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林俊介

封敛再次苏醒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软绵绵的四肢不听使唤,他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比平时厚重了许多的被子。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左手,手背传来了不可忽视的牵引感。

啊,又被抢救成功了吗……

他抬起手,摸索着摘掉了脸上的呼吸罩,新鲜空气迫不及待地挤进他的肺部,干痒的感觉让他难受的咳嗽出声。

不过封敛早就习惯了这种程度的难受。

在熟稔地调整好呼吸之后,他吞咽了口唾沫,感受着肺部不可忽视的疼痛感,封敛平静地躺着。

癌细胞已经蔓延到肺部了吗?

适应着肺部的不适,他抬手抚摸着眼睛的位置,纱布的触感替代了皮肤,眼前的黑暗的到了解释。

他的眼睛被包扎起来了。

为什么?

是手术途中出现了什么并发症吗?

怀揣着淡淡的疑问,他把视线“”落“”在了右手上。

被撤掉了。

血氧检测仪。

封敛下意识地用那只不受束缚的右手摸向了胸口。

费力地撩开被子的一角后,他解开病服的扣子,摸到了温热的皮肤。

封敛的瞳孔微微放大,嘴巴也下意识地张开。

没有了,全部不见了。

原本贴在胸口的心跳检测仪和各种昂贵的监护仪器,全部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不是重症ICU病人的标配吗?

无数次病危,全部都是那些仪器在守护着他岌岌可危的身体,如果撤去那些,下一次自己再陷入昏厥,该怎么办呢?

被家族放弃了吗?

还是说医院出什么事情了?

乱哄哄的想法充斥着他的大脑,某种来自身体的讯号,被他的大脑瞬间捕捉放大。

他的腿,好像有知觉了。

不、不只是腿。

封敛咬着牙,调动着全身的肌肉,记忆中的无力感,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用力过猛的他噗通一声翻倒在地板上。

地板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直达躯体,封敛瘦弱的身体却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

滴滴答答的泪水浸透纱布顺着脸颊滑落,明明在留着泪,他的脸上却勾起了夸张的笑容。

自从自己在八岁的时候检查出了骨癌,到现在已经有多久没有下地行走过了呢?

日渐萎缩的肌肉、受一点点外力就会骨折的身体……好像全部都消失了。

[玩家封敛,已于蓝星tc189位面蓝星时间23:47时,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封敛愣了一秒,猛然“看”向四周。

“谁?”

[已载入废弃躯体:小林俊介。]

[已加载任务辅助器。]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拨正佐伯伽椰子的命运。]

[任务提示:任务执行期间,玩家若遭遇死亡,将在重要节点复活,该功能可执行一次,若任务判定成功,玩家死亡后将前往下一世界。]

那奇怪的声音仿佛就是从脑子里响起来的,完全无视了封敛的问题,自顾自地播报完信息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敛将信将疑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和身体,经过多番确认以后,才惊愕地发现,那道声音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因为现在自己所使用的身体,无论怎么确认,都绝不会是一个16岁少年的身体。

这个小林俊介,似乎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封敛花了几分钟时间,去消化那些信息,然后摸索着四周,艰难地攀附着床脚,吃力地爬了起来。

手背的针头不知什么时候脱落了,封敛摸索着病床和墙壁,慢慢走到了房门的位置。

这间病房的摆设和他之前的病房完全不一样,封敛谨慎的推开门,扶着墙壁往外走,他想了解关于这个地方的更多消息。

前行的路上没有任何人存在,无法视物的无助感悄无声息的包围了他。

在一片寂静中,小林俊介的记忆如水一般无声溢出,封敛有些头疼地将其一点点揉碎吸收,紧绷的身体慢慢开始放松。

原来小林俊介是被他的父母送到医院的。

对当下的状况有了基础了解,他回忆着小林俊介记忆中医院的格局,迟疑地停在拐角处。

该回去了,小林俊介的父母应该快要办完入院手续回来找这具身体。

来自男孩的刺耳大叫突然从前方响起,封敛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忘了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哇!无眼鬼!”

接着是一阵跑步声。

似乎有几个小孩被站在拐角的他给吓到了。

这些小孩的出现像是一个信号,接下来整条医院的走廊都热闹了起来。

旁边的病房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对方似乎在打电话,谈话间就从封敛身边走过去,这本该是一次毫无后续的交际。

但是封敛听到了那个名字——伽椰子。

“好了,我马上赶来,伽椰子一个人在医院也可以的,嗯,那你等我……”

伽椰子?

——通关任务,修复世界线,拨正佐伯伽椰子的命运。

这个伽椰子,会是那个声音说的佐伯伽椰子吗?

封敛犹豫了几秒朝着旁边的病房走去,他想确认一下对方的消息。

他停在一扇门前,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刚才那个女人出来的房间,沉默了一会他抬手敲了敲门,门内无人应声。

“。。伽椰子在里面吗?”

门内还是无人应答,也许他敲错了门。

封敛站在门口陷入了沉思。

他什么也看不见,因此也不知道被他呼喊的伽椰子手背输着点滴,正躺在病床上睁大着眼睛,满脸恐惧地盯着他。

这家医院的病房门正中央都是内镶一块透明玻璃,方便护士医生随时观察病人情况,伽椰子正是通过这块玻璃看着门外的封敛。

在她眼里,一个陌生的脸上还缠着纱布的男生在她妈妈离开后就堵在门口,最可怕的是对方手背还留着血,随着对方敲门的动作,红色的血迹被蹭到玻璃上,简直可怕之际。

等待一会,封敛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转身朝下一个病房走去。

也许是他敲错门了。

正在封敛要敲响下一个病房大门的时候,办理完住院手续的小林夫妇,找了过来。

“俊介!怎么回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妈妈好担心你,快过来!”

小林杉子跑到封敛身边,抬手将他搂在怀中,满脸的心疼。

“俊介,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陪在俊介身边。”

是小林俊介的妈妈找到了自己。

封敛被她抱在怀里,女人温暖的怀抱让他感觉十分不自在,好在另一双手把他从小林杉子的怀中解救出来。

“怎么没穿鞋子呢,来,爸爸抱你回病房,杉子安静一些,不要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那应该是小林俊介的爸爸,对方毫不费力的就抱起了封敛,然后夫妻俩冲走廊另一头的护士小姐打了声招呼,朝封敛苏醒时待的病房走去。

“……我可以自己走。”

长久没有和家人产生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封敛十分不自在。

“不可以哦,俊介,你手上的伤口需要包扎,不要让妈妈难过啊。”

“俊介,等身体好了再出来玩,不可以任性哦。”

夫妻俩一唱一和,带着无力反驳的封敛远去,病房里的伽椰子看着门口的三人离开,想到了自己匆匆离开的妈妈,她有些难过。

看了一眼母亲不久前坐过的位置后,她红了眼眶缩回了被子里,不多时被子里就传来了低低啜泣声。

这边被送回病房的封敛,正接受护士的重新包扎,他刚刚暴力挣脱输液的针头,手背的针眼流了不少血,脸上的纱布也被眼泪浸湿,在小林夫妇的陪伴下,他坐立不安。

“不要睁眼哦俊介,护士小姐再给你换药,不想失明就乖乖地不要动!”

“老公不要吓俊介了,没事的俊介,只是雪盲症而已,三四天眼睛就会好起来的。”

雪盲症?

脸上的纱布终于得到了解释,封敛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永久性失明。

一旁的护士小姐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封敛刚要坐起身,就被早有防备的小林佑介一把摁住。

“不可以哦,俊介如果想上厕所可以喊爸爸帮你,但是不可以擅自行动。”

小林杉子伸手摸了摸封敛的头,也张嘴劝阻:“对哦,俊介,有什么需要和妈妈说,妈妈可以照顾你的。”

……

暂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对夫妻的封敛,最终还是妥协,装出自己很困的样子,盖上被子开始装睡。

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头绪。

看着床上的男孩安静了下来,小林杉子握住他的手,漂亮的眼睛慢慢里蓄起泪水。

差一点,差一点自己就要失去俊介了。

雪盲症是造成封敛无法视物原因。

但封敛苏醒时,脸上佩戴的呼吸面罩却诉说了意外的另一层致命因素。

一氧化碳中毒,医生说发现的再晚一点儿的话,孩子就没命了。

小林衫子很自责。

做父母的如果不能保护好子女,又有什么资格获得幸福呢?

坐在床另一边的小林佑介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眼眶通红的妻子,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儿子,愧疚感几乎要吞噬了他,都怪自己平时忙于工作对她们母子太不上心了,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

心中有了决定的小林佑介对小林杉子做了个手势,接着走出了病房,那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暗号,需要单独聊聊的时候就会打这个暗号。

小林杉子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离开孩子身边,但还是听从丈夫的指示起身。

“对不起啊,俊介,稍微等一下,妈妈和爸爸出去一会。”

她为封敛盖上被子又仔细的掖了掖被角,看着没有反应的儿子又轻声补充道。

“妈妈很快就回来。”说罢她转身离开去寻找病房外的丈夫。

小林佑介就站在门外,他透过玻璃把妻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小林杉子推开房门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再也忍不住眼泪,她扑到男人的怀中低声啜泣起来。

小林佑介抱紧怀中哀伤害怕的妻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又一遍抚着她的背,这个国家特有的严谨内敛让男人说不出什么动人的情话,他只能沉默的安抚妻子的情绪。

过了一会小林杉子不再哭泣,她的身上还难得地保留着出嫁前的少女一样的纯真,沾染泪痕的秀美脸庞更是漂亮的不得了。

“该怎么办啊,佑介,都是我的不好,如果我没有烧那些炭……”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林佑介打断,这个男人用力抱紧了她。

“和你无关,这件事是我的疏忽。”

“可是……”小林杉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小林佑介完全不给她机会。

“待会我就会回公司去,我会把最近的工作都整理掉,然后,我们一家去旅游吧。”

小林佑介的目光透过玻璃看向床上的男孩。

“去北海道吧,俊介不是一直都想去吗,在我回公司期间我会请一个保姆来照顾你们。”

小林杉子顺着丈夫的视线,也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儿子,她明白小林佑介的意思,但是一向听话的小林杉子没有一味的顺从丈夫的安排。

“我也可以照顾俊介,不要保姆,我想照顾俊介。”

小林佑介看着妻子坚定的眼神,他叹了口气,伸手温柔的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好,听你的,不要保姆。”

夫妻俩又抱在一起温存了一会,接着小林佑介就离开了,小林杉子回到病房看着床上乖巧躺着的儿子也没有再做其他动作,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陪着儿子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