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迫使她睁眼,往疼痛的地方瞧去,只见她衣袖上绣着的盛放玉兰被利刃划成两半,从中流出的汩汩鲜血瞬时将她的衣袖染成鲜红,红红紫紫,艳得刺目。
贺之盈更感疼痛,紧咬下唇,浑身颤抖起来。
这该死的贼人!见她要挥洒迷香竟用力挥剑砍她!
幸好醉梦药效猛烈,令他收了不少力道,否则她今日真要断臂在此!要真如此,那她也不必担忧重蹈覆辙了,因为容恂怎会看上个独臂女娘?
她忍着疼痛抬目望去,见那几个贼人早已倒下,但一同倒下的——还有容惟。
远处几个贼人一直注意着容惟,见此光景,更拼命要挣脱而来。
贺之盈心下更急,强忍着疼痛抽出解药,奔至容惟身侧,猛然用力塞入他口中。
动作剧烈,又抽动右臂伤口,豆蔻紫上的血花绽开得更大更艳,贺之盈倒吸一口凉气。
见长风费力地拦住那几个贼人,心中油煎火燎,只盼着解药快点生效。
幸而药效迅速,容惟幽幽转醒,眼神迷茫地定在她脸上。
“贺之盈?你不是在花厅里吗?”
容惟以手肘撑地,敏捷地跃起,目光定在少女一片血红的右臂上。
少女左手腕上挂着个暗蓝色锦袋,以手掌压着伤口,鲜血染红原本白嫩的柔荑。
郎君眼里闪过惊讶,“你的手怎么了?!”
女娘无暇与他多解释,“待会再说,你快接应徐蓬与,取走胡统领身上的逃生船只的钥匙!”
容惟连忙点点头,就要旋身离开。
贺之盈想起还未用完的醉梦,连忙用手拉住他的腕子,鲜血在他白皙的手腕上抹下痕迹。
“这个给你!”女娘连忙抽回手,伸出腕子,那个绣着海棠纹的暗蓝色锦袋微晃。
容惟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我拿走了,你怎么办?”
贺之盈忍着疼痛,冷汗顺着她颊边流下,原本红嫩的脸色苍白无比,竟是一丝血色都无,软了身子靠在柱子上,双腿发软,浑身似被抽走了力气,头晕目眩,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回花厅避难。
她咬着牙道:“我不碍事的,表兄,我相信你能取到钥匙。”说罢又软了语调,抬目对上他明亮的眸子,“我也相信,你不会丢下我不理。”
容惟眼眸一震,重重地点头:“嗯。你在此处等我,我速速回来。”
贺之盈虚弱地点点头,郎君立刻旋身跃入战局。
玉袍郎君霎时间便杀出一条血道,跃到徐蓬与身侧。
那群贼人见他要挥洒迷香,立刻要屏住呼吸,但容惟动作更快,立刻贴面洒出醉梦,巧妙地避开了旁边的徐蓬与。
“快去胡统领那儿!”徐蓬与脱身后忙道,拔步往身形魁梧的护卫统领处走。
见容惟眼明手捷,借着余下的一些醉梦迷倒了胡统领周围的贼人,顺利从他身上取走钥匙,贺之盈松了一口气。
许是身体松泛下来,竟更觉眼前昏暗,此时一道寒光射进她眼中!
贺之盈瞳孔猛缩,忙要闪躲,但她此刻目眩神摇,双脚如灌铅般不能挪动。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心中悲哀地想,完了完了,上天真是白给了她一次机会,今日她就要死在贼人剑下!
耳尖传来刀剑碰撞的一声铮鸣,撞得她灵台一震,鼻间忽然传来凌冽而熟悉的竹香,她周身一暖,跃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头顶传来低沉喑哑的声音,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担忧,“贺之盈,醒醒,你受伤没有?”
少女直感觉神识要被这暖意吞没,臂上伤口更痛,要将她神智刺死。
她将浑身重量寄于容惟身上,意识昏沉地摇了摇头,模糊着说道,“表兄,我是不是要死了?”
揽着她的郎君道,“还能走吗?”
女娘原本饱满鲜艳的红唇毫无血色,动作微弱地摇头,几欲昏过去。
她模糊中感觉劲拔的郎君揽住她的腰,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整个世界倒了过来,腹中被骨骼分明的肩部顶住,双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锁住。
啊!这个该死的郎君!他是将她当作麻袋扛了吗!
他怎么跑得这般迅速?她被他颠得先前在花厅用的吃食都要吐出来了!
但她此刻连出声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如一个柔软的麻袋般被郎君架在肩上扛走。
意识陷入昏沉,只记得耳边响起众多郎君女娘们的急烈说话声,密密麻麻的奔跑脚步声,紫锦和沈若真的关切声——
模糊中过了一阵,腹中翻涌感忽地消逝,身体仿若在江面上荡漾,容惟似乎将她放在了船只上。
跟着面上一软,似是谁在用锦帕擦拭着她面上冷汗,但怎么动作如此粗暴?!她柔嫩的小脸怎经得起这样粗野的擦拭。
似是见她小脸皱成一团,落在面上的力道轻柔了不少,紧接着有粉末落在了右臂上,绽开的伤口猛地一痛!
“啊——”她痛叫出声。
“宋公子,盈盈不会有事吧?!”沈若真看着倚在高大郎君怀里的女娘,那郎君面色漆黑,有风雨欲来之势,正利落地在女娘右臂上洒着药粉。
“不会。”郎君眉头紧拧,嗓音带着嘶哑,手下不停,立刻取了锦帕缠上伤口,紧实地扎上一个死结。
见贺之盈又陷入昏沉,但呼吸变得平稳些许,沈若真才微微放下心。
旁边的长风忙道,“公子,容属下为您包扎。”说着就要接过容惟手上的伤药。
沈若真这才注意到,面前郎君的衣袍上也带着刀刃留下的划痕,只是伤口不深,血液早已凝固。
“不必,你去帮着划船。”
此刻他们已坐着船只离开,徐府护卫将剩下的贼人缠住,等待着他们带来援兵,赴宴的郎君带来的小厮正勉力划着船,好让船上众人能够平安抵达,也有不少郎君加入,因划桨有限,他们便徒手拨开江水,再加上此时江流湍急,一时间船行迅速。
长风连忙应下,立即离开了。
露重夜寒,江上更是霜气横秋,一阵江风钻过,吹得衣袍簌簌作响。
容惟怀中的娇小女娘身形一颤,嘤咛道:“冷。”
那倚靠的郎君身形也是一颤,面容漫上些无措,对着对面的沈若真道:“她说她冷。”
沈若真没好气地道:“那你便揽紧些。”
见那郎君双眸一缩,动作迟疑,沈若真翻了个白眼,怒道:“盈盈从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从未受过一点伤,如今为了救你将右臂伤成这样,你连为她取暖都做不到,你当真是狼心狗肺!”
容惟闻言气血上涌,白玉般的耳垂红得滴血,张了张唇似要辩驳什么,在沈若真如刀的目光下又挪开了眼神,只无力地吐出一句:“她救了我,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沈若真冷哼。
说罢他用力将怀中的女娘搂紧了,鼻尖的海棠香更甚,只觉一股热流流过四肢百骸。
不过多时,远处灯火闪烁得更加明亮,已是快到岸边,船只上响起欣喜地惊呼,死里逃生的剧烈惊喜感冲撞着五脏六腑。
待得众人从船只上下来,双脚踏上岸边湿地,才有了逃生的实感。
“太好了,得救了!”
有女娘忍不住呜呜哭起来,“我要回家!”
有郎君怒道:“蓬与,今夜究竟怎么回事,你可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有女娘附和道:“就是,不少郎君负了伤不说,之盈居然也伤了右臂。”
徐蓬与赔笑,嚷声道:“大家放心,我定将此事调查得水落石出,今夜大家受惊了,明日我定亲自带人上门赔礼。”
“徐公子,你也是受害者,今日是你的生辰,却发生这样的事。”
“是呀,不必客气,你也是受害人。”
徐蓬与连忙拒绝:“要的要的,娘子郎君们快先行回府吧,那伙贼人不知是否还会追上来。”
此言一出,方才九死一生之感又迅速笼罩在众人心头,众人连忙带着随从女使要走。
“那我们便先走了,徐公子。”
容惟扶着女娘下船,见女娘意识稍微清醒,可以用双腿行走,便没有像之前一样把她当作麻袋扛起来,只是揽着她行走。
行至马车前,沈若真仍旧放心不下,焦急道:“我随你一同送她回府吧。”
容惟冷言拒绝,“不必,我不会让她出事。”
沈若真气性又起,正要辩驳几句——
一旁的紫锦忙道:“沈娘子放心,还有婢子在呢。您先回府吧。”说着又担忧地看了看后头的江面,江面平静,但难保何时便掀起巨浪,“娘子,那伙贼人还未被抓获,您的安全要紧。”
沈若真勉强道:“好吧,你可要仔细照顾好盈盈,否则我定不会放过你。”说完狠狠瞪了一眼面若寒霜的郎君。
郎君不语,只颔首表示应允。
沈若真拂袖离开。
容惟揽着贺之盈要上马车。
但马车极高,贺之盈又意识昏沉,紫锦担忧想着娘子应是上不去的,若是像先前一番用扛的,表公子粗人一个,先前不过是擦个脸,都能那般粗鲁,将娘子苍白的脸硬生生擦红了,要是不小心磕碰到可怎么是好。
当下忙出声阻拦容惟扛起贺之盈:“表公子,奴婢助您将娘子抬上去吧。”
容惟斜她一眼,眸中仍是淬了冰般清寒,并不答话。
紫锦以为他默许了,正要上前将女娘的双脚抬起。
只见容惟一手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肢,一手横过女娘膝弯,轻捷地将少女抱了起来。
紫锦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