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瑶最近突然变得特别刻苦，这话有一定的歧义，因为她从前也很刻苦，倒不如说，变得格外刻苦，按照宋静雯的说法，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有些“走火入魔”。
就连林澍也敏锐察觉到了她状态的不对劲，又主动找她谈了两次，大概内容就是让她不要着急，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打好基础以最饱满的状态迎接第二阶段的学习，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结束和老林的对话，沈羡瑶抱着练习册加快脚步回到班级，在心底长叹了一声。
她其实也很清楚自己是被不理想的月考成绩刺激了一下，有些急功近利，但每当她一闲下来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开始焦虑疑神疑鬼，觉得别人都在用这段时间努力赶超自己。她选择的做法是一再压缩自己的休息和睡眠时间，导致白天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甚至在上课的时候会忍不住的犯困。
用几天并不理想的亲身试验慢慢平静下来后，她明白这样下去绝非长久之计，只能又开始强迫自己回归正常状态，拜托宋静雯督促自己按时放松休息。
一次考试而已，证明不了什么，她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
“一个个排好队按顺序领卷子，回到座位把它们按页码钉好，这将是你们高中三年涉及到的数学重点公式和练习题，谁弄丢了自己先抄个十遍。”林澍抱着保温杯站在门口，不放心地一遍遍嘱咐。
“陈英你那个嘴闭不上是不是？待会儿你上讲台来把昨晚作业十九题讲一遍。”
杀鸡儆猴的的手段颇有成效，他满意地抿了一口茶水。
队伍成环形状，一直排到了九班门口，沈羡瑶站在队末，宋静雯不安分的脑袋在她前面晃来晃去。
“让一让，让一让。”一个高个子男生强势地从队伍中间挤了过去，然后不容分说地霸占了靠窗的位置，他的几个好兄弟也跟着站在旁边，有说有笑。
沈羡瑶还叫不上来他的名字，目光落他身后被挤得几乎没有落脚地方的同学，是她的后桌，李嵩。李嵩并没有生气，甚至有点习以为常地往后退了退，胖胖的身躯不小心碰到窗边桌椅，弄出吱呀响声，立即有女生蹙眉看去，似乎是有些嫌吵地轻啧一声。
他脸立即烧了起来，像个红苹果，低着头小声道歉。
高个子男生怼了怼身边朋友的肩膀，掩着鼻子用调笑的口吻道：“他身上有一股味，闻到了没有？”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附近的人都能听到。
李嵩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局促和尴尬。
沈羡瑶眉头不自觉地就蹙了起来。普华一中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他们会将弱小的同学堵在厕所或者校园的角落，狠狠揪住他的头发或者强迫他帮写作业。而在晨星，没有强烈肢体上的冲突和直接的恶语，取而代之的是不经意的阴阳怪气和异样眼神的上下打量，心照不宣的孤立和戳人心窝的玩笑。霸凌情况从未消匿，只是更加隐蔽。
衣角被她捏得皱皱巴巴，耳畔却忽地响起沈如晴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跟她嘱咐一遍的话。
“在安岚跟在普华可不一样，妈能力有限，咱就牢记一句话，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大城市的样子，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瑶瑶，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妈也不跟你多说，你明白妈什么意思。”
“有句文邹邹的话怎么讲的来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犹豫再三，她默默望向窗外，不忍心去看李嵩的表情，只是忽然感觉阳光有点刺眼。
宋静雯翻了个白眼，充分发挥“二中小炮仗”的名号，当即呛了起来：“我怎么没闻到，郭子晖你是不是昨天没洗澡，才感觉哪哪都是臭味。”
一阵哄笑。
拿着一沓卷子经过郭子晖的时候，沈羡瑶故意踩了他一脚，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
郭子晖呲牙咧嘴地开始“斗鸡”：“靠，踩到人不知道道歉啊，没素质！”
她权当没听到，坐回座位整理起卷子。
宋静雯在她旁边快将卷子翻出火星，乱糟糟地铺满了桌子，沈羡瑶看不过去，将自己那份整理完，又主动帮她收拾起来，挨了她一记油腻飞吻。
她将卷子边角对齐，忽地轻声说：“你好勇敢。”
宋静雯被夸得有点懵，“扑哧”笑出声来：“我干啥了，沈羡瑶小朋友你是不是对我有同桌滤镜啊？”
沈羡瑶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李嵩低着头回来了，动作轻轻的，将桌子悄然拉开一点点距离。
她突然想到什么，主动转过头去，晃了晃手中的订书器：“你是不是没有订书器，用我的吧。”
李嵩愣了瞬，眼睛重新亮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订书器，轻声道谢。
沈羡瑶转了回来，心里异样的情绪慢慢好转了些。
午休前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正当所有人都蠢蠢欲动的时候，语文老师却抱着几本厚厚的书走进了教室。班级里寂静了一秒，宋静雯狂喷防晒喷雾的手尴尬地僵在原地，满眼写着“不是吧”。
语文老师轻咳一声，在讲台中心放下教材，示意课代表将电视打开。
还没等她开口解释，就有人声音嘹亮地喊道：“我知道，体育老师又“病”了。”
“好了，少阴阳怪气的，今天雾霾黄色预警，你们也不怕吸一肚子毒气，”语文老师正了正神色，“你们以为我乐意给你们上课，又不额外给我多发工资，我再强调一遍，学习是你们自己的事。”
宋静雯在一旁怪声怪调地模仿着老师的话，沈羡瑶没忍住偷笑出声，拿教材挡住拼命上扬的嘴角。
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大大的一个字：氓。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老师逐字逐句地解释，语调比以往几节课都要激情澎湃，恨不得对着班级里每个女生的眼睛讲一遍。
“渣男！”宋静雯忿忿说道。
“就是，渣男。”沈羡瑶极其赞同地点头附和。
语文老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倚在讲台旁继续念叨：“可能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的季节，我能感觉到学校里某些同学的心里也开始发痒了。”
教室里响起一阵乱糟糟的起哄，有的损友直接开始互相指认，沈羡瑶和宋静雯对视一秒，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打住，打住，”语文老师清清嗓子，卷成筒的教材在讲台上甩得啪啪响，“其实老师还挺开明的，也没一刀切反对你们谈恋爱，毕竟也只有在中国有早恋这个说法，我们晨星之前也有学生情侣最后走到结婚的。”
“哇哦！！！这也太浪漫了！”
“我去真的假的，谁啊谁啊？”
每个人八卦的心都熊熊燃烧，果然只要是跟课堂无关的事都有意思得很，这节语文课的气氛前所未有的高涨。
郭子晖睁着惺忪睡眼状况外地到处问：“怎么了怎么了，你们在叫什么？”
“学生时代的感情确实纯粹而美好，但你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不要为了眼前这点芝麻丢失了后面的大西瓜。尤其不要恋爱脑，什么为了对方故意放弃两道高考题，简直是脑子有泡的人才会干出来的事！”
“要是谁被我发现为了那些个小心思影响学习了，就别怪我无情棒打鸳鸯哈。”
“等你们长大就会明白，最美好的感情是势均力敌和共同前进的。”
一直到午休时间，班级里还叽叽喳喳地对着刚才的话题喋喋不休。
沈羡瑶和宋静雯排在食堂门口的长长队伍里，也就着恋爱这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光顾着讲我了，瑶瑶，我都不知道你理想型是什么样子的诶。”宋静雯眨巴着眼睛好奇凑近。
她努力想了想，却突然发现理想型在自己的脑海里很模糊，甚至连一个大致的轮廓都没有。她不是没有期待过，也不是没有幻想过，青春期的女孩总是对爱情抱有天然的憧憬。
“长相？性格？这些总有标准吧？”宋静雯小声提醒。
她温吞描述着；“那就...高，然后...最好是有点帅的吧。”她其实觉得自己蛮颜控的。
“就这？没啦？肤浅的女人！”
“你小声点！”沈羡瑶轻轻捶了她一下，继续道，“哎呀我也不知道了，细心一点，能和我有共同语言的吧。但其实我觉得，真正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什么理想型都不算数了。”
“哦~~soulmate。”宋静雯揶揄道。
两人不知道被戳到了什么笑点，胸腔都在颤动。
宋静雯忽地想起课上语文老师讲的炸裂八卦，忿忿说：“凭什么男的不管多大岁数都想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照这样，等我四十多岁的时候也要找十八的小奶狗谈恋爱！”
沈羡瑶配合地点点头：“有道理，五十多岁的时候也要找十八的弟弟，六十多岁的时候也要。”
画风逐渐偏离。
“哈哈哈青葱鲜嫩的小弟弟，想想都开心！”
“我们都要像萧亚轩看齐！”
沈羡瑶挺直腰板，赞同道：“没错，我以后就是小萧亚轩。”
少女笑成一团。
两人专注于嬉笑打闹，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却没注意队伍已经排到了她们，此时她们已经离前一个人有了一段距离。
一道清冽声音从身后冷不丁地响起。
“小萧亚轩同学，可以往前走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