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你可先别给我行礼呢。虽然我信得过阿柔,但没有自己考过你的学识之前,还是别给我行礼。我眼里见不得没有真才实学又爱瞎糊弄的人,你要是真有本事,我给你行礼都行。”
常瑜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在心里摇头,不愧是纪夫人盖章“倔”、“不拘礼数”、“爱得罪人”的人,给学生行礼这叫什么话说的。
“在下学艺不精,还请您多考教。”虽然对方不拘礼数,但作为小辈,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在得到对方的认可之前,尊敬点总没有大错。
“那老夫也就不和你这小辈客气了……”都夫子随后便问了一些比较基础的墨义和简单策问,常瑜对答都非常流畅顺利。
在纪夫人都要以为都夫子什么时候转性了时,他开始问一些明显不是常瑜这个层次的学生能回答的问题。
“淮南道水患频发,有人上书要大兴土木筑海塘,有人说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前朝便衰败于此。你说这水利土木是该兴还是不该兴?”
“古人言,‘善为国者,必先除其五害’,水害为其中一害。学生认为,当水为一害时,想得良田沃土,必先除其水害。”
常瑜一边观察着都夫子的神情,一边说着自己对兴修水利土木的看法。在现代作为一个厉害的水利专家,她清楚地知道正确地水利工程对一方水土的影响,而好的水土对一方百姓的影响也是极其重要的。
不过在古代,各种科技水平都极其落后,想要兴修水利,要顾及的东西远比在现代要多,要难。不管是从科技还是人力,现代的优越条件都是古代远远达不到的。远的就不说了,前朝为了开运河而伤国势的例子还近在眼前。
“水利土木兴与否,需依势而为,国势民势风水之势,缺一不可。”
“好!好!好!不愧是阿柔你坚决推荐的学生,果然怀珠抱玉,胸有沟壑。”都夫子听完常瑜这一长串的见解,忍不住拊掌长叹,又大笑出声。
“今日你于水土一说,以已是我等所不及,即使没有我的教导,假以时日,你也能一鸣惊人啊。”
“多谢都夫子夸赞,在下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需要夫子指点。”常瑜见都夫子不住地夸赞,连忙感谢并请求指点。
这次,都夫子也没有任何推辞便答应了常瑜的拜师请求。他是个急性子,于是当即决定今日便完成了拜师礼,不必再挑什么日子,今日高兴了今日便是个拜师的好日子。
“学生常瑜,见过都夫子。”常瑜按着拜师的礼节,给都夫子行了大礼。
都夫子也不是看重繁文缛节的人,当即拿出来一块非常温润的白玉递到常瑜手上。“你名中带玉,我今日便送你一块玉做见面礼,你且拿好了。”
常瑜见都夫子手中的玉润泽如脂,定非凡品,有些犹豫不决,不禁看向纪夫人,只见她冲着自己微微点头。于是常瑜也不再犹豫,双手接过白玉,又直接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多谢都夫子,学生现在还无字,之前纪夫子便与爷娘商量过,想由新夫子为我取字。如今我已拜您为师,还望夫子为阿瑜取字。”说完常瑜便长揖一礼看向都夫子。
都夫子听到常瑜的话也很是开心,不过一时间也没想好该取什么字,便说待教常瑜一段时间后,看过常瑜的秉性再决定取什么字。
在都夫子这里,常瑜开始学习如何高效地应对科举考试,有针对性地不断进行练习。而都夫子也越来越了解常瑜,一个月之后他给常瑜取字明熙,以应和她如日光一样明媚坚韧的性子。
“阿耶不过是为了还纪老夫子的人情而已,你倒是真以为阿耶想收你为学生吗?”一个模样娇憨的小娘子昂着头,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地看着常瑜,她的嘴角微微抿着,眼神忍不住瞄向常瑜的腰间。
“是是是,阿瑜已经知道了。师姐喜欢这玉佩?不过不好意思,这是夫子赠予我的,我不好将它送人,但我倒是可以买一块相似的送个师姐。”常瑜说着还对着小娘子拱了拱手。
这个小娘子是都夫子的幼女,名为都馧娘,比常瑜大了两个月,个子和高挑的常瑜比起来反而娇娇小小的。她的性子和都夫子是一脉相承的傲娇,心里没什么坏主意,但嘴上却是不饶人。
一开始常瑜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还是纪夫人提醒才知道那块玉佩是都夫子带了许久的,都馧娘早就想要了。不过常瑜也不好将老师送的东西送人,便随口哄了哄馧娘。
“罢了,谁想要你的玉佩,你《礼仪》已看了月余了,阿耶让我考考你。”都馧娘一边说着,一边展开手里的书卷。
“劳烦师姐了……”相处一段时间后,常瑜已经知道都馧娘的学识也是非常不错的,都夫子偶尔会让她帮忙考教常瑜的功课。
常瑜也问过都夫子是否支持女儿和自己一样去考科举,也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只是都馧娘志不在此,只想安安静静做个普通人。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常瑜也知道自己的一些观点与都馧娘相左,如果真有一天二人同朝为官,怕是要成为对头。
而现在,常瑜就是处于每天都忙忙碌碌地状态。平日里,她都在国子监上课,要按时完成博士助教的课业要求。每个旬假,常瑜则来到都夫子这里,学习如何应试。一个月只有在月末的时候,才有一点时间回家看望家人。
一晃眼就是两个月过去了,时间已经过了一年的秋分。
“我的阿瑜都瘦了,原来脸上的肉全都没了。快多吃一些,别把身体累垮了,好好补一补。”常夫人看着因为很辛苦,明显瘦了不少的女儿,忍不住给她夹了许多菜。
“阿娘,我没瘦多少,这是又长高了。”虽然没了婴儿肥,但实际上吃的比较多还坚持锻炼的常瑜并不是瘦弱的身形,反而因为锻炼显得匀称挺拔。
“对了,明年秋闱阿姊又不参加了吗?”
“嗯,先不参加了,什么时候我能不怕了什么时候再说吧……”常瑶这个考试恐惧症还是一直没能克服,只能将参加明算考试的时间一拖再拖。
“我在官学听上官博士说南边又在闹水患,阿耶最近又没有回家吗?他这两日要是回来了,我想问问他水患近况。”
现在在官学,常瑜比较熟悉的就是上官敏才这个四门学博士,她也听说了对方曾经为她说话顶撞姜司业这件事。虽然心知对方是为自己长辈说话,但总归是有共同的对手,常瑜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
“是啊,好几天没回来了,你每次回家也就待两天,看看明日后日他能不能回来吧。”常夫人既希望女儿能够好好读书,学有所成,又忍不住对女儿的思念,心中不禁经常纠结。
人有时候是不禁念叨的,念叨着常大人,常大人还真就回家了。
“没忙完呢,只是回来收拾收拾东西,怕是又要在工部住几夜了。今年淮南道雨水颇多,几条河道已成地上之水,再下雨怕是要出大事的。工部司这边尚且还好,水部司已经完全离不开人了。”
看着衣服皱皱巴巴,整个人好像一块没精打采的咸菜一样的常大人,常瑜也忍不住感叹在工部工作的不易。
就她现在的了解,大晏和她前世的唐代是有几分相似的,但也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其中就有各种水利工程不一样。
常瑜前世的朝代,水利工程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不断发展着,尤其是南方农田水利,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而在这个大晏,因为前朝开运河有损国力引发了灭国开端,本朝对水土一事已经过于保守。
本来南方就容易出现水患,再加之大晏不重视水土,于是水患更是频发,而朝廷也就越发不敢轻动水土,简直是一种恶性循环。
就和常瑜对都夫子说的,想要国力强盛,势必要有丰茂的水土,有充足的粮食,改良水土也是必然之势。常瑜作为一个水利方面的专家,她早就跃跃欲试了,只是没有一个适合的机会,让她能够使用她的才能。
“阿耶,那水部司打算如何应对淮南道水患?”常瑜心知水部司虽有水部之名,却没有实际大动水土的权利,时常受制于各种上官的争斗。他们现在所做之事,十有八九不过是亡羊补牢。
“哼,水部司又能如何,不过是安排人手哪里出了疏漏补哪里,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罢了。”
看到连平素只懂当人体计算机的常大人都看出问题,常瑜就知道这个水部司早晚还得整改,不过这些麻烦事也不是现在她一个小小国子监学生能管得了的。
想到淮南道诸多百姓,常瑜也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南方雨停了。
“唉,这样下去不是只能等雨停?”
“是啊,那又有什么办法,工部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再多的,都不是我这种小喽喽能说的了。”虽然很多时候没什么担当,常大人还是希望水患能停下来。
不过很多时候,天不遂人愿,再等了半个月后,淮南道的地上之流到底还是冲破了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