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您怎么了?”
陈引章心神恍恍惚惚,随意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小主,那边是要往中朝去了,您不能过去。”幼清看陈引章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连忙小跑着几步拦住她。
陈引章回过神来,越过她看向身后的安仁门,那里是后宫通往宫中的门禁。再往东看去,是帝王在后宫居住的甘露殿。
幼清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小声道:“陛下从来没有在甘露殿住过,一直住在宫中的两仪宫。”
太极宫分为前朝和内朝两部分,前朝议政或举行会事大典,内朝又分为后宫和宫中。后宫是妃嫔所居,而宫中作为皇帝处理政事之地,为议事方便,设有一些佐理朝政的机构大臣。
在前朝,后宫妃嫔是可以随意到宫中面圣的,可是因末代殇帝宠信后妃,引发一系列后宫乱政之事。因此大夏建国之后,明旨妃嫔不能到中朝面圣,只能在后宫活动。
陈引章收回视线,看向幼清吩咐:“去嘉寿殿给卫婕妤说一声,多谢她的好意,我就不过去了。”
幼清愣了一下,有些担心犹豫道:“小主要回熏风殿?”
陈引章点了点头:“去吧。”
“可是华婕妤她......”
陈引章冲她示意了一下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一众左骁卫,笑道:“放心,没事的。”
幼清点了点头,小跑着走了。
等陈引章再回到熏风殿的时候,当真是惊得阖宫人仰马翻。
华婕妤立在正殿窗子前,脸色阴沉的望着殿外站了一排的左骁卫,一声不吭。
“这里冷,娘娘往里走走吧。”华婕妤身边的宫人安巧蹑手蹑脚的递了个白狐皮袖筒,说着往外瞧了一眼,低声道,“听说又是在山水池苑遇刺,被左骁卫的杨将军给救了回来。”
华婕妤拢过袖口,冷笑一声:“倒是好福气。”
安巧笑道:“秦美人再好的福气,也没有娘娘的福气大。”
华婕妤嗤了一声,转身坐会椅子上:“怎么回事,说说吧。”
安巧低声道:“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晓得。只是听说后宫好像进了刺客,阖宫的卫士都在找呢。”
华婕妤眼睛微微眯起:“大白天的就进了刺客,这个刺客还偏偏就找到了她秦美人的头上。”
安巧伏低了身子:“小主怀疑?”
华婕妤目光扫过殿里新折的梅花枝:“本宫怀疑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秦美人后面要做什么?”
安巧一愣:“她能做什么?”
华婕妤撩起眼皮斜了她一眼:“怎么?你还觉得这个秦美人是个胆小怕事戳也不动的木头人?”
安巧这一回终于醒过神来:“娘娘的意思是......她过去都是装的?”
“不然呢?”
“确实!这次醒过来之后,奴婢就觉得她很不对劲。这是不想再装下去了?”
华婕妤默了一会儿,叮嘱道:“宫里这潭水深着呢!吩咐下来,让底下人都安生些,没事儿别去招惹秦美人了。”
招惹这个词?
安巧面色一肃:“娘娘放心,奴婢晓得。”
***
“薛太医憔悴了许多。”
陈引章坐在榻前,瞧着薛正仪当真是愣了一愣,不过两天没见,薛正仪似乎老了二十多岁,两鬓斑白,眉心凝成了一个深陷的川字,就连脸上也带了些许的凄苦之色。
薛正仪顿了一下,手指仍旧按着寸关尺:“年纪大了,憔悴也是正常的。”
陈引章抿了抿唇,看向薛太医身后的小印子:“辛苦印公公过来跑一趟。”
印公公脸颊笑开了花,连忙道:“小主这不是折煞奴才吗?能过来给小主请安,是奴才的福气。前头陛下听说小主伤了头也是着急得不得了,紧着让奴才来瞧瞧是怎么个情况,又特意吩咐了薛太医一同过来。”
听他提起皇弟,陈引章心下一跳:“陛下可还好?”
“好得很!只是长公主薨逝,陛下心下哀恸,如今不想见人,这才让奴才过来。小主,陛下惦记着您呢。”
陈引章面色淡了下来,如果说章通则的话还能信个三四分,那章通则这个徒弟,信个一两分都多了。整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多挑挑拣拣,听个乐子。
“幼清,替我谢谢印公公。”
陈引章不可能同这些人透底,但又忍不住关心道:“俗话说三九补一冬,如今正是寒的时候,每日里记得给陛下多准备一些雪耳鸡汤,殿里的炭火也多放一些。”
印公公接过福袋香囊之后,笑道:“让小主破费了!还是您想得周到,等咱家回去之后就让小厨房备上。”
薛正仪轻动了下眉尾,不过没给任何人瞧见,出声道:“另一只手。”
陈引章换了只手,沉默了半响,继续道:“还有......务必让陛下节哀,保重龙体。长公主她端肃雍容、躬履纯和,说不定已经登入仙境,又有了一番奇遇。”
说到这里,印公公眼里紧跟着已经泛出了些许的泪花,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可不是!咱们长公主这么好的人,定然已经飞升入了蓬莱。”
“小主可是有头晕头痛的症状?”薛正仪慢慢松开手,低声问道。
陈引章回过头来看他:“是有一些。”
薛正仪点了点头:“那就是了。颅内瘀血内阻,导致脉络细涩瘀阻,头昏头痛。失忆一事应当与此有关。”
“那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好生修养的话,一两个月可能......”
话没有说完,陈引章低咳了起来,幼清连忙上前抚上女人后背,陈引章缓了口气,重新看向薛正仪:“不知三五天的时间能否恢复?”
薛正仪下意识就想反驳:“这怎么可能?”
陈引章面色不变:“听说薛太医于针灸之法一绝,辅之针灸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薛正仪对上她的视线,黑黝黝的目光犀利而坚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再次看到了长公主。
眼睛一酸,薛正仪重新低下头去。来之前,左骁卫将军同他说了些话,让他配合着这位小主行事。
这会儿就应该开始配合了吧。
薛正仪点了点头道:“倘若辅以针灸之法的话,最多五日就可以见效。”说着慢慢站起身道:“我先给小主开个方子,让底下人去熬着,等臣给小主施针后半个时辰再服药。”
印公公欢喜道:“那咱家就先回去给陛下捎信,这几天就辛苦薛太医了。”
等人走了之后,陈引章跟着将人打发出去,薛正仪才重新跪在榻前道:“小主,即便施针的话,最快也得半个多月才能疏通血块。至于能不能恢复记忆,还是未知。”
陈引章:“我知道。杨将军应该给薛太医说了些什么。”
薛正仪:“杨将军只说让我一切听小主的安排。”
“辛苦薛太医了。”
“臣已是死罪,能有机会将功补过,已是陛下慈心仁厚。”
陈引章心下叹了口气,他这一场牢狱之灾到底还是因着自己而生,可她如今也不能把话说明了,只道:“陛下只是一时盛怒,不会将薛太医如何的。”
薛正仪苦笑一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陈引章抿了抿唇:“听闻薛太医早年有志要重修已经失佚的《百草药书》,如今虽然晚了,不知可还有此念想?”
薛正仪眼睛瞬间湿了,只是仍旧没有说话,咽了口含泪的唾液安静地垂跪在前。
“重修《百草药书》也是造福万民之事,陛下不会不允的。”
薛正仪瞬间呆了,抬头看向陈引章。
陈引章冲他安抚一笑:“此事过后,我会向陛下提起的。”
薛正仪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老臣叩谢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