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阳光正好。
朝晨的光打落在李溪之身上,有些刺眼。
李溪之将整个脑袋都埋进顾牵白怀里,试图掩住那刺眼的光。
可不论她怎么闹腾,还是会被照到。
她恼了。
恰巧此时顾牵白将袖子高抬,盖住了照在身上的光,终是舒缓了些。
相较之前,她安分了许多,不再乱动了。
而且太舒服了,以至于开始犯了困。
她的眼皮愈发沉重,脑袋也开始晕乎乎的,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这还未出府,就睡了过去。
顾牵白敛眸瞧了瞧怀中的狸奴,不禁勾唇,“娇得很。”
府门前,停靠着一座马车。
车夫立于马匹旁,静候着里头的人出来。
顾牵白走到车夫旁,低声道:“此行缓些走。”
车夫垂首应是。
上了马车,顾牵白却并未将怀里的猫儿放下,而是搂得更紧了些。
早先它总是不愿同他太过亲近。
夜里休息时也不愿同他睡在一张床榻上,这让他颇为苦恼。
所以他总是想尽办法让这狸奴能多与他亲近。
平日他公务繁忙,不能尽心。
好在这一个月相处下,这狸奴倒还算是有心的。
只只最不喜欢的便是自己弹它的耳朵了,上次还因这个挠了他。
不过这不算什么。
现在也只有它的存在,才能让顾牵白感到自己还活着。
看着它吃饭,睡觉,嬉戏,这些最为稀松平常的事,都足以让他感到满足。
这就够了。
就够了。
到了昭狱司门前,早有一人立于台阶前等候着。
车夫掀起车帘,顾牵白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见人到,那人小跑而来,侍在车旁持剑垂首道:“廷尉。”
顾牵白眉头微蹙,神色不满,“远些。”
那人有些不明所以,被斥令后也不敢多言,只好默默行至一旁。
瞥见顾牵白怀中的狸奴后,了然不少。
只是还是不明白为何顾牵白会因一只瞧起来有些蠢的狸奴斥他。
也不明白顾牵白为何会带一只狸奴来这昭狱司。
这里杀气甚重,等这狸奴醒来怕是会吓得不敢动弹。
心中这般想,他却不敢多说什么,毕竟顾牵白还未开口。
顾牵白踏入昭狱司后,蓦地止了步。
“随影,今日不去内狱了,到堂司罢。”
跟在后头的随影一愣,“今日不审那陈元成了?”
顾牵白的指尖顿在怀中洁白的茸毛上,“内狱血气重,会吓着它的,今日到堂司,给只只瞧些有趣的解解闷。”
只只?不会是这只睡得跟没样的狸奴的名字吧?
随影一时不能接受平日里公正严明的廷尉会养这么一只看起来无甚用处的狸奴。
而且还叫得这般亲切。
他试图接受。
还是太难接受了。
顾牵白摸了摸只只的脑袋,不自觉地勾唇笑叹。
闷了这么久,定是憋坏了。
趁此机会,带它解解闷。
这样它就应该会更喜欢同自己待在一处吧?
也不会想走了。
身后的随影虽不解,却也只能应声:“是。”
灰红的火光蔓延于整片天,像是被渡上一层血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兵刃交接声犹在耳旁,李溪之下意识捂住耳朵。
恍然间,一个穿着兵甲的男人兀地出现在她眼前,手中持的长剑就要落下。
闪躲不及,就见前面之人早先一步人头落地。
却不见任何利器。
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咕咚”一声滚落至她脚下。
人头上的双眼睁得通圆,像是要瞪穿她。
李溪之全身都在冒冷汗。
耳边的嗡鸣声还在继续,一时之间她不知该捂住耳朵还是眼睛。
“砰——”一声,不远处传来一声轰响,炸起了一片灰土。
李溪之猛地惊醒。
看着眼前陌生的摆设和人,她有一瞬无措。
在她前方,有好些人,不过其中一穿戴华贵的妇女跪在地上高声喊着什么。
还未从噩梦中回过神,李溪之还有些发懵。
顾牵白发觉到怀里的猫儿颤得厉害,低下头一瞧,见它眸子雾蒙蒙的,浮着迷茫。
“魇着了?”原本抚在猫背上的手缓缓移到了她脑袋上,他温声道:“莫怕。”
可他抬首后,原本温润的面容倏地一沉,“随影,拿块布堵住高玉霜的嘴。”
“你敢!”高玉霜“腾”地站起身来,伸手指着顾牵白,“我乃令春侯嫡女,你一个廷尉胆敢对我用刑?”
顾牵白淡声道:“刑法在上,莫说你是令春老侯爷的嫡女,你就是公主,我也是动得了的。”
随影很是干脆地拿布准备堵上高玉霜的嘴,却被她一把推开,狠狠啐了一口:“滚开!你胆敢碰我,我叫我父亲扒了你的皮!”
好在是训练过的,虽是被推了一把,却还是稳稳地站在原地。
拿不定主意,随影转头看向顾牵白。
顾牵白摆摆手,他心领神会后便退到一旁。
这会儿李溪之终于醒过神来了。
这是顾牵白办公的地方——昭狱司。
不是说昭狱司这种地方都很恐怖的吗?各种各样的惨绝人寰的刑具,看到就会发怵。
这是昭狱司?
顾牵白果然是为人正直,面对强权毫不畏惧,直接硬刚。
李溪之在心底为其竖起大拇指。
躺得久了,她身子有些僵,翻身而起后,跃到了案桌上。
顾牵白这厮居然没按着她。
她在上伸了伸懒腰,随后慢慢悠悠地扭头看向下边几人。
想着早上顾牵白对她胡作非为,她故意甩尾打落了案桌上的牌牍。
顾牵白非但不生气,纵着她在桌上摇头摆尾的,还帮她捡起打落的牌牍。
结果没悠闲多久,就被顾牵白给捞了回去。
她就知道。
站在一旁的随影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简直不敢相信廷尉居然会让这狸奴在堂司这种严肃的地方胡来。
不仅是他,堂下其他人也很是震惊。
高玉霜揪着这个毫无用处的把柄道:“顾牵白!你疯了不成,带这么一只脏狸来这审我的案,还敢堵我的嘴!我要回颍州告诉我父亲!叫他治你的罪!”
李溪之瞬间安静了。
闹一下就可以了,别真给顾牵白惹上麻烦。
高玉霜得意地看着顾牵白,认定他不敢对她怎么样。
“治罪?”顾牵白眼底满是嘲意,“高玉霜,到底是侯府出来的,怎会愚蠢至此?”
高玉霜恼道:“顾牵白!你敢如此羞辱我?”
“你嫁作魏氏妇三年有余,期间残害十余名内府侍女,于刑法之九,当行斩。”
“行斩?”高玉霜冷笑道:“你敢!区区几个下贱人,竟要我偿命?我父亲是令春候,我夫君是户部尚书,你怎么敢杀我?!”
顾牵白冷冷抬眼,周身气压骤然下降,“不知悔改。”
“随影,将人关入内狱,明日行斩。”
“是。”
高玉霜一开始的嚣张气焰全然殆尽,空剩恐惧之意。
“你不敢!顾牵白!顾牵白!”
随影抬手,身后涌上几人,将近乎癫狂的高玉霜给拉了下去。
人被拉远后,堂司内瞬间停下了声,静得可怕。
李溪之这时才发现顾牵白的可怕。
他太公正了。
公正到眼中只有律法条例。
而且方才他那架势吓人得很,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牵白。
但主要还是那高玉霜太可恶了,居然对侍女这般残忍。
确实是该死。
此时堂司只剩下她和顾牵白。
顾牵白忽声道:“吓到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紧张。
李溪之为了不让他这样,只好装乖拿脑袋蹭蹭他的手心。
他笑了。
看起来还很开心。
没了紧张,他就开始骚包了起来。
“难得安静,竟是为她?”顾牵白伸手往她耳朵上弹了一记,“不值,当罚。”
李溪之恶狠狠地瞪着他,“喵!”
又弹她耳朵!
士可杀不可辱啊!!!
找准时机,猫嘴一张就往顾牵白那只手咬去。
但她也不敢用太大力,只能在那留下一点咬痕,以示威吓。
顾牵白反过来摸她的头,轻笑道:“只只还是心软啊。”
李溪之很想翻白眼,没曾想他突然把手递回来。
“再咬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