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水房接完水回来，沈羡瑶就听见走廊一阵躁动。
“月考成绩出来了！”
“我靠真的假的，我们班主任没说啊。”
“我们班正发成绩条呢，你们估计也快了。”
她捏紧水杯的手一紧，挤过人群默默加快脚步。心脏随着离教室距离的缩短而猛烈跳动起来，她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回到座位，一眼就看见了桌面上的那张窄窄的小纸条。
指尖因为不可名状的兴奋期待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直奔主题看向纸条最后的年级排名。
第六十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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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羡瑶表情登时僵住，周围躁动仿佛被一键隔离，耳中响起刺耳嗡鸣，好似有电流噼里啪啦地从头顶蔓延到脚心。她第一反应是捂住那张纸条，看向四周正叽叽喳喳讨论月考成绩的同学，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偷偷将手挪开细微距离，总分812，年级排名68，她盯着清晰的黑字久久没有反应，脸色苍白得吓人。
宋静雯有些兴奋地跑过来：“天啊瑶瑶，你考了班级第九，好厉害啊！”
明明是无比真挚的夸奖，在她听来却刺耳至极，她勉强扯出抹笑容，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差太远了，和她的预期差太远了。
月考排名犹如一盆冷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她知道晨星和自己原来的学校肯定不一样，也做好了排名下滑的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巨大的落差感让她无所适从。晨星的学生不算多，一个年级九个班，考了全班第九对她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六十八之间的差距不是十几名而已。
接下来的语文课她也没听进去多少，心神不宁的，成绩条被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揉得皱皱巴巴。
宋静雯之前还哭诉自己的作文跑题跑到了姥姥家，结果分数下来却是全年级最高分，被要求当众起来朗读示范。
“快冲，今天食堂有鸡腿吃，去晚了说不定就抢没了！”宋静雯揽过她肩膀，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八班门口冲过一群兢兢业业干饭人。
沈羡瑶实在提不起兴致，让宋静雯先去，自己昨晚没休息好趴桌子睡会儿。
宋静雯挠挠头，却也没说什么：“那好吧，我去小卖部给你带个饭团回来。”
......
暖阳溜过树叶缝隙投下斑驳影子，被风一吹像一片波光粼粼的金色海洋，空气里浮动着说不上名的淡淡花草香，让鼻子也莫名发痒。
沈羡瑶擦着来往同学的肩膀走过，在教学楼外停下脚步，那里同样聚集了不少人。一面电子屏静静伫立在显眼的地方，出门就可以看到，上面通常循环播放着校园宣传片和每日热点新闻，有考试的时候就会换成年级红榜。
为了保护学生的隐私，晨星只公布每次考试年级前十的学生，树立榜样作用。
电子屏正好换到高一年级的，沈羡瑶默默留下来将光荣榜看完，曾经她也在这个位置上，遥遥领先。
大屏再次切换，一张熟悉面孔跃然眼前，照片里的江昱然嘴角微微扬起，拿着表彰年级第三名的奖状，满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人群明显要比之前要躁动了些，身边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真奇怪，年级第一没什么人在意，反倒是年级第三的江昱然和第七的陶早反应最大。”
“长得好看呗，”有人轻飘飘地接过话茬，“这有什么奇怪的，长得好看又有钱的人向来做什么都要收获更多关注的。”
“他们这种人啊，生来就是要比别人耀眼些，具有天然的号召力。”
沈羡瑶转过身，正巧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骄阳下，江昱然迈着步子走向教学楼，他身旁的陆洋阳吊儿郎当地揽着他的肩膀，笑得粲然，对比之下他的笑容就要收敛很多，嘴角牵起的弧度和光荣榜上的照片如出一辙。
“你这照片还拍的挺好看的，是不是偷偷给摄影师塞钱了，咋跟别人都不是一个画风。”陆洋阳指着照片调侃道。
“少来。”他轻笑一声，掀起眼皮向前看去。
眼神极短暂地相交，沈羡瑶拽紧袖角，从他身边迅速擦肩而过。
“你看什么呢？”陆洋阳好奇顺着江昱然回了半个头的视线看去。
他淡淡收回目光：“...没什么。”
高一（六）班。
陆洋阳嫌阳光太刺眼，将纱帘拉上了些，重新坐回座位。
“好饿啊。”他轻声嘟囔着。
江昱然张了张嘴，终是无语说道：“...不是刚吃完饭吗？”
“我感觉我没吃饱，今天的饭太难吃了。”他嘴角耷拉着摸摸肚子，又毫不客气地抢了江昱然几根pocky饼干，被他无情打回了手。
一道怯怯的女声忽地响起，两人同时默契抬头，就看见一个扎着低马尾脸颊通红的女生略显扭捏地站在桌旁。
她向上推了推眼镜，清清嗓子道：“那个，江昱然同学，我有道不会的题，可以请教你吗？”
说着她便将卷子摊开在桌上，伸手指了指，肉眼可见的紧张和期待。
“哦，这道啊，”江昱然依旧笑得温润，却不动声色地在桌洞里翻找起来，拿出一本蓝白封皮的辅导书，“这上面有很详细的解析，肯定比我讲得清楚。”
女生犹豫地接过辅导书：“...对了，你的物理好厉害，这次还考了单科状元，我想借一下你的物理笔记，可以吗？”
“那还真不太巧，我刚借出去了，这会儿不在我手里，实在抱歉。”
他弯弯唇角，面上看不出什么破绽，女生只好温吞离开。
陆洋阳对他表示鄙夷：“切，每次都这样，不想借不借呗，我看你胡扯些理由都累得慌。”
“唉，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毕竟每次被借走还回来时里面都夹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有这种甜蜜的烦恼，懂你。”他臭屁地拨了拨额前刘海。
“这回还真没胡扯，”江昱然默默收拾起笔袋，“我借给陶早了。”
他自顾自地又简单说了几句，才发现身旁的陆洋阳已经罕见地沉默许久，安静得不像他的作风。
直到被怼了怼胳膊肘，陆洋阳才撂下写作业的笔，轻轻“嗯？”了声。
“怎么每回我一提到陶早，你就跟嘴巴被胶黏上了似的。”江昱然淡淡瞥了眼他。
陆洋阳重新埋首于作业本中，只是否认：“我哪有，你英语作业写完了？小心灭绝师太明天开火车抽查。”
“还没，我先把物理写了吧。”
“啧，你别太偏心。”
安岚最近的天气古怪无常，明明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的艳阳天，到了放学这会儿又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潮湿空气接触肌肤激起细小鸡皮疙瘩。晨星的校门口满是结束一天疲惫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回家的学生，当然也有一些选择在学校自习的没有出来，不少商贩都抓住流量在学校这片摆起小摊。
江昱然默默将耳机塞入耳中，隔绝了周围噪音，他背后的书包随着脚步轻轻颠起，高一的学习任务还算轻松，他早在学校里就见缝插针完成了大部分作业。
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贴着路边行驶，最终停在江昱然身旁。
“江昱然。”
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他脚步一顿，循着声源转头确认。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张冷艳的漂亮脸蛋，波斯猫似的深邃眼睛正定定凝着他，像盛了一汪清泉。陶早眉梢轻挑，几乎是命令的语气，没什么情绪地干脆利落道：“上车。”
周遭景物走马灯似的倒退。
陶早从书包里翻出一本蓝色笔记本，递给他：“谢谢你的物理笔记，受益匪浅。”
“客气了。”江昱然答得简单，将笔记重新塞回包里装好。
司机从前车镜望了眼后座情况，不禁被逗笑，明明是家里世交的两个孩子，怎么相处互动起来这么官方刻意。
“对了，”陶早划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提起，“我爸让你周末来我家吃饭。”
江昱然怔了瞬，思索片刻：“是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有，可能就是想见见你吧。”
“那我就不上门打扰了，这么多年承蒙陶叔叔照顾够麻烦你们了，我周末还有其他事情，帮我跟叔叔道声谢。”
“嗯。”
车内又重新陷入安静。
陶早将脑袋靠在左侧车窗，困意微微袭来，她缓慢眨了几下眼睛，看向窗外。
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蹬着自行车掠过公交车牌，又因为红灯被迫停住，陆洋阳叼着袋香蕉牛奶，将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蒙在头上挡雨，造型奇特。许是又觉得有些冷了，他呲牙摩挲了几下手臂，又重新将校服老实穿了回去。
雨滴沿着他的下颌线滑落进校服衬衫，他不甚在意地握紧车把手，还不忘热情洋溢地跟路过的同学打招呼，眼睛弯成一道好看的月牙，衬得卧蚕格外明显。
天色又暗了些，所有色彩都融化在水淋淋的嫩绿之中，细雨蒙住车窗玻璃，在路灯映射下透着些不黄不红的光彩，留下蜿蜒纹路。
绿灯亮起。
陶早没有移开视线，却静静嘱咐司机。
“张叔，开慢些吧。”
今天沈羡瑶回家的步伐都要比以往沉重些，她将门悄悄拉开一条细缝，却正好和从厨房出来的沈如晴撞了个正着。
“下晚自习了？”她弯弯眼睛问道。
沈羡瑶眼神不自然地别开，轻轻应了声。
“妈，我都说了我吃过晚饭了，不用再特意给我做。”
沈如晴又给她盛了一碗米饭：“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总是好的，等这个月的工资发下来妈再给你去市场买两斤肉，改良下伙食。”
她没说话，在餐桌前慢吞吞地坐下。
“我听说你们月考成绩出来了？今天家长群里还有人问来着。”
沈羡瑶捏着筷子的手骤然一紧，罕见地保持沉默。
沈如晴眼角带着些笑意，向她看来：“考了多少呀？”
“800多，班级第九。”她下意识挑好的说，头埋得更低了些，不敢去看沈如晴的表情。
“班里第九？”沈如晴迟疑了一瞬，“年级呢？”
“...六十八。”她轻轻说。
沈如晴的笑容猛地僵在脸上，表情小心翼翼的，声音试探：“考试的时候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沈羡瑶突然有那么一点点想哭，她比任何人都要希望自己是考试那天出了什么状况，身体不舒服甚至是忘了涂答题卡，但是并没有，她清楚自己发挥出了正常水平甚至比平时答得还要好一些。
沈如晴也不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荡漾在狭小的客厅，筷子搅动的声音突兀而刺耳。她终是率先受不了这个氛围，狼狈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传来响动，沈如晴在几平方的空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拖拖地，一会儿擦擦桌子，一会儿扶着椅子发呆。她没有责骂沈羡瑶，只是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自言自语，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没关系啊瑶瑶，转学第一次考试嘛，晨星跟普华一中肯定不一样，下次再努力就行了。”
“你哪个科目是薄弱项自己要清楚的呀，诶，我听你刘姨说多吃点鱼能促进大脑活跃，明天妈就给你炖两条。”
“是不是咱没有补课的事啊，我估摸着就差在这上面了，我们财力资源什么的拼不过人家的呀，不行，妈再给你找找门路。”
沈如晴声音透着焦虑，在紧闭的房门前停下：“瑶瑶你放心，妈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你供出来。”
房间里传来细微而克制的啜泣声，沈羡瑶静静翻了个身，眼泪濡湿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