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醒的时候路溪洲还没有回来,她推门出去,倒是看见了月璃在院里喂鸡。
月璃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忙活自己的事了。唐念正想走过去打个招呼,孙婆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笑着对她道:“丫头,起了啊,怎么没见你哥哥?”
“他啊,受了伤好不容易有个修养的地方,没起呢。”唐念的瞎话张口就来,“我那哥哥脾气不太好,不用管他,省得又听他说些惹您不高兴的话。”
孙婆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下去,她招呼唐念过去吃早饭,从厨房里给她端来了一碗煮的绵稠的白粥。
“吃吧,快吃吧丫头。”孙婆笑得慈祥。
唐念没想太多,正要伸手去端那个碗,就听见刚才还在院子里的月璃走进来对她道:“等等!”
“怎么了?”唐念疑惑地看向她,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孙婆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沉着脸骂月璃:“你这死丫头,打扰人家吃饭做什么?快出去干活!”
月璃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走到木桌旁,端起那碗白粥:“这粥我刚刚看见有虫子掉里头了,吃不了了。我去给你换一碗。”说完她便转身往厨房走去。
孙婆的脸色不太好,跟着往厨房那边去了。
唐念站起来,正想跟过去看看,又听见了月璃喊她的声音:“唐姑娘,家里没盐了,你拿上屋檐下挂着的那串玉米去集市上帮我换些回来。”
等唐念出门以后,孙婆的脸彻底阴了下来,她狠狠打了月璃的手臂一下:“死丫头,你想干什么?”
月璃神情未变,站得笔直:“她哥哥还在,不要那样做。”
孙婆啐了一口:“我怕他不成,随便给他也下点蒙汗药,他能对我们怎样?”
月璃一言不发,孙婆却更加生气,她神情扭曲地又打了月璃好几下:“那日子就快到了,我再不下手,你怎么办?你又要让我怎么办?反正他们都是外乡人,谁让他们运气不好偏要来到这里!”
月璃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裂痕,她垂下头,低声道:“你再让我想想,你再让我想想......”
...
唐念从孙婆家出来以后,走在街上果然又受到了许多村民的注目。她在村里逛了一圈,槐塘村其实不大,从村这头走到村那头只用了两刻钟。这里的村民各家各户都有田地,自耕自足,在这里甚至,没有钱币的流通。
路上遇到的村民对她的好奇都写在眼里,但一直没人上前向她搭话。
唐念停在一个摊子前,提起右手的玉米对摊主道:“我想换盐。”
摊主愣神了一会儿才接过唐念手里的玉米,手脚麻利地替她包好盐。这全程还一直用古怪的目光偷偷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个头顶扎了羊角辫的小孩突然从摊主身旁的木板旁边钻了出来,哼哧哼哧地跑过来,差点儿撞上唐念。
唐念伸手扶了他一下,见他站稳以后才松了手。
小孩抬着头看她,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转了转:“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是哪里来的啊?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啊?”
又是这个问题。
虽然对方只是个小孩,唐念还是耐心地低下身对他道:“我是从凤阳城来的,迷路了,不知怎么就到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啊,”小孩思索了一会儿后,随即对着她笑了一下,“姐姐,你还走得了吗?”
唐念听完这话怔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那小孩笑得天真:“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出不去呀。”
唐念还想追问,那摊主却飞快走出来抱着那小孩走开了。
唐念觉得背脊有些发麻,那小孩说的话回绕在她心跳久久难散。总觉得这个村子古古怪怪的,那小孩奇怪,收留他们的孙婆也奇怪,到处都透着诡异。
她正提着那包盐神思恍惚地走在街上,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想什么呢?”
唐念飞快转过身,果然看到路溪洲正站在她身后。她连忙问:“仙士,你总算回来了,怎么样,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找到了我们就离开这吧!”
路溪洲没错过她眼里闪过的慌乱,道:“还不能走。”
“没找到吗?”唐念又问,随即她又凑到路溪洲身边轻声道,“仙士,我总觉得这个槐塘村不太对劲,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虽然按道理他们两个不应该害怕一群凡人才对,但眼下因为那个阴阳万象阵,他们俩现在也和凡人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唐念愈发觉得为了保住小命还是要提高警惕才好。
路溪洲用带了点兴味的目光看她,问:“哪里不对劲?”
唐念就把刚刚遇到的那个孩子说的话重复给他听,又说了自己对孙婆主动站出来收留他们这点感到怀疑。
“昨天我倒是也查到了点东西,”路溪洲道,“他们的村史记载,槐塘村已经存在了三百年。前一百年看上去都没什么问题,就是松山上一个普通的村子,村里的人也经常会下到山下去赶集采买。但之后的两百年间,槐塘村所有人都再未踏出过槐塘村一步,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听上去还有点世外桃源那意思了,”唐念又猜测道,“是阴阳万象阵困住了他们吗?”
路溪洲摇了摇头:“应该不是,阵法笼罩的范围是整座松山,即使出不了松山,他们至少能在整座松山的范围内活动。但他们的生活就是一直固守在村里,哪也不去。”
唐念也陷入了沉思,究竟是村民们真的想过与世隔绝的生活,还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他们无法离开村子。唐念更倾向于后者。
“还查到什么别的吗?”她追问。
“两百年前槐塘村闹了很严重的瘟疫,瘟疫过去以后他们就不再离开村子了。”路溪洲接着道,“还有就是,自那以后,他们开始每年举办一种祭祀活动。按村史的说法,是祭山神。”
唐念:“难道是跟这个祭祀有关,这个祭山神都会做些什么呀?要是能找个村民问一下...”
这句话唐念没说完就又默默咽了回去,这里的哪个村民看上去都不是会跟他们好好交流的。孙婆对他们的态度热络得让人怀疑,问她唐念也觉得不靠谱。
见唐念一副苦恼得不行的模样,路溪洲拉着她往回走:“别想了,很快就能知道了。”
“啊?”唐念疑惑地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祭神在每年的九月初十举办。”路溪洲道,“再过几天,就是初十。”
...
唐念和路溪洲一起回到孙婆家时,迎出来的孙婆一见唐念身边的路溪洲,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丫头,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哥哥不是在屋里?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没发现?”
唐念又是一通插科打诨糊弄了过去。
“回来的正好,午饭做好了,快坐下吃吧。”孙婆端来一个陶罐,“今天炖了土鸡汤,你们尝尝。”
她正端着走过来,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跌列了一下。人没摔倒,就是手里的瓦罐鸡汤摔了出去,热汤和碎片撒了一地。
“娘!”一直不见人影的月璃突然跑出来,确定孙婆没烫伤后默默地低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孙婆脸上的笑彻底凝固,愤恨地看向罪魁祸首路溪洲。
路溪洲一改之前冷着脸不理人的高傲模样,露出个端方有礼的笑:“对不起啊,孙婆,我没看见你要走过来。可惜了这鸡汤,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语气,孙婆原想发作,但对上路溪洲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原本高涨的气焰像是被猛地泼了盆冷水。
最后孙婆没说什么,就走开了。
吃饭的时候孙婆都没上桌,唐念抓住这个机会试探月璃:“月璃姑娘,我今天在街上听人说,再过不久槐塘村好像要办祭祀,那是什么祭祀啊?”
月璃捧着碗的手一僵,神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就是祭拜山神,我们这的老传统。你们外乡人不要多问。”
说完这话她匆匆扒了两口饭便下桌了,就剩下唐念和路溪洲两个人。
“我更好奇这个祭祀到底是什么了?”唐念小声道。
路溪洲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等到那天就知道了。”
...
晚上,路溪洲没有再翻窗出去,和唐念一起待在那间狭小的土屋里。
这屋的空间实在小得可怜,连放张椅子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路溪洲就坐在那土炕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往常都不觉得不自在,这空间变得狭小以后,唐念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她站在一边,偷偷瞄了眼闭着眼的路溪洲,脑子乱乱的。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和路溪洲单独相处的时间吗?快点上把路溪洲拿下呀!用美人计啊!这么久了攻略进度一点都没有该加油一把了!
脑子里在这样呐喊,行动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行动。
呆立在那里踌躇了良久,唐念终于开口问:“仙士,这就一个炕,咱们今晚怎么睡啊?”
路溪洲没说话,唐念便又道:“要不咱俩一人一半,我睡觉很老实的,仙士尽管放心。”
空气还是一片寂静。
唐念以为路溪洲这是拒绝的意思,便又另提了一个方案:“要不,我们一个人守前半夜,一个人守后半夜?”
“不用,你睡吧。”路溪洲开口道,“我在这里打坐。”
唐念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绕开他躺在了土炕里侧。裹着被子的唐念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挺拔身影,心想他这样杵在这里好奇怪啊,自己怎么可能睡得着。
夜色越发浓重,困意也慢慢袭来,唐念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路溪洲察觉到身后的人均匀的呼吸声,低笑了声:“傻兔子,有够没心没肺的。”