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接下来瞳孔地震的是我。

“什么?你找到工作了?”我失声道,“你还会工作?”

他很不满地道:“难道我是什么五体不勤的流民吗?我可是阳光满满地上着班呢。”

……拜托,你上次用到“阳光满满”这个前缀时,是“阳光满满地自杀”好么。

算了,这不是重点。

我伸出手:“九百八十万日元,拿来。”

太宰治:“我才刚刚工作,就开始惦记我的工资了吗?!这也太快了吧、我们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我一巴掌把他按进水里咕嘟:“工资优先用来偿还债务是合情合理的,你说呢,太、宰、治先生?”

他把头从水里拔出来,脸色好像生吞了冰块:“其实,我知道中也的卡号和密码……”

“如果你说的是开头622920那张,他已经改密码了。”

“但我知道新密码。”

“……真是太可怕了,如果你去电诈的话。”我情不自禁地感叹着,和他介绍:“我这里有两个小孩,现在的市场价是多少?我愿意用低一成的价格卖给你。我会一起从中也的卡里拿的。”

津美纪有些紧张地抓住我的衣摆,半晌又想到什么,怯生生地松开了手。

太宰治挑剔道:“你不养小孩,难道我就养吗?”

“啊——不对,”他摸着下巴,揪住伏黑惠的衣领子把小孩提了起来,认真打量,“好眼熟的一张脸……呕……有点恶心。”

“术士杀手?”他道,“看上去倒是一模一样。”

我有些疑惑:“你认识伏黑甚尔?”

他把张牙舞爪的小孩放下来,懒懒地拖长了声音:“认识——怎么不认识?”

他笑了一下,却什么都不再说了。

我恨谜语人。

就在我们说话的空当,河的对面走来了一个人,他一边喊着“太宰!”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河里,却忘了看看岸上。

一定是熟人。不然找人的时候怎么会那么熟练得让人心疼?

太宰治挥手:“我在这里!”

趁着青年跑过来,他和我介绍:“那是我的同事国木田独步。”

我狐疑地看着奔跑而来的青年:“居然有人能容忍得了与你共事?”

太宰治一击必杀:“你看,他这幅样子看上去是在忍耐吗?”

“……”无法反驳。

我观察着越来越近的青年:脸上强压暴躁的神情,被手指攥紧的笔记本,有力迈过来的步伐。

我毫不怀疑,太宰治如果就站在他面前,绝对会被一拳打飞。

·

国木田独步是来找太宰治回武装侦探社的。

入社一个月以来,太宰治都是和国木田独步一同搭档执行任务,时间虽短,国木田独步却已经初步了解了太宰治的秉性——好一个神经病哪!

国木田独步甚至已经习惯了——真可怕,习惯——在河里寻找入水的同事,或者留神树下有没有吊着一具半死不活的躯体,此时乍一看到太宰治好端端站在岸上和人说话,他简直大吃一惊:“喂!不要随便骚扰女性啊!!”

太宰治哧哧一笑,抬起我的手,彬彬有礼地吻了一下。

他的嘴唇并不温热,而是带着浸泡在水中太久而染上了的凉意,凉薄、寡淡、不分明的深情。

一触即分后,青年抬眼笑着看我:“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你可以和我结婚吗?”

我想了想:“契约婚姻10亿起步,穷光蛋,哪怕你刷爆中也的卡也没门。”

“中也连十亿都拿不出来?好穷。”

“我说的是美金。”

“你是奸商吗?阿临。”

太宰治遗憾地松开了手,国木田独步已走到跟前,怒气冲冲地徒手折断了一支钢笔:“你这家伙!太失礼了!”

说着,他向我致歉:“抱歉,女士,这家伙的神经有问题,还请您见谅。”

我惊讶地看向太宰治。

他躲在青年身后和我比鬼脸,显然明白我的意思:居然真的有人能“容忍”他的狗脾气,甚至揽下责任!

这是何等可敬的男子啊,简直就是先天养孩子圣体。

我抹了抹眼睛:“其实,我刚才万念俱灰,正准备入水去往黄泉比良坂呢……是这位先生的话救了我。”

一瞬间,我的眼泪狂飙,国木田独步下意识退后一步,如临大敌:“这!这是怎么了!”

我把伏黑惠和津美纪往前推:“我年纪轻轻就生下了这两个孩子,孩子的父亲已经失踪了,我无力抚养他们……呜呜呜,我的人生、难如登天……”

国木田独步明白了,慎重地看着我。

“我心想还不如和这两个孩子一起死了算了。但是,太宰先生和我说,他愿意抚养这两个孩子。”

太宰治指了指自己:“?!”

国木田独步看向太宰治:“你……居然还有良心?”

我:“对啊他人可好了他说愿意把两个小孩养大到十八岁。”

太宰治气笑了:“阿临,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吧?”

国木田独步一副感动和惊讶和震撼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

但他还是顽强地挺住了!

“两个小孩……先带回去给社长看一下吧。”

太宰治举手:“为什么要给社长过目?”

国木田独步愤怒地把已经断过的钢笔又掰断了一截:“你会养小孩吗?最后还不是我来养?!”

太宰治收养小孩——没安好心。一想到前途光明的孩子在太宰治的手下变得可怜、自卑、前途无亮,国木田独步就觉得自己必须担起责任来。

——就这样,国木田独步带着两个小孩回到侦探社。

而我们两个跟在他身后,置身事外,深藏功与名。

·

说实话,我搞不懂伏黑甚尔,因为他脑子里好像只有肌肉,而人是不能理解这种小强的;我更搞不懂太宰治,他脑子里好像全是脑子,我脑袋转一个圈的时候,他早就过了山路十八弯。

但我们两个坐在酒吧里时,异常和谐。

因为我们不会聊过界的事情,哪怕彼此都知道对方很多秘密;而且,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我们聊他。

“织田作的小说要发表了。”

“是那部长篇吧。”我说着,弹了一下杯壁,冰球在杯子中转了一圈,“他终于不用再抱怨薪水不够家用了。”

太宰治肉眼可见地愉悦:“如果他再往家里捡小孩,那可还说不定。”

织田作之助现在的家里有八个小孩。要我说,他赚的钱不够花是理所当然的:赚钱的事都写在法律之外了,他又不杀人放火,哪能轻松地养那么多张嘴?

但他还是熬过来了。

熬了那么久,现在,他的小说终于出版,经济终于要有所缓和,终于远离了黑手党,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城市中置办房子,和孩子住在一起。

——怎么不算一个好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