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一弦忽然怪叫起来,“阿言姐姐你快来!”
谢芷言不明所以,将想法尽数敛起,转过头问:“怎么了?”
一弦手抓着贾铭的脉搏,眉心紧促,他用那双单纯的圆眼看着谢芷言,很严肃地说:“阿言姐姐,你的侍卫体内有蛊虫!”
蛊虫是什么?谢芷言从来都没听说过。
便听一弦道:“蛊虫是苗疆族秘法,以特殊的药材培育不同的蛊虫,有不同的效用。”
“那他体内的蛊虫是做什么用的?”苗疆族谢芷言倒是听过,是一个很古老神秘的种族,据说十分排外,身负秘法,外人很少见到
没想到这个侍卫身上居然有苗疆族的蛊虫,他不是在鳏夫村长大的吗?怎么身负这样多的秘密?越来越看不透了。
这个信号也让谢芷言感到不安,她无法容忍一个不知底细却对她又觊觎之心的人留在身边。
“不知道呀~”一弦天真的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师父没教,我只是在别人那里看到过,有个男人得罪了一个苗疆族的人,然后被他喂了一只犹如米粒般大小的蛊虫,当时没事,三日之后浑身溃烂腐败,我遇见他的时候尸体都臭了。”
似是又想起那个味道,一弦捂住鼻子。
然后嗡嗡继续说:“不过他这个好像不是杀人用的,但是也不像救命的,不然他刚刚就不会发这样的高烧了,我若不来,他最多只有半个时辰好活。”
闻言,谢芷言心中五味陈杂,她觉得以此人抗了大半个晚上的高烧,受了致命伤还活着的坚韧,大概还是死不了,一边又觉得,此人撑下来,全靠着对她的恋慕,
莫名成了他人的希望,倒叫她好不习惯。
见谢芷言沉默不语,一弦起身走到谢芷言面前,低头凑过去看她的表情,看了半天之后,鬼使神差来了一句,“阿言姐姐,你长的真好看~”
他这话题转移地十分快,刚刚还在说蛊虫,下一秒就夸她了,谢芷言脑子还没转过来。
说实话,谢芷言很少被夸长的好看,她身边长的好看的人比比皆是,无论是她的姐姐荣佳贵妃,还是她的亡夫秦玉璃,相貌都是出尘绝艳,举世无双的。
大部分人看过她的姐姐跟秦玉璃之后,只会夸她十分端庄,很有气度。
谢芷言此时因为贾铭的觊觎与神秘正对所有男人好感下降,同时对这个少年也是十分警惕,又被他莫名其妙的夸赞,精神瞬间高度紧张,勉强笑了一下,说:“一弦小弟过奖了,不知道一弦小弟可知道下山的路?”
一弦被她的话叫回了神,点点头道:“我认识,阿言姐姐你要下山吗?我带你呀~”
废话!
“是,麻烦你了,我的侍卫可能需要尽快找大夫医治......”谢芷言下意识想用贾铭找借口离开,却忘了眼前的少年就是个大夫,一时察觉失了言。
一弦却不是很在乎,他说:“那我也要跟你们走,研究一下这个蛊虫,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谢芷言如何能拒绝,只得点头答应。
可是接下来一件事却犯了难,就是谁背贾铭下山,贾铭吃了一弦的药,高热逐渐退下,可是一直都没醒,谢芷言是万不可能背的,她没有那个力气。
一弦却好像根本没发现这个事情,只用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很是好奇的样子,走到哪里看到哪里。
谢芷言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格外能屈能伸一些,反正看两眼也不会掉块肉,她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最后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一人半边扶下山去。
下山的时候,谢芷言发现一弦的脚上居然带了个金色的铜铃铛,随着脚步蹒跚,一步一响。
不由开口问:“一弦小弟,你脚上有个铃铛,怎么我看见你的时候没听见响?”
一弦低下头看了一眼,说:“这个是防蛇虫的,可以控制。”说着他晃了一下脚腕,也不知如何设计的,立马就不响了,一弦说 :“我看见你的时候以为你是精怪在吸血呢,就怕你听见了,所以关掉了。”
谢芷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弦又问,他嘴巴总是停不下来的,一直要说话,他说 :“阿言姐姐,你为什么要去淮阳啊?那边在冒水灾呢,我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闻言,谢芷言心中一动,转头看这个衣冠整齐的犹如山野精灵般的少年,试探着说:“你从那里跑出来?那你可知淮阳如今的情况如何了?”
一弦踢踢脚腕,将铃铛摇响,说:“知道啊~ 下大雨决堤了,然后把城冲了,好多人来不及逃跑,又不会游泳,那个水流一冲过来,连抓个东西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吞没了。”
“我本来那天要选花魁的,来了好多人,然后我在非常高的地方站着,就这样看着他们被淹掉了。”一弦语气有些低落下来。
谢芷言却听的一脸茫然,都是什么跟什么?问:“你不是大夫吗?怎么会去选花魁?”
一弦也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呀,有个妈妈把我带进去的,说给我好吃的,还说会来很多需要我治病的人,我就留下啦~”
他想了想又道:“呆了半个月才跟我说要选花魁,我好吃好喝的,哪里好意思拒绝嘛~”
谢芷言:“......”
这孩子绝对是被人骗了,刚巧那场洪水也算是救了他,不然他当晚可能就要被抬进别人的床榻上了。
谢芷言一时不知道他是假傻还是真傻,只好委婉地提醒:“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一弦很认真的点点头,说:“我现在才想起来,那个妈妈肯定是骗我的,我一个男人怎么选花魁?”
谢芷言:“......”
有了一弦的带路,他们很快就下山,一弦对山路非常熟,据他自己所说,他跟他师父就是住山上的,小时候为了防止他们迷路,还竖了一根很高很高的竹竿,又在旁边种了一棵树,说等他们以后有徒子徒孙的时候就可以看树识路了。
所以他水灾过后,第一反应就去了山里。
有了一弦,下山的路就安全了很多,他的脚镯铃铛确实可以驱蛇虫,一路走过去,一条虫子都没看见,一弦就一跳一跳踩着干净的路上走。
而且他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有时候路遇能吃的东西,他就会献宝似的跑去摘了给谢芷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他撒了手,就需要谢芷言一个人扶着贾铭的话,她是真的会感觉很轻松......
不过一路上的相处谢芷言也算看出来了,确实是个非常单纯的少年,他以前跟着师父师兄住在山上,年纪最小,人际关系也简单的很,所以没啥心眼,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有时候不小心说错话了,他也不会生气,就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你,跟没听懂一样的。
三人下山还是走了很久的,特别是她要去淮阳那边,还要先爬山,然后再翻过去,扶着一个累赘贾铭,速度更是要减慢不少。
等到三天后,她站在淮阳城外,眺望着这座已经被淹没了大半的城市,有些地势高的地方洪水已经退去,三三两两的百姓面容麻木地收辍着灾后的家,头上手臂上还戴上了白色的麻布。
地势低一些的地方的水还很高,里面飘着各种各样的杂物,锅碗瓢盘,半截树枝,艳色的衣裳。官府的人架着小舟在上面打捞着尸体。
她已经来晚了。她在心里默默说着。
她其实从出发的时候就来晚了。
淮阳县令上报时洪水决堤已经淹没四十余州县,她出发的时候,淮阳的雨势就已经小了很多,但是洪水不退,堤坝倒塌,百姓流离失所,居无定处,还是需要人来安排的。
谢芷言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荒芜的景象,她此前一直在京都,即使小时候过的很差,没有衣穿,没有饭吃,也未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情况。
京都的人都是个顶个的面上菩萨,她也一直学着,温柔、端庄,冬日施衣赠药,有灾情就上庙祈福,然后搏得了一等一的好名声。
很多时候,天灾的死亡人数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串数字,一个用来博取好名声的话题。
直到今日,她才发现,人命在天灾面前有多渺小,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众生疾苦不忍见,我心向天凄悲鸣。”
一弦蹲在她旁边,也很是难过,他伸手指着远处最高的那个台子说:“我就是在那里,竞选花魁,坐在上面,眼睁睁看着洪水如猛兽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台下的百姓尽数吞没。”
“真可怜,有些人甚至不是被洪水冲走死的,而是死在了周围的杂物身上,直接被撞死的。”
谢芷言也有些悲悯,头一次看到灾后情景,一个那样大、那样繁华的城市,就在一夜之间,被洪水冲的消散成一座死城。
“多谢一弦小弟带我过来。”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牌子,“其实我是京都派来的官员,来淮阳治水的,很抱歉骗了你。”
一弦震惊地看着她,道:“我还以为你......”
“什么?”谢芷言不解。
“我以为你是骗了我去吃掉的......”一弦扭捏着说。
谢芷言:“......”
现在的小孩儿的脑回路她可能有些跟不上。
三人同去衙门上报了身份,淮阳县令已经被上报时就因瞒报下了狱,如今主事的是师爷,姓郭,大家叫他郭师爷。
郭师爷年约三十多岁,留了一把山羊胡子,带着巾帽,身材很是瘦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