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藏月的目光扫到袁阿弟身上。
听到她的话,袁耀抖了两下,却还是一言不发,低着头死死咬着唇瓣。
宿问瞥了他一眼,明白这是他们家里的事情,也不好说什么。
袁阿弟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她垂着脑袋,肩膀都随之抖动,目光从垂着的纱帘下透出来,看向袁耀的眼神冰冷而嘲讽:“口口声声的维护,不过是想让你心里更踏实一点罢了。”
她手臂撑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袁耀走去,她指尖轻飘飘抵在他的肩窝,身姿尽显媚态,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毕竟你应该知道,你的姐姐早就因为你死了吧?”
祁安的目光一直在三人之间流转。
这只九尾道行极高,他竟然丝毫都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这不禁让他多出了几分焦急。
陡然听到这句,祁安顿时了然,他闻风而动,凌厉的攻击袭向袁阿弟。
后者不慌不忙地避开他的攻击,顺手运起妖力将已经僵住的袁耀猛地推倒在地上。
袁耀不躲不避,就这么硬生生地抗下了这击。
霎时间,鲜血横流。
她仰着头笑得癫狂,步伐如同鬼魅一般,祁安怎么都碰不到她。
她恶狠狠地盯着倒在地上一声不吭的袁耀,像是叙旧一般道:“那枚灵丹分明是我为了这小姑娘讨来的,你们袁家的那两个老不死的却不顾自己女儿的哀求,把那丹药给了他们宠爱的儿子吃。”
她突然愤怒起来,猛地把祁安的攻击打落,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后者直接被逼退,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口血。
“袁阿弟”斜眼睥了祁安一眼,声如洪钟:“ 给你姑奶奶安静点!”
她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威压,话音落下,祁安整个人不受控地僵住,仿佛被千百斤的重物死死压着,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袁阿弟”笑了一声,继续看向袁耀,语气中带上了些许妖媚:“要不是那枚灵丹一直护着,你早就被我千刀万剐了。”
袁耀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原来是这样。
云藏月顿时明白了。
怪不得这袁耀的精气神看上去比那只鼠怪还好,原来是因为有灵丹撑着。
“袁阿弟”看向面色复杂的云藏月。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察觉到了,尽管云藏月一直收敛着气息,但这么多人里,她依旧能察觉到只有这个女修修为最高。
她向来对修为高的女孩子没什么恶意,对云藏月笑道:“小姑娘,你是这唯一的女孩子,应该知道脸有多重要吧?”
云藏月没说话。
她也没想等云藏月回应,只是看着她的脸,眼神微微放空,仿佛想起来什么往事,她喃喃:“多好看啊,要是她吃下那枚丹药,肯定能像你一样好看。”
话音落下,她又突然暴怒起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暴涨的妖力带着浓浓的杀意猛地袭向袁耀。
云藏月厉声道:“宿问,躲开。”
离袁耀最近的宿问下意识脚下运起灵力,几乎是擦着那道妖气跃至一旁。
他微微喘气,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袁阿弟”。
处于目标周围的宿问能躲开已是不易,更何况身为攻击目标的袁耀,他避之不及,被一掌掀翻,浑身上下都布满了血痕,血如泉涌。
宿问有些愧疚,他身为仙门弟子,本该保护这些凡人的,但他瞥了袁耀一眼,却惊诧地看见袁耀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简知行提剑挡在宿问身前,小声道:“这什么情况?”
宿问摇摇头:“我不知道。”
哪怕是如今顶好的丹药,也未必能让伤口恢复得这么快。
“袁阿弟”笑了笑,又看向云藏月:“你看,他根本死不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藏月垂眸沉默两秒,沉声道:“极品丹药,九转还阳丹。”
简知行好似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宿问眨眨眼睛:“那是什么?”
简知行叹了口气:“上古丹药,只有天尊才能炼制,所以如今世上已经没有这种丹药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袁府的时间线就可以确定是灵魔之战发生前了。
只是,这位冒充袁阿弟的女子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天尊的丹药?
“袁阿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答对了,小姑娘真聪明。”
话音未落,她神情又突然变得悲伤,显得格外神经质:“她被赶去林间砍柴时,总是与我玩耍,那时候她的兽面脸还没那么夸张,只是面中稍微有些凸起。”
似是怕众人误会,她加重语气:“但她那时候还是很可爱。”
云藏月看出她没有敌意,虽不知为何突然述说起旧事,但还是看着她认真道:“后来就开始严重了是吗?”
“袁阿弟”点了点头:“哪家小姑娘不喜欢漂亮?她变成那样就再也不敢出门,整日以泪洗面。我实在不想她这样下去,便求到天尊那,用百年修为换来了这枚丹药,只要她服下,就能重新变回正常的模样,她就不需要再这么痛苦了。”
说到这,她的表情再次狰狞起来,又朝着袁耀狠狠打了一掌:“谁知道她的爹娘,那对猪狗不如的爹娘!”
“他们在得知自己闺女有了极品丹药,居然狠心夺走要给这没有任何问题的弟弟吃。”
袁耀又开始发起抖来,他伏在地上,捂着耳朵小声重复着“我不知道:。
她啐了一口,满是讽刺地继续道:“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你是姐姐就该让着弟弟’。那么冷的天,他们不顾自己女儿跪在雪地里的哀求,将丹药塞给了袁耀。”
“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在雪地里没有呼吸了。”她静了下来,轻声呢喃,表情麻木,似乎是想到了当年的场景,泪水从一眨不眨的眼睛里落下,使得声音都变得有些断断续续。
袁耀不住地发抖,他鼻腔、口腔里满是鲜血,他额头抵着地面,哭得不能自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这颗丹药是给她治病的……”
“袁阿弟”嗤笑一声,她抬手拿掉了戴着的斗笠,只一刹,便幻化成了自己的模样。
她面若桃花,五官精致,但眼底却潋滟一片:“无所谓,就算知道,你也舍不得那枚极品丹药吧。”
袁耀沉默了,他只是不住地哭。
但这样,便已经是答案了。
见状,“袁阿弟”又是一阵轻蔑的笑。
“叫我祁冉就好。”她看向云藏月,歪了歪脑袋:“你呢?你叫什么?”
云藏月颔首:“云藏月。”
“云藏月……”她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事情。她像小动物一般抖了下脑袋,呢喃着:“好名字,真好听。”
祁冉甩开脑袋里因为“云藏月”三个字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模糊记忆,笑了一声,道:“我不喜欢她的名字,你说,该给她换个什么名字呢?”
起名字这事云藏月不是很擅长,她垂眸沉思,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首诗来:“举世无高见,斯文有正音。”
“正音,正音。”祁冉将这两个字呢喃了两遍,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云藏月摇摇头。
祁冉也没再客气,转头看向还趴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祁安。
她勾了勾唇,将威压卸掉,祁安顿时弹了起来,崩溃吼道:“你到底是谁!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被……”
祁冉被吵得翻了个白眼:“按照辈分,你恐怕得喊我曾祖母。”
祁安暴跳如雷:“曾祖母?先别说你到底是不是,就算真的是,你又怎么可能知道我是谁?”
这么多年过去了,多少九尾狐传代更迭,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后辈哪个是哪个?
祁冉挑起眉:“你不知道吗?血脉压制的时候能感知到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顿时恍然大悟:“啊,可能你不太纯吧。”
太恶毒了!实在是太恶毒了!
作为一只以血脉纯度为王的种族,嘲讽血脉不纯简直就是在祁安的雷点上蹦跶。
他顿时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要跟祁冉决一死战。
简知行有些无奈地拦住破口大骂的祁安,宿问掏出个手帕,给他疯狂输出的嘴也堵上了。
世界安静了。
祁冉没再管他,又变回了袁阿弟的模样,她拾起扔在地上的斗笠,拍了拍尘土又戴上。
云藏月轻声道:“你还要维持她的样子吗?”
祁冉转头:“当然,我就想这样。”
她声音轻轻的,像是在与另一个人交流:“我就喜欢这样。”
她转过头,朝云藏月挥了挥手,又走进了那座破败的小院。
那院子太小了,小到无法承受祁冉浓郁的情愫和愧疚,于是她砍去修为,砍去容貌,以那个人的模样在她生活的地方一日又一日。
她逐渐变成了她。
云藏月心情有些沉重,她看向旁边滚成一团的三人,又叹了口气:“你们能安静会吗?”
宿问率先从地上爬起来,微红着脸道:“对不起。”
简知行也很快站起身来,头都快要埋到胸口里:“我们被祁安拉到地上了。”
反正都是祁安的错!
祁安没了束缚,又骂骂咧咧地想往院子里闯。
他实在太吵,但即使是这吵闹的声响也没能压下那声突然冒出的低低笑声。
简知行有些惊悚地看向一旁低着头笑的袁洋,小声问宿问:“他怎么了?”
宿问喉结滚动一圈:“我也不知道啊。”
袁洋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大,他直接捂着肚子,指着袁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祁安也被他笑得停下了脚步,纳闷道:“这小孩咋了?”
话音还未落,袁洋眼睛陡然变成黑色,他浑身散发着魔气,笑得猖狂:“没想到啊,居然还有这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