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知心人

霍耀风的表情瞬间空白,他艰难眨了下眼,涩声道:“你在说什么,别开玩笑好不好。”

舒白神色冷静,“我们相识多年,你知道我是什么性子,我们本就不合适。”

“不是的。”霍耀风咬牙,“我知道近日家里有很多你不喜欢的事情,你给我些时间,我会一一处理好的。”

“处理?”舒白扯起唇角,露出几分讥讽,“我曾不止一次对你说过,我绝不接受背叛,而你已经背叛了我,分开对你我都好。”

“我不想的……”霍耀风抓住她垂落的手,引着她的手继续去摸自己的脸颊,“你是我的妻子,我永远也不会放开你……阿白,阿白我知道你也不想的……再等等好不好,现在的我还没有办法和父亲母亲抗衡,娶阮氏是势在必行,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明日我送你去我名下的宅子住好不好,等事情了了你再回来。”

舒白漠然望他,眉眼沉静,不见丝毫动容。

霍耀风对上她的视线,慌乱之余深觉受伤,他不自觉握紧她的手,一狠心,将头搭在她的膝盖上,抬起泛红的眼,悄然道:“我们少年相识,舒家败落,你躲在京郊的破院里生活艰难,是我说服母亲迎你入府,这些你都看不见吗?我知道成婚后工部公务繁忙,我委屈了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阿白,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他边说着,边悄悄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处,语气中蕴含蛊惑,“我知道你想要我,此次事了,我什么都由着你。”

舒白放在他脖子上的手骤然一颤,她缓缓垂下眼,审视地望着他,“什么都由着我?”

霍耀风咬了咬牙,点头,“是,什么都可以,你愿意原谅我了对不对。”

舒白笑了下,下一刻她眼神发狠,用力推开他。

霍耀风重重坐在地上,神色有些愕然。

舒白站起身,冷然道:“我的夫婿,倘若不能冰清玉洁,我宁愿不要。”

“舒白!”霍耀风脸色涨红,他怒声道,“我是男人,男人妻妾成群是常事,娶阮月秋为平妻是委屈了你,但你家境败落,霍家是世家大族,我如若不尊父母之命,他们第一个为难的就是你。”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和离了。”舒白扯了扯唇角。

霍耀风从地上站起,“离开我,你能去哪里?我说过,我一辈子也不会放开你,霍家是世家大族,我是霍家未来的家主,父亲母亲同样不会允许霍家有夫妻和离这样的丑事。”

舒白广袖下的双手重叠攥紧,表情却很稳,她审视着霍耀风,暗自盘算着。

霍耀风却以为她不说话是态度软化,忙双手握住她的胳膊,和缓语气说:“你也不会忍心离开我的,我可以向你承诺,即便阮月秋入府,她在府中的地位也断不会跃过你,等日后我掌管霍家,我会把阮月秋送去京郊的庄子,届时不会有人再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舒白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她仿佛是第一天认识霍耀风,相识多年,可笑今日才发觉他骨子里的冷血和薄情。

指甲不自觉嵌入掌心,舒白的大脑愈加清醒。

霍家是一棵巍然巨树,而现在的她还远没有资本和霍家撕破脸。

她缓缓扯起唇角,“你既然想好了阮月秋的去处,那么你又想如何安排我。”

“阿白,我在西城有间宅子,早年买下的,你去那里住一阵子,等这段风波平息,我会亲自接你回来,我不想让你为难,你也别让我为难好不好。”霍耀风的大手搁着衣袖覆上舒白的。

他见舒白又不说话了,试探性地把头搭在她的肩膀,温声哄道:“阿白,等你回来之后,我这具身体随着你来,我知道你喜欢什么,到时候你想怎样都行,就当是给你出气了。”

舒白凝视着他,烛光映衬下,她眸色冷寒,语气莫名,“好啊,你都做了决定,我还能说什么?”

霍耀风言出必行,第二日便用一顶小轿将舒白送到了外面的宅子。

宅院坐落在西郊,院子不大,因为长年无人打扫收拾,显得破败荒凉。

霍耀风不会放任舒白独自住在外边,除却贴身伺候舒白的侍女竹辞,同时派了两个侍从过来,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舒白对侍从视若无睹,由着他们将自己的一言一行禀报霍耀风,接连七日,她最多只在廊檐下抚琴作画,仿佛已经适应了被人监视的生活。

第八日,舒白拿了书卷,握在躺椅上懒懒翻着书页。

侍女竹辞将茶水放到矮几上,偷偷观察着舒白表情,终于忍不住道:“少夫人不觉得生气吗?”

舒白翻过一页纸,眉梢微挑:“怎么,你想说什么。”

“少爷将少夫人送出府,嘴上说的好听,但在世家大族里只有发妻身染顽疾,亦或品德有亏才会将她们送去庄子,少爷这样做,世人会怎么想少夫人,日后少爷要娶平妻,别人也只会以为是少夫人您有什么问题,少夫人您要如何在霍家立足。”竹辞愤愤道。

舒白摩挲着轻薄的书页,转头看向竹辞,“你看事倒是透彻,只是你的卖身契在霍家,跟在我身边的日子也不算长,在我来这院子前更不曾贴身伺候我,怎么会和我说这些。”

竹辞抿了下唇,“少夫人宽容待下,奴婢是真心跟随。”

舒白笑了下,“听霍耀风说,是你主动要跟我来外面的宅子住,我记得你从前在我院子里是个二等洒扫侍女。”

“是……少夫人这样说,是不喜欢竹辞吗。”竹辞迟疑问。

“没什么。”舒白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觉得跟着我委屈你了。”

“能侍奉少夫人左右,竹辞不觉得委屈,可我怕少夫人一辈子被霍家左右,委屈了少夫人。”

舒白凝视她半晌,慢慢收回视线。

委屈?

舒白心中暗然发笑。

世家大族难以撼动,霍耀风不愿意和离,她暂时就不能脱离霍家,敌强我弱,委屈不叫委屈,只是隐忍,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她不仅会让霍耀风不得不同意和离,还会让霍家付出折辱她应有的代价。

想着心中的计划,再看手里的书便觉乏味许多。

舒白兴致缺缺放下书,“我在这院子里呆了几日了?”

“今天是第八日。”

“是时候出去走走了。”舒白起身理了理罗裙上的褶皱。

她言出必行,说着便向大门走。

竹辞怔了下,面上难掩忧色,连忙跟了上去。

守门的侍从看见舒白,最初想要拦门,舒白一个眼神看过来,他们犹豫再三,最终因为不敢真的忤逆舒白,打退堂鼓。

“少爷吩咐过了,倘若您要出门,还请带上帏帽遮挡面容。”

出了院门,舒白和竹辞在闹市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一间酒肆前。

酒肆掌柜原本在吆喝小厮去给客人送酒,迎面看见戴着帏帽的舒白,神色微闪,随即招呼道:“这位夫人,打尖还是住店,本店有上好的女儿红,夫人可要来一壶。”

竹辞道:“少夫人,我们今天在外面已经待了很久了,如果再待下去,少爷恐怕会怪罪。”

舒白神色如常,她隔着帏帽将银两递过去,温声道:“三壶女儿红,一壶菊花醉,烦请掌柜差人送去我家。”

“自然不会麻烦夫人把酒拎回去。”掌柜笑眯眯说。

舒白把住宅地址写在纸上,转身正要走,迎面撞入颀长高大的男人怀中。

帏帽不慎掉落,舒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率先道:“失礼了,抱歉。”

“夫人,又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令舒白怔了下,她蹙眉抬头,看向那个名叫谢拾的俊美男人,“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虞策之捡起地上的帏帽,双目一眨不眨盯着舒白,直到舒白的目光看过来,他才慢慢垂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藏住眼中的野心和欲望:“夫人拒绝我的投诚,谢某投报无门,只能来酒肆买醉。”

他嘴上说着买醉,身上却丝毫酒味都无,反倒是有一股清雅松雪的味道萦绕在舒白鼻尖。

舒白牵了下唇角,“初见已经是八日前,你今天才想起来买醉吗。”

“少夫人还记得我们是哪日见的吗。”虞策之目光灼灼。

舒白又笑了下,故意道:“公子过于自谦了,谢公子貌美,这张脸足以让旁人见之不忘。”

虞策之隐在袖袍下的双手猛然绷紧,他克制着语气微微垂首,“得夫人夸赞,是这张脸的福气。”

舒白抬眼,再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白衣青年。

生得龙章凤姿,却没有寻常士人的傲慢和洒脱,反而令人觉得隐忍克制,端庄持重。

舒白心思微动,连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理,她抬脚凑近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贴在他的耳畔慢条斯理道:“既然你那么想要寻求靠山捷径,思来想去,我身边倒的确缺个知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