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陈川尚不知道霍耀风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霍耀风勉强回神,他拽住陈川的衣领,颤着嗓音问,“你刚才说那个叫竹辞的丫鬟会拳脚功夫?寻常丫鬟怎会那些。”
“是、是啊,便是夫人和家主身边的护院都不是对手,小人记得少爷吩咐,随侍少夫人的下人必要保护好少夫人,竹辞本就是伺候少夫人的洒扫丫鬟,这次也是她主动要跟着少夫人来荒院住的,我看她功夫不错,便应允了。”陈川不明所以,如实道。
霍耀风重重闭眼,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遭到了现实沉重的打击,他脚下一阵踉跄,险些栽在地上。
便是再迟钝也应当想明白了,竹辞绝不是什么洒扫丫鬟,她分明是直属皇帝的暗部。听闻暗部中有人专门负责潜入官员家中监察百官,这样的利剑,皇帝却放在自己妻子身边。
霍耀风开始慌了。
觊觎他妻子的人是皇帝。他绝望得意识到有什么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霍耀风停驻许久,直到拂晓将至,他也没有勇气踏入舒白的居所。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舒白知不知道皇帝的身份,却没有勇气去问,只能卑微的在心里祈祷,祈祷舒白不喜欢皇帝,只要舒白不动心,便是帝王又如何,他拼上一条命也绝不会看着妻子被他人夺走。
霍耀风赤红着双眼,带着不明所以的陈川回到霍府,往日门庭若市的府宅今日却门户紧闭,连打扫的侍从都低垂着头目不斜视,无端有些压抑。
霍耀风没有注意到侍从的异样,在廊下张望的管家看见霍耀风,如同看见救命稻草,忙不迭的上前道:“少爷您去哪里了,府上找了您一夜,家主和夫人都动怒了。”
“寻我?”霍耀风没有从晚间的打击中回神,“我彻夜不归是常事,父亲和母亲为什么生怒。”
“小人也不知道,总之少爷您快去吧,二少爷也早就在正厅了。”
霍耀风大脑尚没有清明,他连忙逼迫自己忘掉夜里看见的场景,匆匆进入正厅。
霍如山在主位前负手踱步,霍母则坐在右手边沉默不言。
在场的还有霍耀风的庶弟霍铎,霍铎和霍耀风一向不对付,见他进来,立即翻了个白眼,率先说:“父亲,长兄可算回来了,一身的酒气,也不知道去哪里快活了。”
霍母看见霍耀风,喜色还没有显露,便听见霍铎阴阳怪气的话,登时剜了霍铎一眼,眼神狠毒。
霍如山脸色阴沉,冷冷看向刚进门的霍耀风,压抑着语气说:“你去哪里了,府上遍寻不到。”
霍耀风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一向对霍如山有几分畏惧,谨慎地说:“昨晚和工部的长辈们宴饮,耽误了时辰。”
霍铎‘喔’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什么样的宴饮能让兄长一夜未归,我还以为兄长是去见嫂嫂了,听说嫂嫂染疾,这么多时日过去也该好了,兄长什么时候接她回来,嫂嫂再不回来,我便要以为那阮家小妹才是霍家未来的主母了。”
不等霍耀风说话,霍如山重重一拍桌子,横眉冷道:“够了,一个个少说几句。”
霍铎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霍母也拧着眉头道:“耀风,到我这里来。”
霍耀风抬脚上前,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霍家出什么事情了。”
霍如山坐在主位,抬手捏着眉心,沉重道:“春闱有人舞弊,数十名考生所呈答案几乎一致,陛下震怒,已经下令彻查。”
霍耀风愣了下,忽然意识到往日议事,几个为官的族叔都会参与,今日却只有他们三个人,他不由一抖,颤声说:“这件事和霍家有什么关联,父亲,你身为主考官,泄露会试题目可是重罪。”
“为父为何要那么做?”霍如山说。
“那……”
霍如山脸上浮现愁容,“春闱之前,霍家人员来往复杂,或许这次是被人算计也未可知。”
霍耀风快速思索,“父亲的意思是有人偷了题目,但贼人怎会知道爹把试题放在哪里。”
霍铎嘴快道:“还能在哪里,父亲的书房向来不许外人进,那些宾客在霍家转上一圈,猜也能猜到。”
“住嘴。”霍如山又拍了一下面前桌子,“有功夫在这里放马后炮,不如想想若是陛下问罪起来,该怎么应对。”
“陛下本就不信任霍家,为了挽回帝心,还请父亲彻查府上下人,一是看府中是否有内应,二是看看那贼人潜入霍家时,有没有被人看到,若是能找到人证,顺藤摸瓜将功折罪,陛下应当不会重罚。”霍铎说。
霍耀风和霍铎想法一致,但他忽然冒出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失职之罪已经是霍如山最轻的罪名,倘若舞弊无法善了,或者那会试题目当真是从霍如山的书房传出去,整个霍家都难免被皇帝厌弃、牵连。
假如霍家幸运,霍如山能找到补救之法,皇帝就真的会轻易放过霍家吗。
倘若他是皇帝,他会怎么做?
江太后失势后,已有颓势的世家一派一直筹谋东山再起,明里暗里和皇帝争权,杀鸡儆猴的机会摆在面前,皇帝会轻易放过吗?
在他看来,不做出取舍、断尾求生,霍家很难度过这次危机。
除非……
可怕阴暗的念头席卷霍耀风的肺腑。
他不住的揣摩,皇帝究竟有多喜欢他的妻子,如果他主动献上舒白呢?
“耀风、耀风!”
滋生的恶念被迅速抹杀,霍耀风勉强回神,发现是霍母在叫他,霍母嗔怪道:“你父亲同你说话呢,好端端的怎么走神了。”
霍铎插嘴道:“说不定是兄长的酒还没醒,不过话说回来,也许是兄长不愿意娶阮家妹妹呢,毕竟兄长自诩情深,嫂嫂又是那样的性子,断不会受屈辱。”
“什么?”霍耀风一怔。
霍如山耐着性子重复一遍:“你和月秋的婚事也要抓紧安排,日子定了喜帖总要先发下去,有了阮家支持,哪怕皇帝雷霆之威,也还有阮家一同筹谋。”
霍耀风张了张嘴,下意识要反驳,霍母深知儿子脾性,接过话说:“行了,就按照你父亲说的去办,耀风你先出去吧,一身的酒气,像什么样子。”
顿了顿,她又觉得事情不妥,起身对霍如山说:“妾身带他去换衣服,先告退了。”
得到霍如山首肯,霍母领着霍耀风一路走到没有人的荒僻角落,霍母不给霍耀风反应的机会,率先一个耳光打了上去。
霍耀风措手不及,被打偏了头,他摸了摸嘴角,习以为常道:“母亲,儿子知错。”
霍母冷笑,“你行为有失,彻夜不归,才让那个孽子爬到你我头上作威作福,你当然有错,但令我生气的不是这个,你和阮月秋的婚事已经无可更改,今日你父亲让你抓紧发派请帖,你竟然还想着反驳,你疯了是不是。”
霍耀风攥紧拳头,哑声道:“我只是觉得……”
“我不论你心里究竟多不情愿,多喜欢舒白,阮月秋是你父亲看重的重臣之女,娶了阮月秋,你就有阮家做后盾,无论是你那些虎视眈眈的族叔,还是霍铎那杂种都不能再撼动你分毫,且你父亲也会真心认可你。”霍母暗暗施压。
霍耀风低垂着头,咬牙沉默。
他大半张脸都隐在垂落柳叶的阴影里,无声的隐忍着。
霍母叹了口气,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他肿起的侧脸,语重心长道:“等你登上家主之位,有了权势地位,我们母子便什么都不用愁了。”
什么都不用愁了吗?
霍耀风想到觊觎他钟情之人的九五至尊,心下酸涩。
纵然他拥有再高的地位,却永远也越不过那一位。
但这些他却不敢和母亲说,一旦母亲知道陛下对舒白有情,母亲只会逼迫他献上妻子。
他苦苦一笑,放低了语气,诚恳道:“母亲,我想接舒白回来,荒宅过于僻静荒凉,且舒白本无过错,她是我认定的妻子,我想接她回来。”
霍母收起帕子,“是阮月秋逼得你送走舒白,这事我也不好做主,等到你们快成婚的时候,想来阮月秋也忙不上多余的事情,那时候我会接她回来。”
霍耀风眼中光亮淡了些,“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