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房间一片寂静,温凝菡能听到外间芝心窸窸窣窣整理床铺的声音,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却听不到对方的点滴呼吸声。
是个极其厉害的高手。
温凝菡瞬间认清楚这个现实,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毕竟,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就直接要了她的命,说明她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看着温凝菡冷静的样子,对方漆黑的眸中倒是闪过一丝惊讶和兴味,银色的面具让人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唯一露在外面的眸子也被阴影遮盖了大半。
房间中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桌上一盏影影绰绰摇晃的蜡烛,风是从窗户的缝隙溜进来的,同时飘进来的还有一缕并不明显的月光。
温凝菡抿了抿唇,心想,是她大意了,房间中这么多的破绽,她却没有发现。
如果是芝心收拾的房间,知道她还要洗漱,绝对不可能只留下一盏微弱的蜡烛,更不可能连窗户都不关好。
而最大意的,还是在发现房间中有异常的时候,没能自然的退开,让对方意识到她已经察觉——
之前那抹扑面而来银光,则是一柄雪亮锋利的长剑,此刻剑锋正搭在她的颈侧,冰凉的触感仿佛只要轻微的颤抖就能撕裂她的皮肤痛饮她的鲜血,连呼吸都变成了奢侈。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
温凝菡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这寂静再蔓延下去,本来没打算弄死她的对方可能也会想着要杀人灭口了。而且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难道就这么站一夜?
温凝菡斟酌一番,小心翼翼开口,都怕自己声音太大说话的时候脖子上起伏太多给自己送到对方的剑锋之下:“阁下只是路过,还是有所求?”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自己话音落下的瞬间,对方好像无声地笑了,明明没听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可她就是有这样一种错觉。
“阁下请放心,如果只是路过,我绝对不会向任何人说起今天晚上的事,如果是有所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都可以商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也该给她来点反应吧?
“或者您可以先把剑放下?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喊的,只是我脚麻了,就怕一个不稳给您这漂亮的剑蹭上血迹……”
说实话她真的挺累的。施针是个力气活,还废脑子,即便她平时注重强身健体,身体素质不错,在高度紧张的诊疗之后,她也会觉得疲惫,是真怕一会儿自己腿软没站稳,就把自己交待在这陌生人的剑下。
“您应该是受伤了……”感觉到剑锋变化,温凝菡立刻解释:“就是闻到新鲜的血腥味,我才发现的……您伤得不轻,我这里有药,要不您先处理一下伤口?”
这次,温凝菡很确定自己听到了对方的笑声,很清淡很细微,紧接着是对方嘶哑到不正常,很明显是刻意压制过的声音:“你倒是不怕。”
温凝菡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不怕,您这剑可不是假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害,一根指头就能戳到,但面上冷静眼底平和一点都没有害怕的小姑娘,心底应该是在骂他。
外面突然多了一点动静,夜色渐晚,驿站也安静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就显得很是特别。
温凝菡斟酌着开口:“您,要不继续躲躲?”
直觉外面的动静就是来找眼前这人的。
只是这屋子确实不大,能躲的地方不多,就这一瞬间,温凝菡脑子里已经闪过了许多狗血的剧情。毕竟这屋子里设备不多,能躲的地方除了显眼的屋梁和憋屈的床底,就只剩下勉强可以躺下两个人的床,以及屏风后可能已经开始降温的浴桶。
温凝菡:唔……
“您还在犹豫?留给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随着单方面的交流继续进行,温凝菡也放松不少,甚至有闲暇摊了摊手,“不知道您有没有感觉到,您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估计是刚刚想要拿捏她,动作迅猛了点,房间里的血腥气都浓郁了几分。
温凝菡就觉得要是这人这血继续流下去,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的样子,万一临死前非要拉自己垫背,那多冤枉啊!
眼前这个小姑娘胆子似乎越来越大,不仅一直盯着他没转眼,小动作还更多了,戚昀迟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伤太重,这气场也没了,连个小姑娘都吓不住了。
伤在他身上,他当然也知道自己伤口又裂开了。
所以在温凝菡抬手的同时,戚昀迟的剑也挪开了。
温凝菡:咦?
不过她的动作也没停下来,指了指不远处还留有一条缝隙的窗户,以及那很是显眼的屏风:“既然您选择在这时候躲进来,那必然也是做好准备了?您本来打算怎么应对的,现在也可以继续,我完全可以配合的。只是这些人已经找了过来,看这架势,想来也不会罢休……”
温凝菡欲言又止地看着戚昀迟,人站在阴影中,只有那银色的面具有一点点的光亮,人还裹了一身黑色的披风,什么也看不清楚。
所以为什么会在逃亡的过程中选择躲进驿站躲到别人的房间里,哪儿来的自信对方不会冲进来搜查?这里根本不是躲藏的好选择,看这人聪明厉害的样子,总不能是慌不择路逃进来的吧?
别说,戚昀迟还真想过,刻意找来这间房,也是打听到住在这里的是女客,虽然不礼貌,却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躲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住在这个院子的是江南首富秦家的车队,还是秦家的娇客,来搜查的人怎么也会忌讳一点。
倒是他失策,没想到这位秦家的娇客,居然会是这样的性子。
他的声音依然嘶哑,让温凝菡有一种耳膜快要穿孔的错觉:“嗬嗬,你觉得我应该躲在房梁还是床底,或者这房间里唯一的床上,亦或是……勉强能容下你我的浴桶?”
“倒也不必这么直接。”温凝菡觉得这种默契完全没必要,无奈摊手,“毕竟我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戚昀迟心底失笑,这小姑娘有点意思,这么快就跟他“我们”了?这是话里话外都表明了立场,想要忽悠他?
江南秦家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在这之前他居然没听说过。
要是温凝菡知道戚昀迟在想什么,肯定会义正辞严地告诉他,别人家里的小姑娘有没有意思他轻而易举就听说了,那才是奇怪的吧!
这关注点完全不对劲。
看这人的架势也没打算走,似乎也没打算再出手,倒是很惬意地找了凳子坐下,还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芝心收拾得妥当,屋里的茶水还是热腾腾的。
看人这么自在,温凝菡只能叹了一口气,从旁边桌上的匣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罐子,用镊子夹起小小的一块,扔进了手边的香炉里。
冷冽的香气转眼间炸满了不大的房间。
芝心嘀嘀咕咕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小姐今天怎么换秋凝香啦?”
“嗯,换个味道,换种心情。”温凝菡十分自然地回道。
芝心对于温凝菡的行为没有半点质疑,只一句话就被安抚下来。
温凝菡觉得有必要跟对面的黑衣人解释一下,压低了声音说:“您身上的血腥味太重,这秋凝香能中和血腥的味道。”
对方没有说话,手里捏着茶杯,就跟大爷一样,默默点了点头。
温凝菡撇撇嘴,心想:装模作样。
面具还戴得密不透风的,喝水是不可能喝水的,倒水洗脸还差不多。
然后温凝菡笑着捏了一个小瓶子放在戚昀迟手边,“这是金疮药,效果,应该比常见的好上不少。”
也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嘈杂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近前的样子,就连刚刚躺下的芝心都被惊动了。
“小姐……”
“嗯,我这边没事,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是。”
打发了芝心,温凝菡再次似笑非笑地看着戚昀迟,“这位……大侠,要不,您想办法躲躲?”她的目光在对方并没有回鞘的长剑上转了一圈,话锋一转:“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跟外面说什么,只是对方要来搜的话,我也不一定能拦得住。”
秦家的面子是有,但是到了京城也不一定好使。
“看在烬北军的面子上。”
戚昀迟捏着茶杯的手一顿,顺着温凝菡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剑柄上的火焰印记。
没想到对方的眼神会这么好,只这一眼,就能看到这隐秘的印记,甚至还知道这印记的来历。
“所以……我现在出去拖延一点时间,要是能拦住,就继续相安无事,拦不住,也就自求多福?只希望在我转身的时候,您……不会背后捅我一剑?”
戚昀迟:“……”
说着害怕,其实这小姑娘根本没有迟疑,就转身走了出去。
戚昀迟也觉得奇怪,难道自己就不担心这小姑娘走出去就大声呼救把所有人都引来?为什么在她提到烬北军的时候自己莫名其妙就相信了呢,这小姑娘到底有什么神奇的魔力?
她是真不怕自己背后捅她一剑啊?
说是走出去,温凝菡也只是走到了外间,手里动作也将衣襟拉散了一些,看起来就像是匆忙间穿了衣服出来,有那么些衣衫不整但是勉强能接受的样子。
手刚放在门上,秦荣熙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小九?”
“七哥。”
“无事,你不用出来。”
听到秦荣熙这话,温凝菡也不多余的动作,只低声道:“外面是出什么事了?”
秦荣熙冷笑道:“说是搜查什么逃犯,却拿不出具体的说辞来,这群黑甲军,越来越过分了。”
“黑甲军?”
这可是皇家私军,直属于皇帝陛下,只接受皇帝的命令。
“小九别怕。”
“七哥放心,我没怕。”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喧哗传来,就听到秦荣熙的呵斥声:“这是秦家女眷的房间,岂容尔等乱闯!”
温凝菡: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