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关从窗户收回视线,按捺住追出去的冲动。
苏青禾忽然跑了,这点在她的预料之外。
不过这样也好,就她心口那强烈到快跳出来的心跳,苏青禾如果继续留下,只会让她更加集中不了精神。
想着,她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还没有得到平复的心口,问:“你叫什么。”
平静的目光落在陈立辉身上。
不待陈立辉回答,远处的青年就笑吟吟道:“怎么,美女,你看上我们副社长了?那你可得排队啊,我们副社长是有女朋友的人,你真想跟我们副社长也行,不过……”
放肆暧昧的眼神纷纷落在她身上,尤其是被她那只纤细白嫩的手按住的心口位置,有色的目光反复掠过。
“你得先陪陪我们才行啊。”
“是啊,你知道我们体育生的,就是精力旺盛,得偶尔灭灭火。”
“嗐,瞎说什么呢!哥哥我可是清心寡欲的。”
“啊对对对,我们都是清心寡欲的,美女你觉得呢?”
胆子最大的青年,已经晃晃悠悠地从休息椅站起身,朝孤身只影的弱势女人走来。
只是刚靠近,女人就与他们人高马大的身量形成鲜明对比,如同现场版的美女与野兽,将女人纤弱的身形显得更加脆弱易碎。
这个发现,让他们的目光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官关忽视走近的青年,继续与不远处的陈立辉对视,“你是网球社的副社长?苏青禾的右手也是你弄的?”
后者闻言,气焰嚣张地紧盯着她,“听你的意思,是打算给我的狗出头了?”
“听你的意思,是承认苏青禾的右手是你弄的了。”官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没心思再和他们纠缠。
放下按在心口的手,她认真地将更衣室里的每一张面孔记在脑海里,最后朝陈立辉点点头,微笑道:“希望下次见面,你们还能这么高兴。”
“哟,什么意思。”见她要转身走,最近的青年伸手在她面前拦住,“美女,不合适啊,刚来就要走,地板还没擦呢。”
官关垂眸瞥了眼底下横着的手臂,忍不住琢磨打断这只手大概需要什么工具,嘴上还不忘回答:“我刚刚说了,我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如果你们不想今天就把事情闹大——”
“好厉害啊!竟然报警诶!还急救,你是已经预感到你会被我们玩到需要急救了吗?”
其中一人夸张地说着,后面竟然变成毫不遮掩的兴奋。
官关光是听声音就能听出一股子恶寒味儿,忍不住回头瞥了眼开口说话的青年,没忍住,“你叫什么?”
“嘿,听到没有,问我名字了呢。”被点到的青年张扬地笑了几声,“美女,看上哥哥我了吧?算你眼光好,哥哥没什么特点,就是够大——”
“李冲浴!你给我闭嘴!!”
愤怒的咆哮从门外传来。
听出来人声音的几人,顿时脸上大变,“贱人,你竟然叫陶老头!”
官关轻笑:“都说我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
但也没人规定这些电话是哪个单位。
“阿辉——”
“慌什么!”
“就是,我们最多口嗨几句而已!”
有了自我安慰的理由,几人又镇定了下来。
官关没理会他们,而是开始低头理了理肩膀上的头发,脸上扬起温温柔柔的笑容,打算给怒气冲冲进门的教导主任最好印象。
但没人进来。
空荡荡的更衣室门口,自那声咆哮之后,就再无动静。
官关蛾眉轻蹙。
帝都贵族学园高中部和大学部管理模式相同,三年过去,大部分校领导也还在原岗位。
她从机场过来时,就已经提前联系了当年的学园总教导主任陶宇生。他统管大、高、初、小四个学部的教务纪律方面,办公室就在大学部。
官关高中那三年没少从陶宇生手中接过各种奖状,陶宇生接到她的电话后不仅记得她,还说什么都要来亲自来学园见她一面,正巧也免了她找借口把人引来网球社。
她的计划充足,提前告诉陶宇生她在网球社这边,等她到达网球社,无论有没有发生危急情况,都能说得过去。
显然,她的计划很成功。
刚刚那个怒吼是陶宇生的声音不错。
只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不知道为什么,官关刚缓下一点点的心率,又隐约加速起来。
相比更衣室内的‘热闹’氛围,更衣室外却是寒流过境,仿佛凛冬将至。
因为敞开着门,里面的对话站在门口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陶宇生颤抖着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左右擦拭着流到眼睛里的汗水,余光看向仍然在调动赶来的护校队,越看,就越心惊。
再不进去,只怕更衣室里那位就真要被欺负了。
偏偏……
不远处那抹高冷矜贵的身影,自到来后,就低着头盘手串,始终保持靠在更衣室门口的懒散姿态。
陶宇生刚刚情急之下吼了一嗓子,是成功阻止了那几个小子自掘坟墓,但男人一言不发态度不明的样子,更叫人提心吊胆。
更衣室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美女,知道耍我们的后果吗?你可是会被我们干死哦!还是说……嘿嘿嘿你巴不得啊,想要你可以直说啊!”
“细狗细小白斩鸡,不行不怪你。”
前者语气恶劣,威胁之意明显。
但后者的女声却是语速极快且一本正经。
陶宇生还是仔细分辨反复斟酌,才反应过来那是骂人的意思。
还是任哪个男人听了都会不高兴的话。
陶宇生连忙看向靠在门口的男人,注意到男人脸上的懒散消失后,又是一阵冷汗簌簌落下。
没承想——
男人忽然站直身,大步往外走去。
陶宇生眼睛一瞪,惊呆住。
不是进去……而是走了??
这走了什么意思?
陶宇生张嘴刚想发出一个字音,想到什么连忙闭嘴,抬腿跟上去。
却被人一把拉住。
传说中帝都太子爷的左膀右臂,连姓氏都没有的青年阿觅,笑眯眯地放开陶宇生,刻意压低声音:
“少爷有些闷了到球场散散步,陶主任,这几名护校队留给您,相信您知道怎么做,对吗?”
说完,带着一干保镖也走了,留下一支把人护校队,同陶宇生一起石化。
什么叫闷了到外面散散步?
早早赶来蹲在网球社门口,好不容易把人小姑娘等到了,结果就这么走了??
还有什么叫相信他知道怎么做?他知道个屁啊知道!
他不知道!!
陶宇生越想脸色就越难看,说是汗如雨下都不为过。
偏偏这时,更衣室又传出动静。
“美女,你刚刚说什么呢,没听清啊。”
“艹!这贱人刚刚是不是在骂我?”
“她骂你细狗呢!”
“哈哈我听清了,美女骂你细狗不行啊阿丘!”
“贱人!!你敢骂老子!”
本来就不好受的陶宇生,脸迅速扭曲狰狞了一下,怒火冲天。
要不是这几个兔!崽!子!!
更衣室内,官关扭头瞥了眼才反应过来被骂的人,记下一笔账,面上还是淡淡定定地胡说八道,“没呢,我只是祝你绿意葱葱千秋万代。”
她骂人的时候向来都是语速加快,被骂的人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而显然,这几个体育生不仅没仔细听,脑子也不太好,被骂也不自知。
看他那副被挑了祖坟般怒不可遏的样子,官关的嘴角又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柔柔的微笑。
女人说笑就笑,本就精致如画的脸蛋,因为嘴角那抹温柔又轻盈的笑容,更明媚惹眼。
看得几人眼睛发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美女,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交个朋友,今天这地板咱也不擦了怎么样?哥哥们还带你去玩好玩——”
“刘本瞿!你这张嘴是吃过屎了是吧!!”
中气十足的怒吼,再一次从门口传来。
但这次不再是虚张声势,而是伴随着皮鞋的踩踏声。
官关嘴角的笑意蓦然加深。
总算是来了,再不来她怕会忍不住动点手什么的。
穿着帝都大学部定制工作西服的陶宇生,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进来,脸色难看不说,头上、脖子上,还明显挂有不少汗珠。
发现这个细节的官关,都禁不住受宠若惊了一下。
这是跑过来才会出这么多汗吧?就为了见一下她跑成这样?
不,还不仅如此。
紧跟在陶宇生背后的,还有七八个护校队,一进来就将更衣室堵得严严实实。
陈立辉几人明显也被他这个阵势吓一跳,原本还想嬉皮笑脸,都纷纷收起 ,相互推搡着打眼色。
“陶主任好,您这是——”
“把他们全部带走!”
陶宇生吼完,护校队立即行动,一人扣上一个,胳膊一扭押着带走。
“等等主任,我们什么也没干啊!放开!”
“陶主任,我们又没有犯错,你凭什么抓我们!”
“放开!别碰老子!”
“陶主任,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让护校队抓我们不合适吧!我们是网球社的成员,刚结束训练……”
“都给我闭嘴!”
更衣室陷入一片混乱。
官关自发自觉往边边靠,等那几人骂骂咧咧被带走,才朝陶宇生走去,“陶主任,好久不见。”
怒气冲冲的陶宇生,一对上她的视线,立即抖着手拿出手帕擦汗,一边擦一遍干笑几声,“呵呵、呵呵……官关同学好久不见,您、你刚到学园吧?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我回帝都办些私事儿,今晚有点时间就过来大学部看看。”官关说着,视线忍不住从他僵硬的笑容往下扫,落在他颤抖又乱无章法的擦拭动作上。
这种反应……怎么更像是在害怕?
但怕什么?
怕她?
怎么可能,她有什么好怕的。
官关撇掉这个念头,抓住机会接着说:“陶主任今晚有空吗?我想请您吃饭。”
在国外两年,官关对自己这张脸的魅力得到了充分的认知,但凡是她开口组的饭局,就没人拒绝过。
相信陶宇生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她也能正好借这个饭局打探打探,刚刚那几个霸凌苏青禾的人都是什么底细。
哪知——
“不了不了,我今晚有事儿实在走不开,官关同学难得回来一趟,记得好好看看学园,尤其是咱们的网球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身材胖乎乎的陶宇生,一边说一边挥手帕,脚下还走出了螃蟹步,等话一说完,就跟见了鬼似的噔噔跑了。
他体格再胖一点儿,脚下的皮鞋估计都能被他跑冒烟。
但至于跑成这样吗?
官关忍不住转头,环顾一圈休息室。
虽然不能说是干干净净,但也没什么异常。
他到底在怕什么?
弯而细长的眉因得不出答案而蹙起,官关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接受计划有变的事实。
不,陶宇生今晚不肯吃饭,那她明天再来,反正明天她也需要再来找苏青禾一趟。
想到这里,官关理了理散落的长发,朝门口走去。
休息区门口,贴着飞机托运标签的行李箱还静静靠在石柱边。
官关走过去拉出行李箱手把,一手拖着往外走,一手拿出蓝牙耳机戴上。
她这一趟来得忽然,实验室那边很多数据没有交接完成,她得尽快找酒店住下,把活儿都交接完,才能全心全意处理苏青禾被霸凌的问题。
前方有一排阶梯。
官关的裙摆长,还得一手提起行李箱一手撩着裙摆,一阶阶往下走。
等到平地后,才放下裙摆从兜里拿出手机,拨打熟悉的电话,继续往网球场大门走去。
嘟嘟嘟——
“小师妹,人找到了?”
“找到——”
话音戛然而止。
官关缓缓合上嘴巴,迟疑片刻,扭头看向花坛旁那道颀长的影子。
好像……
有点儿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