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娘争出了一片天

话分两边说,常瑜几个相互安慰,情绪逐渐稳定,但她们耶娘这边就不同了,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了,眼看就要打起来一样。

常夫人到了工部,让人帮忙把常大人找了出来,两人来到工部外面一处没人的廊下。

看得出常大人年轻时候底子应该不错,五官颇为端正,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心气不顺,蹙眉蹙多了,眉间一道深深的褶子。

“你也是一把年纪的,就那么不懂事,非得在这里闹吗?等我忙完了回家再说不行?”常大人又蹙着眉拉着脸,压低声音对着常夫人说道。

而常夫人满眼的失望,也垂下眼睛,不再去看常大人,她觉得对方变得让她越来越陌生了。

“现在在你眼里想为为女儿讨个说法便是闹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在这你让我别闹,回家你也不会再提起这事了!”

“那你要我怎么样,啊?这就和你回家吗,官也不当了吗?”听到常夫人质问,常大人顿时更加不快。

“我从没说过要你辞官,我要什么你心里清楚……”常夫人越来越失望,“从前你虽然有些懦弱,却也不是一个毫不关心儿女的阿耶。令雍,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

听到常夫人说自己变了,懦弱了,常大人忽然恼羞成怒,脸上爆红,也不顾是在工部外面,陡然提高了嗓音:“我变了?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不知三从四德,只知道教女儿一些不该学的,要不是她心野大了,何至于此!”

“是阿瑶自己问题吗,她哪里没按你说的做了?你那女婿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么,女儿受苦是因为她自己不好?你这般说着自己都不心虚吗?”

常夫人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阿瑶今日活不下去不过是你无能,我软弱,爷娘都唯唯诺诺才至于此!”

“女婿又怎么了,哪家男人不这样,偏偏你教的女儿就忍不了?”常大人确实心虚,却也不肯在常夫人面前低下头来,便只梗着脖子说道。

常夫人见他如此,也知道今天这一遭又是白白浪费口舌。“我早就该知道的……你我确实都和之前不一样了。这么多年为了你一忍再忍,我自己也变了,明明之前并不会这般自欺欺人……”

常大人听着常夫人的话头不太对,盯着她的神情看,怕她又说什么自己难以招架的话。

“我也不会和你再说什么了,你不必这么看我,等你回家了,我会和你说明白,这一切都会有个了断。”常夫人心中已有了决定,不再与常大人做无谓的争执,便转身就要带着桑蓉她们回常宅。

看着她果决的背影,常大人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又拿她没有办法,最后一锤手直接回屋。

“桑蓉,最近我那两个铺子盈余如何了?”

“铺子最近生意不错,尤其是书铺,近日进京的举子愈发多了。”

一路上常夫人都显得非常冷静,与陪嫁桑蓉盘算着自己的财产,一点也不像刚刚和丈夫吵过架甚至落过泪。

知道自家夫人其实心中郁郁的桑蓉为了转移常夫人的注意力,一路上都尽职尽责地和她说着她们的生意,然后在心里猜测着常夫人的打算。

与桑蓉和常大人担心的一样,常夫人作为本质果断的女子,在今日和常大人摊开要说法之后,自然不会就此罢休。

在这个封建的时代,她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变了,能接受自己越来越忍让,没了棱角。但她受不了自己女儿受那么多委屈以至于自寻短见。

她以为多年的忍受至少可以让女儿平稳安乐,但事与愿违,一忍再忍也只得了这个惨烈的结果。她像一个被伤到了崽子的母老虎一样,心中充满了郁郁不平与熊熊怒火,只待一个发泄的口子……

等回到了常宅,常夫人先到了大女儿的闺房,看到屋内三个小儿女在说着什么,大女儿甚至好像被小女儿逗的带着些许笑意,让她从工部到回来这一路上紧绷着的心总算放松了一点。

“你们几个在聊什么,这么开心,也和阿娘说说。”

“阿娘……”看着为自己出头,回来脸色有些苍白的母亲,大娘子常瑶忍不住开口喊着阿娘,却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

不过屋里的几人都已猜到常夫人今日之行定然不可能有什么好的结果,毕竟能忍心看自己的女儿被逼至此,常大人又如何会因为常夫人的劝说而改变呢。

只是常夫人当局者迷,她已经在长久的忍耐中暂时失去了判断罢了。而今日这些事,又让她再次清醒了,清醒地认识到常大人根本靠不住了。

“没事,不必担心我,我好歹是你们阿娘,天塌了也有我顶着。”常夫人打起精神来,安抚自己不安的孩子。

想着现在的情形,她自己和丈夫争执起来,顶多算是没有妇德,被说泼妇,但豁出脸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孩子不一样,一旦她们顶撞了父亲,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在这个世道怕是寸步难行。

所以她又向她们叮嘱到道:“不管以后我与你们阿耶有什么矛盾,你们只需记住,这些都是长辈的事,你们务必不要掺和。阿娘的事,合该阿娘自己解决。”

常瑜稍加思考便明白了常夫人的用心良苦,只可惜自己姐妹还太过弱小,没有多少反抗能力。这事也愈发增强了她想要考科举,搏一搏未来的心思。

一旦考上科举,入朝为官,凭借她前世的知识和能力,如果她们运作得当,起码她可以作为一个工程专家,得到一定的重视。那样她也就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不至于泯然于后宅,被人随意按圆搓扁。

没等她多想,常夫又语出惊人,“阿瑶,如果娘说要你和离,你可愿意随随我一起过活?”

常瑶听到常夫人的话,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阿耶同意我和离了?”

随即她感觉到了问题,“不对,他定然是不会同意的,阿娘你……”

“不去论你阿耶如何,你只说你想不想和离。”

“我定然是想的,从得知他有意中人,还想逼我和离后,我就没一日不想,阿娘,呜呜呜……”听到自己母亲坚定的话,一直忍着没有流泪的常瑶终于是泪如雨下,失声哭了出来。

看到这个情形,常瑜不知是替常瑶开心还是替她难过,便挤到了常瑶的怀里,用蹭蹭安慰她。

瞧着小妹狸奴儿似的动作,常瑶忍不住破涕为笑。之前小妹浑浑噩噩多年,一直是母亲的一块心病,谁成想她能恢复神智还如此聪慧可爱呢。可见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常瑜不动声色地缓解了紧张的气氛,折腾了一上午,常夫人也不想饿着受伤的女儿,便吩咐开饭了。

不太讲究食不言的常夫人和儿女们说着自己的打算,“阿瑶伤还没好,午后让人给陈家去话,就说阿瑶身子不适,要暂住娘家。”

顿了一下,她又提到了常大人,脸上带着坚定,“至于阿瑶的和离之事,等你们阿耶回来,不管他同意与否,我会和他掰扯个清清楚楚。”

“那陈家会不会不愿善罢甘休啊,他们一群獠奴,心思颇为歹毒。”性格敦厚的常思远看了今日的事,又为家人担忧不已。

“阿瑶既已愿意和离,便是遂了他们的意了。哪怕那个陈大郎还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他祖父怕也不会任由他胡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鱼死网破于陈家也没什么好处。”

常夫人看常瑜和常思远还不太明白,便对他们俩说了说陈家和他们常家的情况。

常瑶和陈家大郎这门婚事,还是常瑶刚出生那会,常瑶祖父和陈大郎祖父定下来的。

因着两位祖父是同科,关系不错,当时没当成儿女亲家便随口许了孙辈姻缘。而在常瑶幼时两家家事正好旗鼓相当,便就坐实了这门亲事。

在常瑶十岁时,常家祖父去世,陈家祖父升迁,于是陈家就隐隐有了不满之意。只是之前常家略胜,陈家是主动追求一方,不好直接反悔罢了。

后面的事,就是常瑶和弟弟妹妹说的了,陈家一边不舍名声,一面逼迫常瑶……

但说起那个陈大郎和他表姐,常瑶只知道两人自幼亲密,关系非比寻常。而常夫人经常和其他夫人交流,看的也更深一点,“陈家真心喜欢那个表姐的怕是只有陈大郎一个,其他人尤其是陈家祖父,只是想和她那当中书令的堂叔父攀扯关系罢了。”

一顿饭的功夫,常瑜听着常夫人说了不少关于常家陈家的事,她感觉常夫人在有意教授几个孩子各种人情利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常夫人在心里有了决断后,就好像打破了什么枷锁。

吃过了饭,常夫人让仆从给娘家送了信,说明日要回去一趟。常瑜猜她是想去给娘家人打打预防针,毕竟常瑜怎么看都觉得常夫人要与便宜老爹闹翻了。

而后常夫人便带着桑蓉去亲自检查自己的铺子,准备好好清点清点财产。

于是下午常家的主人又只剩下了常瑜他们几个,与性情敦厚,极爱画画并会陷入自己世界的常思远不同,常瑶虽然也有喜欢的事,像是读书之类,但她并不会过分沉迷不理外物。

知道自家小妹也想学算学,常瑶便提起来点兴头,不再那么蔫蔫的,决定先亲自教小妹识字算数。

常瑜对阿姊教自己学习自然是求之不得,一下午都认认真真听着。而常瑶也因常瑜的聪慧越教越开心,要不是常瑜拦住,她能不顾受伤的脖子连口水都不喝……

所以当常夫人回家时,看到的便是沉迷教学的两个女儿和沉迷画画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