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守最讨厌的电影就是恐怖片。
如果要在恐怖片里再细分,那肯定是恐怖丧尸片。
他这不长不短的三十年人生,活得叫一个兢兢业业。上学时是认真做题家、上班后是勤劳打工人,活到二十七岁还没谈过恋爱,被父母催着认识个姑娘,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口味太惊人。两人初次约会在电影院看了个怀旧的90年代B级丧尸片,片子播了十五分钟,他快给躲到凳子下。
没过几周,姑娘委婉地提了分手。
从此,丧尸片成了他人生的痛。
没想到今天居然有这样的机会,让他体验一把大型Live级丧尸片。
哈哈,哈哈。
秦赤年低声问了句你还好吧,方守很想摇头。
又觉得自己好歹年长一些,挣扎着点点头。
秦赤年:“那个怪物后方就是快递仓库,我们得去那打开后门。”
方守立马坐直身子:“该怎么过去?绕过那怪物吗?你熟这儿的地形,快带我——”
秦赤年朝红人的位置指了指。
准确而言,指的是红人正在啃食的尸体。
尸体腰间挂着一串东西,叮铃哐啷,应该是这儿仓库板房所有门的钥匙。
嘎吱。嘎吱。
红人还在进食。
那倒霉男生的光环没了,人都残肢断节了,这该死的怪物也没停下。
秦赤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怪物吃下男生的蓝色光环后,脸上的红圈颜色似乎变得更浓郁、粒子也涨大了。
难道这是……怪物变强了?
地上那么多具的尸体,难不成都是它干掉的?
嘎吱。
血肉撕扯声。
再这样下去,他们有可能变成地上新的一具尸体。
方守急得要落泪,季蕾蕾还在外头等着呢,手握成拳,想冲出去拼了,秦赤年眼疾手快,赶紧拦下他。
冷静,冷静。
得解决眼前这个怪物,才能拿到钥匙,拿到钥匙才能开门,不然一切都白谈。
解决,要怎么解决——秦赤年以最快的速度打量周围,事实上自她踏入这片区域起就在观察四处。放快递的储物棚整个塌了下来,绿色篷布下是散落各处的快递盒。她眯眼望去,有几个上方涌动着小小的红色光环。
只有附着光环的事物,才能攻击同样附着光环的怪物。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去够那些快递盒。
零食礼包、螺蛳粉、泡面……怎么都是吃的!
张宇高数18讲、汤家凤1000题、李永乐复习全书……这是哪位买了考研数学全家桶啊!
做一个健全发展的大学生,就不能购买些防身器具吗!
等等……这是什么?
秦赤年拿起这盒沉甸甸的玩意,物品名那栏言简意赅:
宿舍可用多功能小电锅玫瑰金1个带延长线一年保修
方守汗流涔涔。
他今天应着季蕾蕾“同行者不能给她丢脸”的要求,穿上了见客户才会穿的西装,这一路奔波,里头的衬衣早都湿得透了。
虽然他知道,现在流的是冷汗。
眼前的怪物正在进食。
这血腥而现实的一幕,比什么丧尸电影都要扎眼得多,多瞅一秒都令人反胃,方守牙齿打颤,脚上却跨上前一步,大叫道:“喂!你这怪物!”
红人应声抬头。
幽灵白的皮肤、血红色的硕大光环,以及那长得惊人的舌头。
方守还没做出更多的引诱动作,那红圈怪物已经放下手中的“食物”,朝他猛扑而来。
完全就低估人类对这玩意的吸引力啊啊啊!!
方守拔腿就退,一面退一面将两旁开着的快递柜内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往怪物身上扔,大部分物件根本阻拦不了它的追击,只偶有运气好,碰上附着光环的快递盒,砸中怪物的头能让它稍微停一停——真的只是礼貌性地停一停!
方守内心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答应秦赤年这个作战计划时,就该顺带把诸如工资卡密码之类的后事交代一通,还有,他希望能留个全尸。
随着“嗬嘶”的嚎唳,红人扑向他的脖子,长长五指将方守胸前的领带撕成彩带,方守腿都要软了,蓝色的光环粒子在他脖颈上激烈涌动。
哐——
怪物扑咬的动作停住了。
这红人到底吃了地上这么多人的光环,反应已是极快,可它再快也快不过身后早有预谋的家伙。秦赤年就等它这个转头的空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电锅狠狠扣向红人的脸!
红人嘶吼出声,秦赤年铆足力将它按向身后的快递柜,快递柜则以“取件成功”作答,秦赤年大喊道:“方大哥,插电!”
方守慌慌乱接过她甩来的电线,光速插入柜子旁的插座。
咔嚓。
秦赤年按下“一键快煮”按键。
嘀哩哩——
快煮启动。
红人怎么可能由得她这样乱来,两只手在空中挥动,挣扎着就欲反扑,可与此同时,透过锅口,二者的红色粒子正在激烈跃动。
或交融、或侵蚀、或冲撞四散,这是血红粒子间的诡异舞蹈。
很明显,这红人的光环粒子比粉色代步车上的那只强太多了,粒子间互相吞了半天,怪物的明显占上风,电锅热得很快,滋滋响音传来,虽然锅底做了防烫保护,压着锅的五指还是觉察到传来的滚烫热意,秦赤年咬咬牙,给我撑住啊!
——乐曲。
乐曲响起来了。
难以形容这是什么曲子,秦赤年听说过“猴子打字机”的典故,说要是让无数只猴子在无数多的打字机上无数久地打字,总有一天这些猴子会打出莎士比亚的全部作品——把打字机换成乐谱,她觉得她脑袋里响起的曲子,就是一堆猴子编出来的。
没错,这曲子是在她脑子里响起来的。
在商场昏倒时,响的也是这个音乐。
然后呢?
然后她看到了“画面”。
——眼前的红人撞开小电锅,朝她扑咬而来,利齿撕扯她的脖颈,她流了好多血,那五颜六色的混沌光环开始消散,方守冲上来想要帮她,怪物轻轻松松掰断他的脖子,方守倒在地上,血流了满地。
短短的6、7秒间,红人迅速地反杀了他俩。
画面结束。
曲子也结束了。
秦赤年如梦初醒,哗地回过神来,手下一松。
红人借着这个空档,猛然撞开小电锅,朝她扑咬——
并没有扑咬。
怪物恶狠狠瞪视着眼前的人,血盆大口张到了最大,脸上赤红粒子动荡得厉害,整张脸狰狞扭裂,恨不得把眼前人类的脖子咬断。
可它却没有咬断。
准确来说,它张着嘴,瞪视着秦赤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不是没有动作,而是没法有动作。
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在此时、此地、此命悬一线间,化作巨大的阻力,遏制住它接下来的行动。
秦赤年不知道发生了啥。
她脑袋嗡嗡,只知道再不做点什么,就得像脑子里那场景一样小命呜呼,双手握着滚烫的玫瑰金小电锅,哐当,给了红人一锅子。
一锅,再一锅,红色粒子四处冲撞,红人仰躺于地,四肢抽搐。
而后,就像那个代步车内的家伙一样,血液等体.液从浑身所有能流出的地方抽得干干净净,干扁扁的人形毛巾,散发出一阵腥臭。
光环自它脸上消失了。
口袋里传出振动提示声,是她的手机。
秦赤年懵着脸拿出手机,上头写着两个字:
无效。
“你试试这把!是不是这把?”
“打不开!”
“那这把呢?!”
“也不是!”
“那肯定是这把了!”
“不对!”
方守大惊,颤巍巍递过剩下的钥匙:“这是最后一把了……”
秦赤年插入钥匙,咔嚓,门开了。
……方守这家伙,十连抽肯定都是重复的。
两人夺门而出,方守大喊:“季蕾蕾!”
耽搁了这么久,季蕾蕾可能早就被那群怪物追上,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他可怎么向她姑妈交代——
季蕾蕾偏过头:“你们……终于来了。”
两人望着眼前的画面,目瞪口呆。
季蕾蕾身前站着两个红人,一男一女(如果这生物还分性别的话),无一例外都比季蕾蕾高大壮硕得多,红色光环罩着狰狞的两张脸,估计十个季蕾蕾都不够它们的一顿晚餐。
可这会儿,它们发着“嗬嘶、嗬嘶”的怪声,站在季蕾蕾身前,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
两怪一人,面贴面,像是好友在聊天。
季蕾蕾望向他俩,脸上的妆花得七零八落,显然是哭过,她的手一直在抖,秦赤年顺着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往上望去。
是她的那把小洋伞。
蓝白相间荷叶边,一层叠一层,好看得不行,但伞架子窄,又沉,着实不太实用。
洋伞之下,是季蕾蕾,和她身前的两个怪物。
“不知道为什么……”季蕾蕾嗫嚅着,“我好像只要……和它、它们撑一把伞……就不会……”
她欲哭无泪:“可现在……该怎么办啊!”
秦赤年顿时了解,只觉得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够离奇的了,再离奇一点也没什么好惊叹。这花里胡哨的小洋伞,是季蕾蕾的保护伞?只要和红人同撑一把伞,它们就不会袭击她?
不仅如此,伞下的红人听到门开的动静后,只望了秦赤年和方守一眼,便迅速回了头,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这玩意既是保护伞,也是红人的猎物网。
难怪季蕾蕾即使害怕,也不敢关掉洋伞。
秦赤年一点点挪动脚步,绕至红人的后方,发现了关键之处。
伞面上有一个红色的倒计时。
00:00:10。
……她不相信这是10秒后会有好事发生的意思。
“季蕾蕾,你听我说,接下来我数10秒,你把伞关了。”
季蕾蕾泪眼朦胧,用眼神询问秦赤年,后者只是朝她点点头,她便颤着手,移至伞柄开关处。
“方守,刚刚的锅呢?”
“带、带着呢。”
“那就再给季蕾蕾表演个铁锅炖红人。”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