,再怎么有渊源也不会是一类人吧。”

程今禾想了想,高中三年从没有人说过陈煜舟有个兄弟。

心里刚燃起来的小火苗又骤然熄灭。

“是啊。”程今禾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要是陈煜舟是你的未来老公就好了,我还能借你的名义多看两眼。”

温柠长睫颤了颤,打断她:“说什么胡话呢。”

“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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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贵客厅处。

陈煜舟懒散地靠在栏杆处,修长的指节捏着香槟杯,目光落在一楼某角落。

顾清时从后端着酒杯走出来,挑了挑眉,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扎眼的人群。

黑压压的一片。

顾清时看着被包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笑了笑:“怎么风头都让陈二少抢了,陈大少没什么表示?”

陈煜舟缓慢地收回视线,晃了晃澄澈透明的酒液,顺带着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

顾清时立马夸张地举白旗投降:“好好好,我的错。”

“陈锦霖那小子怎么能和我们陈少比。”

一句阴阳怪气的打趣话。

陈煜舟没理他,自顾自地走到软皮沙发旁,坐下,笔直的长腿随意地往外支。

“话说,”顾清时快步走过来,“咚”的一声陷进柔软的沙发。

“听说你接受了他们给你安排的联姻?”

陈煜舟挑了挑眉,屈尊降贵似的瞥他一眼。

顾清时朝后一仰,手大剌剌地垫在头后。

“又打的什么鬼主意?我可不信陈少会乖乖听话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扯结婚证。”

陈煜舟晃了晃酒杯,缓了几秒,顾清时习惯他的做派,都要开启下一个话题时。

他抬了抬眼,漫不经心地开口:“是吗?”

目光缓慢地上移,落到落地窗前。

“或许,我是想结婚了呢?”

顾清时对着答案嗤之以鼻。

“就你?还想结婚了,我宁愿相信你暗恋一个人十年,都不愿意相信你心甘情愿结婚。”

陈煜舟来了兴致,眼眸微垂:“那打个赌吗?”

“赌就赌!”

顾清时觉得这是个稳赢不输的买卖,凭他这几年来的观察,还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靠近陈煜舟一米以内,他不信还真有人能和陈煜舟睡在一张床上。

“赌什么?”陈煜舟气定神闲地问,丝毫没有一丝慌张。

反倒是信誓旦旦的顾清时一时之间心里打起了鼓。

不至于啊,这么多年来陈煜舟冷链拒绝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应该不会突然就想随便找个女人结婚,更何况他听说那女人还是温家乌龙的假千金。

又从头到尾思索了一遍,顾清时咬咬牙:“F1拉力赛Gemins亲笔签名的GTAS-1赛车,再加我名下城东的那套别墅。”

顾清时特别宝贵他那辆Gemins亲笔签名的GTAS-1赛车,几乎是到了一天一擦灰的地步,没想到能在这个赌约上拿出来,陈煜舟挑了挑眉。

城东别墅区寸土寸金,建成后价格极度飞涨,已经到了没有地位一套难求的地步。一套别墅市场价大概上千万。

陈煜舟眼中神色不变,长指敲了敲。

“一辆车一套别墅,顾少的实力就这?”

顾清时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但没来得及等他多想,陈煜舟又风轻云淡地抛出筹码。

“外加顾氏旗下那条奢侈品线。”

顾清时皱眉,觉得这个赌约有点玩大发了。

顾氏的事,他目前还做不了主。

于是他退了一步:“奢侈品线可能不行,毕竟是老爷子的心血。”

陈煜舟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那你说,还赌什么?”

顾清时挺了挺腰背,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市中心的那套大平层。”

他观察着男人神情的变化,看陈煜舟表情淡漠,又咬牙加了句:“还有奢侈品的VIP,新品直送。”

市中心的大平层价格不贵,但胜在周围设施齐全,交通便利,离热门景点近,几步就能参观文物,一房难求。

好像不远处还有个文物修复所,房价也连带着不断上涨。

安静片刻。

顾清时从上头的情绪中拔身而出,后知后觉一阵肉疼。

和陈煜舟的比试中,他就没赢过,即使这次看起来赢面很大,但是……

陈煜舟的事谁说得准呢?连叱咤商场几十年的陈总都压不住他。

顾清时咽了口唾沫。

目光在没什么反应的男人脸上扫过,用力咳了两声,夸张地把手机贴在耳边。

“你好你好,”顾清时坐直身子,皱眉,“这样吗?好好好,我这就来……”

腿刚迈开。

耳熟的声音在一旁反复响起——

“赌就赌!”

“赌就赌!”

“赌就赌!”

顾清时:……

“你他妈,”顾清时磨了磨后槽牙,坐回去,“你小子有种!”

陈煜舟收起手机,皮笑肉不笑:“过奖。”

顾清时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地问:“那你呢?”

陈煜舟虚空点点:“广茂酒店。”

顾清时倒吸一口凉气:“玩这么大?”

陈煜舟不搭话。

顾清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对,你不会是坑我的吧?广茂酒店光是一个月净利润就上千万了,那个老头子舍得你拿来做赌注?”

陈煜舟理了理袖口,站起来。

淡淡地“噢”了一声,却一点惊讶也没有。

顾清时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景,惊觉。

不会就这短短一个月里,广茂就已经改朝换代了吧?

顾清时在手机上点了点,过了不到一分钟收到了手下的回信,眼神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他妈的,都是一起玩赛车的,陈煜舟这小子怎么不声不响干大事,把人股东层换得差不多了,俨然成了背后的掌权人。

顾清时气得把手机往旁边沙发上一丢。

等回过神来又开始担忧自己的赌注。

敢赌这么大,这小子不会玩真的吧?

理智告诉顾清时不可能,但直觉告诉他,说不定是真的。

毕竟,陈煜舟那个人,从没看他循规蹈矩过,越是不可能的事放在他身上,可能性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