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该用昼食了。”
门“吱吖”一声打开,守在门外的小丫鬟开了门后又重新回归原位当差,四个衣着光鲜的丫鬟鱼贯而入,手上各自捧着一个黑底红色凤鸟纹图案的食盒,当先的两个丫鬟朝着屏风后床榻的方向走去,后面跟着的两个则开始摆弄食盒,将食盒里的昼食摆放在案几上。
这四个丫鬟都是刘陵身边伺候的,分别名为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不明所以的人听了这几个名字,怕是会以为主人家是个极其附庸风雅的人物,然而让刘陵来说,这些花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哦,对了,还可以拿来吃,用来做糕点也是一道极其美味的食物。
刘陵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冬日的雪景,假装自己没有听到春桃的声音。窗外还飘着雪花,让刘陵想起东晋第一才女谢道韫曾经吟的“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心里这样想着,刘陵也不自觉的喃喃出口。
“这是翁主新做的诗吗?写的可真好。”春桃赞道,另外三个丫鬟也听到了,虽然她们都不识字,但是觉得这句诗浅显易懂,纷纷认同春桃的话,点头称是。
刘陵还没修炼出城墙那么厚的脸皮,借用古人的诗词也就罢了,东晋第一才女谢道韫还没出生,就把人家未来做的诗给用了,和偷有什么区别?除非能偷一辈子,但显然,以刘陵那只会背诵几首诗词的储存量能不能用上一辈子还难说呢,更何况万一李鬼遇上李逵,她这个假才女被真正有才学的人请教,只怕当时谎言就会被拆穿,立刻惨遭打脸,只要想想被人揭穿的下场后会遭遇的嘲讽等等,刘陵就把借用后世诗词的想法给彻底放弃了。
刘陵否认道:“不是,是我在竹简上看到的,当时觉得诗景描写的很美就记了下来,刚好今日下雪,雪花如春日柳絮般纷飞,便吟诵了出来。”
“那也是翁主才思敏捷,否则哪能一看到这么应景的诗句就想起来呢。”冬梅刚摆好了昼食,闻言不自觉的就开始拍马道。
没有人不喜欢被逢迎拍马,此时哪怕刘陵还有些心情不好,也被冬梅的恭迎高兴的咧嘴一笑。但随即想到自己正在被关禁闭,刘陵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继续看窗外的雪景,不再理会四个丫鬟。
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期待对方能多说几句好听的,把翁主给哄好了,别再生气。
刘陵看着窗外的雪景,心里浮起的确实一股股的迷茫和空虚,她的眼睛明明落在纷飞的大雪上,然而仔细看却又找不到焦点。室内陷入了寂静,几个丫鬟有心想让翁主先用昼食,别饿坏了自己的身体,然而她们也深知刘陵的脾性,知道翁主在发呆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她们身为奴仆,只知道听主人的命令行事,刚刚进门时开口的话已经是她们主动再主动之后鼓起胆子出口的了。
现下安静下来后,几人低头不语,就等着刘陵回过神来,索性刘陵没让她们等太久,又看了看天气,估摸着这场雪不会变成暴雪,发展成雪灾,也快该停了之后,便在几人的服侍下跪坐在案几前准备用昼食。
昼食用现代的话来说也就是午饭,看着眼前在普通黔首看来珍贵无比的美味佳肴,刘陵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食不下咽,她不明白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居然一觉醒来就穿越到了千年之前的汉朝。
穿越前的刘陵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她没有养成争强好胜或者唯唯诺诺的性子,而是在遭受了社会的教育后变成了一条得过且过的咸鱼,每月的工资除了房租和自己的吃喝用之外,都寄回了孤儿院去帮助更多的孤儿们,她记得穿越前的那天晚上刚刚发了工资,有了吃老板画下的大饼的动力,怎么一睁开眼就回到了汉朝呢?
刘陵睁开眼的时候屋内一个人都没有,她当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古色古香的家具,帷幔、床榻、屏风、案几,刘陵一步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刚把门打开准备出去看看,就见门外赫然几个侍卫把自己拦下,而春桃几人神色焦急的在廊下等待。恍惚间,刘陵以为自己梦还没有醒,无视了侍卫的存在就准备走出去,然而到底是刚穿越过来,身体和灵魂还没有完全融合成功,刘陵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飘飘荡荡的晕了过去。
也幸好刘陵晕倒了这么一遭,让原本打算多关刘陵几日,不许丫鬟伺候的淮南王妃软了心肠,虽然没有解除刘陵的禁闭,但好歹让春桃四个进来伺候刘陵了,否则如今的刘陵只怕还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屋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而刘陵晕倒后这一梦就清楚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了汉朝。
刘陵前世容貌就不俗,都说她面若桃花,追求者从上学起就络绎不绝,只可惜刘陵小时候没开窍,长大了又整天为了工作和生活忙忙碌碌,压根就没有长谈恋爱的那根筋,以至于她都第二世了还不知道恋爱是何种滋味。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着面前穿着精美华丽纹样曲裾,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一般的女子,哪怕对方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刘陵也不禁咋舌。
真该让那些夸自己长得好看的人看看什么才是“朱唇一点桃花殷,宿妆娇羞偏髻鬟。”刘陵觉得自己哪怕换上了和对方同样的妆容,怕是也没有对方那么耀眼又夺目。居移气,养移体,长久以来养成的体质和气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正当刘陵想要把自己的疑惑问出的时候,曲裾装的刘陵开口了,她的眼中划过一丝凄然,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没有故作悬系,直接就开口把刘陵为何会穿越解释了出来,连带着还有她自己的心愿和哀莫。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我会一点点给你解释的,等你醒来后我从小到大的记忆也会给你。我是大汉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因为我从小就长大漂亮,非常的受我父王和母后的宠爱,我也以此为傲,一直以为这是我该得的。”
“我的曾祖父是大汉的高祖皇帝,我的祖父和父亲是淮南王,甚至我的哥哥,现在的淮南王太子刘迁日后也会继承我父王的王位。但是仅仅是一个王位怎么够呢,我的祖父和父亲甚至哥哥想要的都是皇帝那个至高无上的帝位,我只是个翁主,父王总是说做翁主委屈我了,日后定然让我风风光光的做公主。”
“我相信了父王的话,压上了自己的所有帮助父王在长安城里做了细作,帮他结交权贵,甚至渗透了皇帝身边的左右亲信,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可到了最后我们还是失败了,赔上了性命一无所有。”
刘陵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她明白眼前的女子想听的不是她的安慰,若非女子一刻不停的诉说,刘陵甚至有心想嘲讽几句,你以为你是谁?全家自不量力的谋反,失败了还敢有怨言?你们一开始准备谋反的时候就该想到失败后应该承受的后果。
或许是察觉到了刘陵的嘲讽和不以为意,曲裾装刘陵不再提自己的怨恨和可怜,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或许是死亡时候的不甘心,我居然又重新回到了十三岁还没有被父王送到长安做细作的那一年,我累了,不想再重复这样的命运了,所以就找到了你——一个可以帮我改变命运的人,我们互换了身体,从此以后你就是我,而我也会取代你成为现代的刘陵。”
还带强买强卖的?
刘陵举手示意有话要说:“可我并没有答应要和你互换身体啊。”
曲裾装刘陵毫不在意的一笑,身为备受淮南王宠爱的翁主,她骄傲惯了,除了父王和母后就没有要她低头的人,连对哥哥——淮南王太子刘迁,她也有自己的傲气,何况不过是现代的刘陵,她想要对方的身体就自作主张的换了,至于本人同意不同意?这个问题从来不在淮南王翁主的思考范围之内。
“那就没办法了,毕竟换都换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找上你,但是看咱们两个相差无几的容貌,我也能猜出些来,你应该是我的转世吧?”曲裾刘陵上下打量着刘陵,啧啧两声说道:“你这生活也太惨了些,没有丫鬟伺候也就罢了,居然还要为了生活忙碌出去打工?简直是丢尽了我大汉皇族的脸。”
刘陵被嘲讽了,但她也不是很生气,因为曲裾刘陵说的是事实,她确实为了生存要上班,但是丢大汉皇族的脸是怎么说的,她一无父无母的孤儿,自食其力的生活,丢哪门子的脸。
刘陵回怼道:“我是孤儿,从小无父无母,丢脸也丢不到你们大汉皇族身上。再说了,满清都灭国了,怎么还有你这种汉朝余孽存在的份儿?既然你已经和我换了身体,看在以后你替我努力工作的份上,那我就发善心提醒提醒你,别再说什么血统高贵的话了,在我们现代社会,只有畜生才讲究血统论,你要是想和畜生比谁更尊贵那只有一个结果——被人当神经病送到精神病院。”
“你……”曲裾刘陵的脸瞬间黑了起来,如娇美的桃花瓣染上了一片污渍,正待和刘陵争辩几句,然而刘陵已经不想听对方接下来的废话了,告诉自己快点清醒,强行让自己从梦中醒过来。
也正是在她醒来的这一刻,西汉翁主刘陵的记忆如流水般灌输进了她的脑子里,或许两人真的属于前世今生的那种关系,刘陵默默的梳理着多出来的记忆,反而是自己在孤儿院里的以及居然一点点的消失,被古代记忆占了上风。
刘陵闭着眼睛一点点的梳理自己的记忆,或许是有了这些记忆帮助的原因,她发现自己居然无师自通了古代的官话和淮南话,不需要在脑子里再过一遍,就仿佛她就是从古代出生,而现代的一切都是她经历的一场梦境。
整理完了记忆,刘陵再次睁开了眼睛,看着室内贵重精致的家具和装饰,一股如释重负感油然而生,既来之则安之,放着好好地翁主生活不躺平,非得造反搞谋逆,淮南王一系是疯了不成?
她刘陵是不准备跟着一条路走到黑的,还好现在离淮南王谋反还早着,一切都来得及,先躺平提前过几年养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