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娘很讨厌明黛这个人,更讨厌她这种无论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沉着冷静的态度。
凭什么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她就能轻而易举的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就连老天爷都格外的偏爱她!
“阿珩,我的肚子好疼。”脸色惨白的林婉娘突然捂着肚子,眼泪簌簌直掉的拽着燕珩的手,“阿珩,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啊,要不然我肚子怎么会那么的疼。”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听到她喊肚子疼的燕珩下意识看向明黛,眼神冰冷得如审视犯人。
明黛指着小二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碟子,“要是我真的在菜里面下毒,我和你也都吃了,为什么只有林姑娘一个人肚子疼,难道是我提前知道林小姐会吃哪道菜,特意下在那道菜里吗。”
“我知道世子关心则乱,但是也得要先弄清楚事实的真相在开口,要不然会让别人觉得你很蠢。”
林婉娘本来是要装疼让他为自己出气的,但是没有想到世子根本没看她,反倒是要相信明黛那个贱人了,更是难受得唉声连连,“是我自己肠胃不好的缘故,不怪明黛姐,阿珩,我肚子真的好难受,你能不能先陪我去看一下大夫。”
她说完,又满是怯生生地看向明黛,“明黛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阿珩,主要是阿珩太关心我而已。”
燕珩望着疼得快要蜷缩成一团的林婉娘,看向明黛,扯开冷戾的唇,露出森森白牙,“就算这件事和明二小姐无关,可婉娘毕竟是吃了你点的菜才会难受,明二小姐就不应该给本世子一个解释吗。”
“所以我让丫鬟去请了大夫过来,我也很想要林姑娘还我一个清白。”明黛最后的“清白”二字刻意咬重,任谁都能听出来冷怒。
本来就是在装疼,要是大夫来了还不被拆穿的林婉娘瞬间慌了,原本得意的眼神也被滚落的泪珠一颗颗覆盖,“明黛姐,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自己都身为医者,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大夫是明黛姐安排的,谁知道会不会跟着冤枉我啊。”
“要是信不过我请的大夫,世子不如亲自去请个大夫过来,也好还我一个清白。”明黛来到桌边,重新端了一杯消食的大麦茶小口小口抿着。
林婉娘心思百转千回般伸手拽了拽燕珩的袖子,“阿珩,我不是信不过明黛姐找的大夫,但是我更相信你。”
“阿珩,我肚子真的好难受。”
指腹转动着扳指的燕珩抬起袖子帮她擦了下疼得冒出冷汗的脸颊,“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随着门槅的合上,明黛也放下了白瓷茶盏,“世子已经走了,林姑娘不必演戏了。”
林婉娘直起腰,很是无辜的说,“明二小姐怎么就一定认为我是在演戏,不是真的被你下毒谋害,现在阿珩出去了,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可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燕珩他不是什么蠢货。”否则她在得知他移情别恋背叛誓言后,也不敢轻易的说退婚。
只因燕珩此人性子乖张狠戾,最厌恶他人的欺骗和背叛。
“阿珩是什么人,我比你在了解不过,你也休想挑拨离间我们的关系。”燕珩出去后,林婉娘也不在伪装成小白花,得意的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对了,我告诉给姐姐你一个好消息。”
“姐姐知道阿珩为什么执意和你退婚吗,自然是因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认了别的女人当母亲。”
“阿珩还说,要是你执意不肯退婚,那他只能用些小手段逼你退婚了,反正你顶多是臭了名声,对你又没有任何损失。”
“谁让喜欢从来不分什么先来后到,只有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我想明黛姐你应该不会那么恶毒到拆散我们一家三口吧。”
林婉娘说完了,却没有从她眼睛里看见任何愤怒嫉妒的神色,不禁有些慌张的提高音量,“本来我是挺喜欢姐姐的,想着要是能和姐姐成为一家人也不错,这样我们就能一起伺候阿珩了。”
“变了心的男人,你喜欢就要。”出乎意料的是,明黛整个人很是平静,她的无动于衷也让林婉娘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你就不嫉妒吗,我可是知道阿珩追在你身后跑了十多年。”
“你也说他追了我十多年,就算是在好看的美人看了十多年也会腻了,何况是一个我早就嫌恶了的人。”明黛随意的扫了一眼她的肚子,即便心湖翻涌成沸腾,面上仍是平静。
因为她已经过了一开始愤怒的那个点。
最初知道燕珩坠崖失忆后,她连夜翻阅了医书只为寻求他恢复记忆之法。
可当自己得知他喜欢上了别人后,第一个是想要抢过来!
她不信他们十多年的感情会因为一个失忆推翻,更不信一个普通医女能比得上她这个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嫡女。
但当她从杨宝口里旁敲侧击的得出,那位医女恐是早已和燕珩有了肌肤之亲,更甚是暗结珠胎时,她所有的蓬勃爱意,不甘心皆在顷刻间化为恶心。
就算他是不记得自己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也恶心。
“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姐姐有说笑话的天赋,你要是真的放下了,为什么还巴巴的占着阿珩的未婚妻位置不放啊,别是想要贞节牌坊又想要当biao子。”林婉娘觉得她就是在逞强,要不然怎么还总是想办法勾引阿珩,表面上看着比谁都端庄贤惠,私底下只怕比花楼娘子都不如。
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之时,燕珩走了进来。
他刚进来,林婉娘就泫泪欲泣的扑进他怀里,“阿珩,我肚子好些了,你先送我回府吧。”
“明黛姐,我知道我出身低微比不上你,但是你在怎么样羞辱我也没关系,你不能羞辱阿珩!”
燕珩舌尖顶住上颌,眼眸锐利,“哦,她说了什么,本世子也想要听听。”
“没,没有什么,阿珩,我觉得头好晕。”林婉娘生怕在问,连忙装晕过去。
燕珩铁青着脸将人抱在怀里,临走之前不忘警告,“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本世子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燕珩,究竟她是你的未婚妻还是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明黛在他抱着林婉娘踏出包厢的那一刻,生气的将桌上的碗筷全部推落在地上。
加上那一声闹得的动静很大,也惊动了在隔壁吃饭的人。
今日御史中丞一家正在楼里用膳,没有想到还会目睹了这种事。
妆容素雅的御史中丞夫人走了过来,看着被摔碎一地的碎片,趴在桌旁因难过哭得起伏的少女,安慰道,“姑娘你也别太难过了,在还没嫁过去之前正好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不是一件好事吗。”
御史中丞家的小姐更是气得直咬牙,“之前我们大家都羡慕你能有那么好的一个郎君,谁知道他居然那么的不堪,他今天都敢为了别的女人那么对你,要是你嫁过去后,指不定得要宠妾灭妻!”
明黛扬起那张眼尾晕染出一抹艳红,破碎感十足的小脸,“我和他认识了十多年,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说了,那位姑娘只是他的救命恩人。”
一向心直口快的御史家小姐骂道:“哼,什么救命恩人会住到病人的府上,还又搂又抱的。”
“明二你还是多留个心眼吧,要不然你的未婚夫被外面的狐媚子勾走了你都不知道。”
明黛咬着唇,茫然的摇头,“可是,景珩说了,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而且我不信他会对不起我,我们可是认识了十多年。”
御史夫人摇头,“你还小,不知道男人嘴里的海誓山盟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这明家二小姐往常看着挺冷清的一个人,没有想到私底下也会因为未婚妻对自己冷待而难过,也更惹人心疼。
明黛知道御史中丞家的夫人最是大嘴巴,今天的事经过她的传播,也当提前在众人面前埋下一颗他们会退婚的信号。
而她为什么退婚,当然是被自己深爱的未婚夫黑伤得太深了。
觉得办成了一件事而心情大好的明黛走出醉仙楼,才发现天色已暗,街道两侧都挂上了琳琅灯笼,蜿蜒成一条火色银河。
月在天上,灯在地下。
桃苒跟在后面,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说:“小姐,你的手还是得要找大夫来看一下,要不然奴婢害怕到时候伤口发炎感染了怎么办。”
小姐写得一手好丹青,更能制一手好香,这手可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啊。
明黛点头,随后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抬脚走入人声沸腾的街道里,她却像是和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幽魂。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她的两条腿又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走去了该去的地方。
走过卖着热气腾腾馄饨的小吃摊,挂着灯谜等人来猜的老板,扛着糖葫芦棒沿街叫卖的小贩。
最后停留在一个买面具的小摊前,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年花灯节,他为自己燃了满城烟火的绚烂。
烟花璀璨下,是耳根红透了的少年郎紧张又害羞地偷偷的拉住了她的手,“皎皎,你得答应我,以后每年的花灯节你都要和我一起过,要不然我可是会难过得要吃醋的。”
“皎皎,你帮我戴上面具好不好,这样我就能说服自己也是属于你的了。”
此时的明黛有些迷茫了,更不清楚自己那么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在如何他们之间也有过十多年的美好回忆,他也是如珠似玉的喜欢了自己十多年。
难道自己真的就因为他的一次不忠就要彻底放弃他吗?
“小姐,你是要买面具吗?”货郎见她杵在小摊前许久都没有动静,方问出了声。
意识逐渐回笼的明黛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正拿着一个色彩鲜艳的狐狸面具,随后松开手,问道,“这个面具多少钱,我要了。”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个面具可是小店里卖得最好的一个,价格也不贵,才二十五文钱。”
明黛取出一枚碎银递过去后,拿着面具转身就走。
“姑娘,我还没找零给你呢。”回答货郎的是那随风飘来的一句“不用了。”
手上拿着一张面具的明黛来到湖边,吹了一会儿冷风,等逐渐平静了自己悲愤苦楚的心情后,才抬脚往家中走去。
她回来得太晚了,府上的人也皆睡了,就连檐下的灯笼都取了几盏。
明黛让丫鬟先下去休息,自己独自提着灯笼往清芸院走去,走过紫藤花长廊时,忽有清风涌来,晃得周边的青竹婆娑作响,连洒落在地上的月光都被缺割成不规则水墨图。
随着风停,月亮被乌云遮挡了半张脸,也将竹林后站着的男子身形给彻底勾勒出来。
明黛被从竹林后出现的男人险些吓了一跳,扭过身要走时。
那人连忙着急地出了声,喊道,“表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