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想问下这道阅读题为什么不能选C。”
沈羡瑶见缝插针拿着习题册堵住了英语老师,可惜她才堪堪浏览了几眼,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家长匆匆叫走去谈自家孩子的情况。
英语老师冲她抱歉地笑笑,安抚道:“你在原地等我会儿吧。”
沈羡瑶点点头,老实在原地候着,却突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声质问。
“江昱然,我最后再严肃地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冷风从窗缝溜进来,吹响磨玻璃似的难受噪音。江超侧过肩膀硬生生截住江昱然的去路,黝黑阴影压下来,眼里酝酿着怒气,是上位者施压的姿态。
“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信,不是吗?”江昱然平静地绕开他,没有想要继续和他纠缠的想法。
江超气急,伸手用了劲将江昱然一把推到墙角,他措手不及,脊背一阵刺痛。
“在安岚自己待了几年翅膀硬了,我这个当爹的还管不了你了!”
他垂下眸子,默默捏紧衣角。
“你不是跟我说你每天都有在学校里上晚自习吗,大晚上的不好好学习跑哪鬼混去了?嗯?你平日在我这儿和在学校的好学生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吧,亏得你那群同学和老师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你是不是又摆弄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呢,不会真以为自己能瞎搞出什么名堂吧。”
江超说得激动一时忘了控制音量,引来路过的学生频频侧目,他环视一圈努力控制着自己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翘翘嘴角,眼神回来的时候却又淬着冷意,压低嗓音。
“小小年纪撒谎成性,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你弟弟这么大点小孩都比你诚实讨人喜欢!”
江昱然眼底闪过一丝燥意,蓦地抬头提高音量:“你能不能别总提他?”
江超一愣,随后逮住这点咬死不放,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口子:“什么态度,你老早就看你弟弟不顺眼了是吧,跟一个三岁小孩置气真出息。你在担心什么,家产?...你是不是跟你陈阿姨乱说些什么了?”
他眸里盛满戒备,眼珠子转了转,江昱然最讨厌他这副所有算计都写在脸上的时候。
江昱然深吸一口气,心脏酸胀感觉渐渐平复,只是淡淡回了三个字:“我没有。”
走廊人渐渐多了起来,江超没吭声,终于又回到原点的问题:“那你晚上都干什么去了?”
江昱然漆黑瞳仁直视着他,语气也冲了起来:“我上不上晚自习有那么重要吗?我是成绩下滑了,还是让你没面子了,我把你嘴捂住了阻止你变着法地夸耀自己了?”
既怕他不优秀,又怕他太优秀,他实在是懒得跟江超再继续纠缠,换来的只有更多失望。
江超被他呛得怔了瞬,反应过来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憋红了脸,立即迈开腿赶上,怒道:“江昱然!”
“江昱然同学。”一道清瘦身影忽地出现在两人视线内,几乎和江超同时开口,快速向他走了几步刚好在他面前站定。
他脚步一顿,眼神闪过片刻迟疑。
沈羡瑶将英语习题册规规矩矩地递给江昱然,淡淡道:“谢谢你昨晚在图书馆借给我的练习册。”
他后知后觉地攥紧手中的册子,还残留着些许少女掌心的温度。
江超眼神流连在两人之间,打量意味明显。
“昨晚,图书馆?”江超语气询问,看向江昱然再次确认,眉梢轻扬。
江昱然和沈羡瑶静静对视片刻,轻轻应了声,自然地将话接了下去:“我晚上一般都在图书馆自习,昨晚她忘了带作业要求的练习册,借我的抄了一份。”
江超目光落回沈羡瑶身上:“你也是六班的?看着眼生。”
“不是一个班的,昨晚在图书馆恰好坐得比较近,江昱然同学是校委,对晨星的同学很热心。”她简单两句将事情解释清楚,顺便撇清其他嫌疑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沈羡瑶神色冷静眼神真挚,江超盯了她一会儿,找不出什么破绽。
他颇有些自讨没趣地扯扯嘴角,看向两人身后,眼睛忽地重新弯了起来。
“小早,好久不见,长得越来越漂亮了。”江超擦着江昱然肩膀走过,“你爸爸最近怎么样,改天一起吃顿饭。”
陶早站在楼梯口,眼风扫过肩并肩挨着的沈羡瑶和江昱然。
她慢慢收回视线,勾出抹礼貌的乖顺笑容:“江叔叔好。”
“我听说你要去参加省里舞蹈比赛了?一定得拿个金奖回来哈。”
江超和陶早聊着天,背影逐渐远去。
长长的走廊只剩下他们两人。
天气逐渐转晴,阳光透过淡薄云层漏下来,将窗外香樟树的叶影撕碎,氤氲着摇曳光晕。
沈羡瑶第一次和江昱然距离这样近的单独呆在一起,他身上有种佛手柑和薄荷混在一起的淡淡清香,很好闻。鼻头微微发痒,她眯着眼睛躲去明晃晃的暖阳,向旁边迈了一小步。
江昱然伸来一只手,默默将习题册还给她。
气氛有些微妙的古怪,她将册子翻回原来那页,淡淡道:“不用谢我,你爸要是闹大到学校去,我也别想在那干了。”
“你说过的,15°C是我们共同的秘密。”她定定望着他。
他垂下眸,没吭声。
半截手臂忽地进入视线,袖子挽上去露出瓷白肌肤,隐隐透着脉络分明的青筋。
江昱然指间抓着一袋牛奶味的pocky饼干,在她眼前轻轻晃了晃:“吃吗?”
沈羡瑶想了想,也没拒绝,从袋子里抽出两根饼干,叼进嘴里。
小喷泉正往外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波,青绿池面荡了几片栀子花碎叶,在暖阳映射下像浮动的纸船,漾起圈圈涟漪。空气里有一股香喷喷的诱人味道,好似一头扎进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勾得每个走出教学楼的学生都要跟着感叹几句。
“兄弟,你好香。”有人贴到同学身边,故作油腻地耸耸鼻子。
“滚,听说今晚的晚饭有蛋挞吃。”
“我靠真的假的,晨星把操场卖了?突然这么大方,不能是断头饭吧。”
“......”
宋静雯不管不顾地拖着椅子,走两步歇一步,不忘嘴里骂骂咧咧地跟沈羡瑶吐槽: “这群高三的大爷,临走前还要折磨我们一顿。”
“往好的想,再过两年我们也就高三了。”沈羡瑶理性分析道。
在高考前给高三学生放一周假是晨星二中的惯例,该休息的休息,该拜佛的拜佛,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最重要的考试。所以照理说,今天是除了毕业典礼之外他们待在学校的最后一天,高一高二好几个班的学生要拎着自己椅子去操场参加离校仪式,还要列队“欢送”学长为他们加油鼓劲。
不过也托他们的福,最近晨星的伙食好的可怕。
宋静雯思索一阵,终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表示沈羡瑶说的有道理,转头看去,却吓了一跳。
“我的妈呀,瑶瑶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糟糕。”
沈羡瑶两只手费劲拎着椅子,金属腿不时磕在膝盖处估计已经青紫,豆大的汗珠正沿着她的鬓角徐徐滚落,脸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半死不活的。
生理期提前到来,她一连两天都提不起精神,现下更是腹部一阵一阵的绞痛,牙齿都在打颤。
她勉强挤出丝笑容:“我没事,姨妈造访了。”只是顶着一副随时快要晕倒的模样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离操场还有一小段距离,宋静雯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脚步加快:“我把自己的椅子放过去就回来帮你。”
阳光愈发毒辣,一滴汗顺着眉心滴进眼睛引发刺痛,她不得不将手里的椅子暂且放下,扶着椅背小口小口地喘气。
眼前景象有些变得白茫,她卯足劲准备将椅子再次拎起来时,却蓦地多了道力度将椅子重新压下去。紧接着,手里沉甸甸的重量骤然消失,她抓住团空气,后知后觉地动了动指尖。
又是熟悉的半截手臂,青筋血管因为椅子的重量凸显得格外明显,蒙着层薄雾似的细汗。
江昱然右手拎着自己的椅子,左手在路过她时自然地将她的椅子接过,隔着半臂距离走在她前面,一言不发。
沈羡瑶怔怔抬眼看去,只看见他穿着校服的宽厚背影,两只凳子在他手里像是没有重量似的轻松,肩膀微微晃动,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视线逐渐恢复清明,她捂着腹部,趋步跟上。
蝉虫在枝头鸣起,湛蓝天空连一片云朵都看不到,淡淡柑橘清香钻入鼻腔,神奇地褪去些许浑身粘腻的难受闷热。
“你坐哪?”江昱然微微侧了侧脑袋,问道。
她伸手指了指:“那里。”
他没落声,重新正回身子,将椅子放在沈羡瑶说的地方。
“谢..”
“抵了。”
道谢的话刚说了一半,他简单落下两字,拎着自己椅子离开。
沈羡瑶抿紧嘴巴,静静盯着他侧影掠过人群。
宋静雯眼里熊熊燃烧着八卦,嘴张的老大:“啥情况啊,你们两个认识?”
“...不熟。”她别开眼神,就着位置坐下。
“得了吧,不熟他还主动帮你拎椅子?”
沈羡瑶想了想,唇角轻轻弯起细微弧度。
“他是校委,对同学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