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处理好掌心的伤口,决定下山时正遇到和好如初的燕珩和林婉娘,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姿态,也让她好不容易包扎好的掌心都跟着蔓延起丝丝缕缕的刺疼。
心疼虽然不致命,可疼起来却不亚于凌迟。
桃苒愤恨地翻起白眼,“小姐,世子也太过分了,明明你才是他的未婚妻,还敢当着你的面同其她不三不四的女人拉拉扯扯!”
明黛仅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走吧。”
“小姐,你就不生气吗。”桃苒都要气死了,小姐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我生气,但我也清楚我的生气改变不了什么。”明黛自嘲地垂下眼睑,“你说我那么生气,那我应该做什么,冲过去撕烂那位林姑娘的脸,还是当众撒滚打泼。”
桃苒想了想,又偷偷地瞥了小姐一眼,貌似小姐也不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可是世子也太明目张胆的过分了,谁不知道他和小姐你的婚约,是他求了多久才求来的。”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她才知道舍弃这段长达十多年的感情对她而言,和剜心取血没有任何区别。
下山的马车途中,明黛虽闭着眼睛假寐,可他们的说话声却清晰的落入自己的耳朵里。
“哇,那边有桃花林啊,阿珩,你还记得你送我的第一朵花就是桃花吗。”林婉娘掀帘的惊呼声骤起。
“当然记得,结果你居然生气我摘什么桃花,说留着桃花谢了结桃子吃不好吗。”
“皎皎,你看这枝桃花好不好看,这可是春天的第一枝桃花。”冻得鼻尖通红的少年敲响了关着的窗牖,头发上还带着未化的绒白碎雪,他小心翼翼一路护来的桃花却带着满院的春色。
打开窗的明黛连忙让他进来,又倒了一杯热茶给他暖身体,“才一月份,哪里就有桃花开了。”
将桃花递给她的少年郎眼睛璀璨又明亮,扬起的唇角还带着等待她夸奖的小得意,小傲娇,“你上次不是说想要看桃花吗,我就引入温泉水让桃花提前开放了。”
说着,小骄傲又变成了小难过,“不过也只开了几朵,本来我还想着要是能开一树我就可以送你一捧桃花了。”
“你闻闻,是不是和春天里开放的桃花一样香。”
那时她不过是在赏梅时随口说了一句,白雪未融,便念春桃,谁曾想竟会被人当了真,还放在了心上。
回忆中的他过于美好,明黛更不愿意承认先前那个对她恶言相向的人也同是他。
从山上到山下,一来一回已经浪费掉了大半日的时间,人的肚子也跟着饿了。
明黛让马夫赶车到他们常去吃的醉仙楼,在下马车前,不忘说上一句,“世子说过要陪我一日的,今天都还没结束,我想世子应当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是打算回家的燕珩揉了揉鼻尖,“本世子答应过的事,何时反悔过。”
醉仙楼二楼的临江雅间内,只要一推开门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光山色,白鹭低飞掠水而动。
他们刚入座,就有肩上搭着条毛巾的小二拿着菜单过来了,笑问,“明小姐,世子,今日的菜还和往常一样吗。”
明黛微微颔首,示意小二把菜单递给林婉娘,“林姑娘看下,有什么想要吃的,或是忌口之物。”
眼见小二就要把菜单递给自己的林婉娘开始摇头,“我吃什么都可以,我不挑的。”
明黛点头,“我记得林姑娘是金陵人,再上一道桂花糖芋苗,盐水鸭,一笼蟹黄包。”
等小二拿着菜单下去后,窘迫得脸颊通红的林婉娘为了掩饰尴尬的端起茶水喝上一口,“明黛姐,你是不是经常来这家饭馆吃饭啊。”
“偶尔。”
“来这里吃一顿饭的钱会不会很贵。”
明黛不懂她问这个来做什么,仍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不会。”
“明黛姐说着不贵,但我看店里的布置肯定很贵。”林婉娘歪着头,眼里带着一丝羡慕的落寞,“明黛姐在这里吃一顿饭的钱,肯定能买很多粮食送给吃不上饭的百姓,要是我也能像明黛姐那么有钱就好了,这样就能帮助更多吃不起饭的百姓了。”
闻言,明黛眉心狠狠一跳,“林姑娘那么心系吃不上饭的百姓,为什么不将你手上的镯子给当了,倒是能值不少钱。”
林婉娘一听,立马把袖子拉下遮住腕间白玉镯,撅着嘴不满道:“镯子是阿珩送我的,我怎么能当,而且我又不像明黛姐你那么有钱,在这里少吃一顿饭省下的钱不知道能挽救多少流离失所的百姓,要是我有钱,我肯定不会吝啬。”
她说得如此的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但凡现在他们是在一楼吃饭,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附和起她的话,赞她一个人美心善,在踩她一脚骄奢恶靡。
可惜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雅间,周围可没有其他人为她的心地善良捧场。
明黛转动着手中薄胎兰花杯,眼皮掠起,“哦,那照林姑娘的意思,我就应该不吃不喝把自己省下的钱,全部捐给流离失所的百姓才对,是吗。”
“明黛姐要是真的愿意,百姓们肯定会念你一个好的。”林婉娘贪婪地看着她耳坠上镶嵌的珍珠,说出来的话振振有词。
“你花百姓那么多钱买一些华而不实的金银珠宝戴在身上,还不如把这些钱省下来给我,现在我只是让你把一些不需要的东西还给百姓他们,我那么做也是为明黛姐好。”
“噗呲”,明黛简直是要被她贪得无厌的小人嘴脸给笑到了,“我在这里倒是想要问林姑娘一句,天底下的有钱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只是盯着我一个未出阁女子的钱袋子看,不知情的恐还以为你惦记别人的钱很久了。”
“你说我花的是民脂民膏,那你现在身上穿的,戴的又有哪一件和我不是一样,在我提出要来这里吃饭的时候,林姑娘为什么又不拒绝呢,毕竟你也说了,在这里吃一顿饭的钱不知道能救活多少人。”明黛不过随意扫了林婉娘一眼,顿时气得她脸色发黑。
自觉被羞辱的林婉娘拍桌站起来,嗓音倏然拔高,更多的是被人给误解后的委屈,“明黛姐,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那么讨厌我,就连我的话都要恶意曲解。”
她吼完,晶莹的泪珠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滚落,泛红的鼻翼抽搦,“我知道明黛姐家世才貌都比我好,我也自认比不上你,但是这些都不是你能随意污蔑我的理由。”
“够了!”燕珩宛如鹰隼的眼盯着明黛,“你确实要跪下来向婉娘道歉,婉娘和你们这群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用来给自己贪欢享乐,不知人间疾苦,自私自利得为了一头簪子争个你死我活的贵女不一样,不对,像你这样的女人连婉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好一个自私自利,穷奢极欲!
他们明家赚的钱有哪一分不是正经营生而来的!为何到他的嘴里就成了收剐民脂民膏的贪官,是在说他们明家的钱来路不正吗。
一个不知人间疾苦,伪善就要否认每次出现灾情后他们明府都要在城外布粥赈灾不成!
很快,点的菜端了上来,也在无形间消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窗边临湖,有熹熹暖阳从梅花格子窗懒懒地洒进来。
明黛正要给自己夹一筷子桂花蜜藕,本来在挑鱼刺的燕珩忽然沉下脸来,一把将她正准备夹的桂花蜜藕端走,生气道,“你忘记了你对莲藕过敏吗。”
不止是明黛,就连燕珩也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给弄得脸色忽青忽白得难看。
因为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连他想要否认都做不了反驳。
攥着筷子的手指收拢的明黛心尖一跳,随后又自嘲的放下筷子。
你看,他的潜意识里还爱着她,但他的心里眼里都住进了另一个女人,多可怕啊。
燕珩对上林婉娘难过又震惊的小脸,连忙解释道,“婉娘,你别多想,我,我,我………”
燕珩竟发现此时自己的嘴巴像是打成了个结,完全不知道从何解释。
林婉娘愤恨地瞪了明黛一眼,心下更恐慌他要是恢复了记忆怎么办,委屈的指着碟子,撒娇起来,“阿珩,这个螃蟹怎么吃啊,我以前都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螃蟹。”
现在虽然没有到吃蟹的季节,可是有些蟹经过一个冬天的养精蓄锐,如今正是蟹肥黄鲜。
并不怎么爱吃螃蟹和虾,唯爱吃鱼的明黛看着他将以前只属于自己的那一碟雪白鱼肉递给林婉娘,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给堵得发慌。
燕珩将剥好的螃蟹腿放进她碗里,含笑的看着她,“你不用学,以后你想吃螃蟹我都剥给你讲吃。”
“阿珩,你这对我也太宠了吧,小心把我养成一个四肢不勤的小废物了该怎么办。”
“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啊。”燕珩说这句话时,不知为何有些烦躁的心虚。
“你就会说好话哄我。”林婉娘得意的捻起一块蟹腿肉递到燕珩,挑衅的看向明黛,“这个好好吃,阿珩你尝一下。”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的亲呢让明黛只觉得连原本喜欢的食物,如今吃到了嘴边都只剩下了味如嚼蜡。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时间竟也会那么的磨人。
一顿饭吃完后,天已经黑了。
燕珩招来小二买单后,双手撑在桌面上,带着戏谑的口吻问道,“吃完饭,本世子总能走了吧。”
端着一杯大麦茶消食的明黛放下茶杯,和他目光平视,“世子说了答应陪我一天,那就一个时辰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