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会再来的,下次请准备更有档次的糕点哦。”
周遭狼藉,烟味刺鼻。临走前,女生们嬉笑着喊:“再见真真,再见阿姨,感谢款待。”
屋子顿时安静下来。
来自神经末梢的痛楚、瘙痒,虽然可以用系统抹去,然而现在不到时候,不可以直接消除痕迹。
崔真真俯身在盥洗盆前,一遍遍用冷水冲刷。妈妈的房门紧闭,始终没有一丝动静。
“妈?”
她走进去,在纷飞的灰尘与暗光中看见她。
果然,妈妈弓着腰朝镜子涂抹口红到一半,双目圆睁,仿若木偶定格原地。
“妈妈?”崔真真低声叫,妈妈没有转头,没有回应,什么都没有。
她知道的,她习惯了,身为配角的话,妈妈自然是配角中的配角,一本小说中最微不足道的炮灰。
因此妈妈没有姓名,没有朋友,形同设定好程序的最低级机器,只会按部就班地吃饭、睡觉、上班、下班,经常出bug卡住。
“妈……” 假设回到儿时,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妈妈不对劲,竟燃着煤气灶陷入死寂。
妈妈!妈妈!回忆那些惊慌恐惧,她开始哭,大声痛哭,直到屋外隐隐约约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离去。
她平静下来,抽走妈妈手中的口红,轻轻地、细致地,替她一点一点补全。
浓腻的膏体贴合嘴唇,勾勒出肉感。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报警。”
“是时候让游戏升级了,对吧?”
她低喃着,自言自语,系统们没有作声。
半小时后,一个叫崔真真的女孩走进警局,控告校园霸凌以及入室故意伤害。
整洁的局长办公室内,桌面摆放绿植,转椅背后的墙壁上,挂着‘秉公执法,清正廉明’字样的书法横幅。中年男人焦躁地来回走动。
一门之隔,负责办理此事的警员收到示意,仰身靠在椅背上,老练地打着哈哈:“什么?校园霸凌?这年头居然还有这种事吗?发生在圣格兰学院?哎古,实在难以置信啊。”
“同学,不是叔叔不相信你,但是证据,必须拿出证据才行呀,否则就算有伤口也没办法。不符合流程,你明白吧?”
“找证据不是你们该做的事么?”女生低着头,语气不卑不亢,反倒轻蔑。
西八,死丫头还敢顶嘴,哪有受欺负的样子?男人故作为难:“话是这么说,不过,这年头报假警的学生很多嘛,故意恶作剧或是勒索什么的……”
同样一件事,来到电话中,则全然换一套说法:“哎,哎,你好高少爷,我是洪明洞警察局局长,对对,喊我老尹就行。很抱歉这么晚了打扰您,只是突然出了一件事,哎呀……”
“来人点名道姓的控诉,着实叫我为难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当然我知道的,少爷们怎么可能作出那种事呢?都怪穷酸的家伙们越来越不像样了,逮找机会就想捞钱,大韩民国的社会正是因此而堕落啊……”
“处理掉,别闹大。”
话筒中传来高镇浩的声音,低沉而平稳,背景格外喧嚣,或许在什么娱乐场所。
听说这一位已经逐渐接手整个市的生意,因此与警方交集变多。要是能办好这件事,搞不好他能升为厅长呢。
局长忙问:“您的意思是,干净利落的处理掉吗?”
“不用闹出人命。”
对方态度冷冷的:“从家人入手,让她闭嘴就行,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不必不必,您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办了。”
笑呵呵地挂断电话,另一边,霓虹灯光闪得人眼花缭乱,高镇浩皱眉,从酒局中抽身,往四人小群中发了一条信息:【那个女生报警了,警局联系我。】
【什么?!!震惊.jpg】
【咬在嘴里的面包都掉了.jpg】
南在宥永远回消息最快:【怎么说?我都开始佩服这个小学妹了,好勇敢。天真得好可爱。】
高镇浩:【让他们把事情压下去了,只是提醒你们一声,别做太过了。】
意思是,不要留下证据,否则事情会变麻烦。
【我可没有欺负女生,明明是裴野和阿迟两个狠心的坏家伙。】
南在宥回:【这个点,阿迟不是画画就在睡觉,他倒没关系,还是担心一下裴野吧。听说这次回来的是女魔头,@裴野你没事吧?】
【@高镇浩记得让那些想邀功的家伙们闭嘴哦,千万别传到女魔头耳朵里,不然裴野完蛋了。我找个理由去看看,免得又闹进医院。】
【我吩咐过了。】高镇浩回。
但难得有机会卖fg人情,他认为,这事恐怕很难藏住。
事实如他们所料,夜晚十点,裴家庄园,裴野的妈妈——fg掌权人,裴女士礼数周到,颇为客气地说了一声多谢。
随即忽略对方受宠若惊的笑声和一连串恭维,犹如嗅见骨头的狗。兀自挂断电话,撩起眼皮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会长,欧洲分部发来邮件,上市仪式在九小时后举行。私人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非常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金助理西装革履,低声提醒。
他是金管家的儿子,办事能力一流,唯独在自以为是这一点上,很容易惹人厌恶。
看来没必要从欧洲带回来了。
裴女士收回视线,从头到尾不曾正视一眼自己幼稚、失败、掉价的儿子。抛下一句:“学校是让你练手的地方,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简直是垃圾。”便踩高跟鞋漠然离去。
她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因此能撑起偌大的fg帝国,相比和颜悦色的教导,既没时间更没有那个必要。
裴女士通常使用棍棒与压迫并行的教育方式,有错就罚,没用的东西就该迅速舍弃,哪怕亲生儿女亦是如此。
空旷的洋房大厅中,水晶吊灯下,赤红的鞭子十下、二十下、近百下抽打在裴野的身上。每一下皆力道十足,几乎能瞧见血沫飞溅。
没有人求情。
佣人们各自埋下头,或站或跪,反复擦拭光亮的大理石和花瓶,非常识趣地装作一个哑巴,一个聋子,瞎子也行。总之就是不要多管闲事。
“少爷他……真是会长的亲儿子吗?”
“会长该不会想把他打死吧?”
说这种话的人,已经被开除了,儿女被连累得找不到工作,全家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
因此在这栋房子里,除了金管家,她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洗衣服、擦地板、修剪植物、做出美味的食物。
她们负责打理好庄园的每一厘米,绝不能出一丝差错。务必使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吃饱睡好,身体健康。此外无论主人家如何管教孩子、鞭打孩子,即便天寒地冻的大雪天将孩子推进水池中也与她们无关。
没有人关心他的情绪,只要活着就可以了。
即使心理崩坏、精神灭亡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他活着,她们便完成了任务。
午夜十二点,盘山公路。
弯绕的山道好比一条卧蛇,灯光盘旋而上,道路两盘每隔一阵距离便插彩旗,路牌标志着终点距离。
尖叫、呐喊不绝于耳,大约赛道三分之二处,两辆跑车并驾齐驱,急速前进。
山谷间狂暴的风卷起发梢,如同凌厉的巴掌落在脖子、肩上,令裴野一次又一次想起某人看待废物的眼神,轻蔑,厌鄙,哪怕多说半个字都不屑。
后背隐隐作痛,当他猛力踩下踏板时,强烈的推背感所带来的速度,刺激,包含危险而飙升的心率与荷尔蒙,仿佛无形之中突破束缚,正在全力追逐自由,奔向更广阔的天地。
“最基础的要求都完成不了,比起你姐姐,你一无是处。”
“生下你,是我唯一的败笔。”
“让他自己找点事做,我没时间。”
那些直接或间接的伤人言语,刀子切割脏器,被亢奋所填补。
“裴野!裴野!干得好!保持住!”
“车道贤冲啊!西八!加把劲,超过他啊啊啊!!”
山顶看台,众人激动不已。
随着裁判一声口哨回荡,蓝车率先冲过终点。
红车紧随其后,车道贤咬牙刹车,打开车门,没理蜂拥而来的观众,张嘴指责:“疯了吧裴野?赛车没让你玩命!脑子他妈进水了故意撞我?想死你自己找个地方跳,别扯上我,西八!”
什么情况?大伙儿瞪眼傻住。
裴野一言不发,撑着车前盖瞬间翻了过来,抬手便是一拳。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呀,干什么车道贤,快停手!”
“裴野你……你也冷静一下啊。”
慌张归慌张,根本没人敢拦。
没看到裴野那副样子么?眼神狠戾得要杀人,练过的拳头又重又猛,专挑要害下手。车道贤算什么?本市的公子哥而已。
平时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真碰上裴野他们几个,就算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敢轻易还手,只能像王八似的趴在地上嗷嗷叫唤罢了。
至于某人因动作而牵起的衣摆……露出一截劲瘦的腰与鞭痕,冒着血。
大家默契地装看不到,直到高镇浩介入殴打,一手压制车道贤,一手用力拽住裴野。
南在宥咬着烟,笑眯眯说了一声:“他心情不好呢,你们自己找地方玩吧,今晚我买单。”
使这场闹剧方落下帷幕。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反正也是没人在乎的家伙……”车道贤恨恨地咕哝,怀疑肋骨都断掉几根。即便如此,依然不能大声指责,因为很有可能,明天就得被老爸压着前往裴家下跪赔礼。
真西八的该死!该死的fg!该死的裴野!都去死吧!!!!
他捂着腹部被搀扶着下山。
人都走了,显得空荡荡的看台大起来,也静下来。
“发泄完了吗?还是再找几个人挨揍?”
南在宥走到裴野身前,递出一罐冷饮:“女魔头就那样,又不是一天两天,实在不行叫怒那回来吧?有怒那在的话,至少她不会直接管你,你也能轻松点。”
“车道贤算不上什么。”高镇浩也说话了,“只是崔真真,你打算怎么做?”
都闹到警局了,那个女生,的确比他们想象得更胆大妄为。
裴野冷哼一声,大拇指抹去唇边的血迹。
他打得凶,身上挂了彩,整个人像瘦长的大型猫科动物,语气冷且傲慢:“无聊死了,那个胖妹。”
“让她见识一下真正的红牌。”
话落,大约快要下雨的缘故,阴云忽然密了起来。
寂静的山峰处。
夜风肆虐,暗无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