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虞策之见舒白拧着眉头没有别的动作,迟疑片刻,伸手轻轻推舒白一下,目光却不看舒白,直挺挺看着头顶上的参天树冠,又说了相似的话,“夫人,快走吧,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追上你的。”

舒白拍开虞策之的手,咬牙,连带着表情阴测测的,“你胡说什么,不要装得英勇就义,那些刺客只要你的命,你和我萍水相逢,我没必要救你。”

虞策之望着她,露出一个凄惨的笑来,“我知道的,夫人快走吧,谋士本不应该连累主公,谋士愿意为主公而死。”

舒白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她忍着怒气,扯着他的衣领试图把他拉起,“……那些人要杀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信你没有设防,先前那个叫宋祁的呢,他一定在你身边。”

虞策之轻轻推舒白一把,温声道:“对,宋祁很快就会来,夫人快走吧。”

他说话时双目暗沉灰败,笑容微不可见,仿佛交代后事一般。

舒白的良心少见地痛了一下。

大概是年少时为了名声装模作样太久,以致于偶尔舒白也想做个好人,也想打破束缚冒一把险。

她拧着眉头,强行拖着虞策之起身,“站起来。”

虞策之在她的拉扯下踉跄站起,高大颀长的身影立刻又如小山倾倒下来。

舒白惊了一下,不得不双手抱住这人,由着他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

舒白耐着性子问:“你伤哪里了?”

“腹部,好疼。”

“…死了就不疼了。”

舒白一边支撑着虞策之,一边撕下外袍的广袖,命令道:“拿这个捂住伤口,敢再掉一滴血到地上,就别怪我扔下你。”

虞策之定定望着舒白,深邃的瞳孔中只有舒白冷淡的身影,他轻轻一笑,“好。”

轰隆——

大雨倾盆而下,清澈的山水洗刷着整片森林。

天色昏黄暗沉,茂密地植被攀爬山壁,挡住了山壁下的洞穴。

虞策之靠着石壁,一腿屈起,感受着身旁火堆传来的暖意,远远看上去仿佛归巢的大猫,舒适地眯起眼睛。

舒白脱掉雨水浸湿的外袍,看了眼因为失血过多开始神智不清的虞策之,拧了下眉。

她向火堆又添一把枯树叶,火光又将周围照亮几分。

确认火堆暂时不会熄灭,舒白抬腿迈过挡路的虞策之,打算趁着大雨刺客行动受限,出去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些果腹之物和止血药草。

舒白刚迈过一条腿,胳膊便被虞策之一把抓住。

他力道大得吓人,根本不像伤重难行的人。

虞策之一眨不眨凝视她,“去哪里,夫人是不想要我了吗……但外面危险,至少、至少天亮再走。”

大雨导致山洞阴冷潮湿,这样的天气本就让舒白的心情变得很差,她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勉强维持着平静道:“什么要不要的,不要胡乱攀扯,我很快就回来。”

“夫人分明就是厌我至极,只因一次欺骗就把我当成和霍侍郎一般的卑鄙小人,但外面危险,我不能让夫人单独离开。”虞策之死死抓着舒白的手臂,赤红着眼眶咬牙。

顿了下,他似乎觉得自己语气里恶面情绪过大,抿唇又说:“主公不能死在谋士前面,夫人,你若是厌恶我,我可以离开。”

舒白耐心告罄,扯起唇角,眸光却冷厉魄人,她空出来的手钳住他的下颌,冰凉指腹触及还算温热的肌肤,她嗤笑一声,道:“别跟我耍这些孩子才玩的把戏,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没有置喙的权利。”

虞策之双目一沉,唇角绷直不说话了。

大概是伤痛难耐的缘故,他知道这时候说些软话,舒白就不会增加对他的厌恶,但是委屈和不甘如毒蛇一样缠绕在他脏腑,他可以压抑一时贪欲,却不能扼制一世,何况他本就不是有耐心的那一类。

两人对视许久,气氛一时冷滞,在她的注视下他不敢久抓她的胳膊,便又悄悄揪住她的裙摆,本就骨感的手背青筋凸起,几乎抓破她轻纱制成的裙角。

舒白按着他靠回山壁,看他半晌,慢慢松开手上桎梏,道:“不过我想丢下你当然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这雨看样子要下一天一夜,但我们困在山洞里,需要东西果腹,你明白吗。”

虞策之怔了下,转瞬明白过来自己想差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止住。

他不舍地松开手,低声道:“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夫人,我可以不吃的,你找到足够你吃的就赶快回来。”

舒白深深看他一眼,后退一步,捡起方才掉在地上的短刃,快步走出山洞。

虞策之直到再也看不见舒白的背影,才脸色渐沉,露出几分阴郁与自弃。

弯月顶着倾盆暴雨悄然爬上陡峭的山坡。

虞策之维持着舒白离去的动作,屈腿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直到一只雕鸮扑腾着翅膀,缓缓落在虞策之面前的岩石上。

虞策之长眉微蹙,缓缓伸出手指,那只雕鸮停了半晌,竟乖巧地落在他的食指上。

雕鸮粗长的腿上绑着一个小木筒。

虞策之立即取下,将小筒中的东西倒出,是三颗漆黑的解毒药丸。

虞策之身上的伤不重,只算得上皮肉伤,但江太后培养的刺客不是吃干饭的,刀剑淬毒,毒不似舒白的蛇毒那样霸道,却十分折磨人。

中毒者伤口的疼痛被放大数倍不说,且会血流不止,危及生命。

虞策之服下一粒药丸,几乎将他撕扯开的疼痛感终于得到减轻。

解毒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扶着山壁试图站起。他想去追舒白。

他踉跄走了两步,倏然头晕目眩,脚下不稳,重重跌在地上。

地上冷硬潮湿,偶尔还有竖起的钟乳石,很快虞策之身上就又多了几道血痕,整齐白净的衣衫也变得破破烂烂,狼狈极了。

雕鸮歪着头,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似是表达不解。

虞策之心有不甘,试图再次站起,耳边忽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他动作猛然一顿。

雕鸮听力更加敏锐,加上人为训练,不等虞策之下命令,便主动踮着脚藏入石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